整場婚宴下來,我和陸江明化身蔣磊的左右護法,幫他擋了不少遠親近朋的敬酒。
即使我多年來紅白不忌諱酒量還算不錯,陸江明這幾年更是在職場上身經百戰,但酒桌上都是高度酒,十幾桌下來,喝到最後,怎麼著都有些招架不住。
終於堅持到散場,苦戰許久的我們倆,不負所托地把還算清醒的蔣磊交給嫂子,一同送上長命鎖,說了些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母子平安之類的套話。
但我們都說得很高興,很認真。
回去的時候比上次還晚,我們倆走路回去的,就沿著天橋走。
其實風把酒勁都吹散了不少,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點想耍賴,裝頭暈說不想走了。
陸江明就直接彎著腰說,上來!
然後他就背著我在空無一人的天橋上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天橋中間的時候,我和他聊天開玩笑說,我也想把他娶回家。
他就笑了起來,一隻手往口袋裡掏了掏,居然掏出了個小盒子,舉著在我眼前晃了晃:“彆想了,就今天吧。”
我驚得直接就從他背上跳了下來,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手裡的盒子,激動地罵了句:“我操!你來真的啊!?”
他把盒子扔給我,我慢慢地打開了,裡麵躺著一對素圈的男士戒指。我拿著戒指對著路燈,看清了裡麵刻著的我們倆名字的縮寫字母。
他笑嘻嘻地催著我,讓我給他戴上,然後他也給我戴上了戒指。
他說,薑沉,我愛你。
這句話在床上,我都聽膩了,但這次,他這樣說出來,我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哭了。
於是我趴在橋上的護欄上,對著下麵漆黑的河水,大聲地把莫名其妙的情緒發泄出來。
“陸江明!我愛你啊!”
可是真奇怪,他送給了我戒指,卻在之後的工作生活裡又把戒指給取了下來,我一個人戴著真的很奇怪,可我怎麼都舍不得摘。
他這個人真是的,明明正在和彆的女人相親,卻還要把我套得這麼死。
零三年的春節,他回家了。
我一個人呆在這個房子裡,反反複複地猜想著,他家裡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優秀很漂亮吧,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在親朋好友的攛掇下,萬一看對眼了怎麼辦。
我簡直恨死這樣的狀態了,跟個渾身疑病的怨婦一樣,但對於我自己,我也隻能說一句活該。
晚上我接到了蔣磊和嫂子的新年電話,他們倆樂嗬嗬地對我說了很多祝福的話,都是很平常的祝福,我一邊熱情回以同樣的祝願,一邊在心裡暗暗自嘲,我怎麼都覺得這些與我相隔太遠。
此外我還接到了一些周遊這類樂手朋友的電話,這一路上,沒少欠他們人情,聊起天來有好幾個瞬間,我都被拉回那些各式各樣又同樣簡陋的房間裡。
那些房間是七嘴八舌的叫喚,走進又走出過很多人,但永遠塞滿了音樂。至於我們做的是什麼?搖滾、金屬、迷幻、爵士、酒後流行歌… … 光我們自己說的都不算。
唯一能留給我們無聊時感慨的是,我們的創作過程。整個過程的環境實在算不得理想,吵吵嚷嚷,缺這少那,各種焦急的借、騙、偷,舊友新朋都輪番相助過,人情可算是堆到天邊。總之一路坎坷,走過些好道,也不乏稀裡糊塗的掉進過歧途。
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懂那條公路到底代表了什麼,就這樣懵懂的興奮和躁動過後,又頹喪地回到原點,我實在難以清楚地描述這一切的意義所在。
我不知道小舟弄懂了嗎?他覺得值得嗎?可我沒有機會再問問,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他的消息。
鍵盤打電話來的時候,也說他和陳開小舟之後沒有再聯係到過。我問他最近在乾什麼,他苦澀地笑著說,本來都想回老家接手他爸的飯館了,但在回去前機緣巧合被一個音樂生產社看中,就留了下來,還把我們的音樂給唱片人看了,隻是還在等消息。
掛斷電話前,他問我,有機會的話要不要和他一起,也算是有個著落。我沒有完全拒絕,隻說,再說吧。
掛了電話,我在鼓房敲了會鼓,又看著窗外的煙花抽了會煙,猶豫了半天,給陸江明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我正要說話,電話那邊,他壓著聲音說:“等等啊。”
他好像走到了個安靜的地方:“喂?薑沉?”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怎麼啦?吃過飯了嗎?”
