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更……(1 / 1)

不*******人 c*******蟬 4619 字 2024-05-01

窮、窮、窮,繼續貫穿了我們接下來的生活。

陸江明留下來的煙很快就被我們分完了,我手完全好了之後就跑去一個餐廳端盤子,隻有晚上大家才會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基地”。

我們之中,小舟每天都很早回來,回來了啥也不乾