“沒事,吃過了,你呢?”
“我也吃過了。”
我等了一會,然後說了句新年快樂。
他還沒來得及回,就聽到那邊傳來小孩的哭聲,好像是摔跤了,嘴裡哭喊著:“舅舅… … 舅舅。”
他說了句你等我下,就放了電話。過了幾分鐘,聽筒那邊才又傳來聲響:“嘖… …我表姐的孩子,三歲了,特黏我。走開一會就過來找我,這不跑太快了,腦門上摔了個大包… … 這些小娃娃真是不省心。”
他嘴裡雖然抱怨著,可明顯很疼愛這個小侄女。
我們又聊了會,但能感到他家裡親戚客人實在多,時不時聽到來往的腳步聲和找他搭話的聲音。
這讓我們的聊天變得斷續而局促,於是我掛斷了電話。
他直到初八晚上才回來,但很奇怪,他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直接進來,而是坐在樓梯口抽了會煙,才開門的。
我看了眼地上的煙頭,少說坐了十幾分鐘。
我親了親他的下巴,他拉開我說,這幾天好累,先去洗個澡。
洗完澡的他和我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卻什麼也沒說。
我翻了個身,壓在他身上,在他嘴上親了幾口:“做嗎?”
他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然後一手壓下我的脖子,我們的臉貼得很近,他的臉扯起一個笑:“想我了?”
我點點頭,開始咬著他的嘴唇親了起來,又一路向下親到下巴、脖子和胸口,他的身上是我熟悉的沐浴露的氣味,這讓我很安心。
突然,他把雙腿分開了一點,伸手往下按了按我的肩膀,意思很明顯。
【… … 】
結束後,我趴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身後那處黏膩yin靡又持續發麻脹痛的感覺實在難受,默默平複了一會後,我悶聲問他心裡是不是有事。
他搖了搖頭,靠在床邊點了根煙在抽,隻說過年回家,被吵得有點煩。
我猶豫了會,平靜地說:“你要是什麼時候想結婚了,你一定要先和我說。”
他把視線挪到我臉上,定定地看了許久,吐出兩個字:“傻話。”
日子就這麼平靜又沉悶地過了下去,他的工作還是很忙,時常到處出差,有天我看他大半夜回來倒在浴室吐到昏天暗地,忍不住問他他們組是沒有彆人乾活了嗎?
他卻疲憊地把頭埋在我脖子邊休息,無意識地念叨著:“忙… … 忙點好… … 一閒下來就… … ”
他話沒說完就昏睡了過去,可我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我又換了個酒吧駐場,但這段時間以來,我都很不順心,其他的樂手和我配合得太差勁了,如果不是為了混口飯吃,我絕對撂攤子就走。
鍵盤來找過我幾次,他說那些歌可以發出去,已經在走流程了,但是一直聯係不上陳開小舟,就來和我商量商量。
我說已經在走流程了,還來問我乾什麼。
他愣了下,看著我沒說話。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朝他道歉,說最近實在心情不好。
他拍拍我的肩表示理解,並又問起了之前提過的事兒,他說他們那邊對我很感興趣,希望我可以過去。
老實說,現在這幾年搞搖滾的唱片公司轉型的轉型,並購的並購,哪怕是那些老廠牌都逃不了落幕的命運,所以其實我已經不看好這條路了。
可鍵盤和我說了很多,最後還回憶起以前我們最困難時省下煙錢飯錢買下的那盒Nirvana的磁帶。
我依然記得,他離開的時候,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很模糊,那麼落寞,渾然不似當年那個舉著磁帶興奮得狂叫跳竄的小夥了。
回到家,陸江明已經在床上睡著了。我坐在床邊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臉,這張臉還是一樣的年輕好看,除了更加成熟堅毅,歲月尚且還未曾在上麵留下過什麼痕跡。
隻是從來都輕鬆自在、生動鮮活的麵龐,現如今即使是睡夢中也帶著深重的疲態。
我突然覺得很累,我想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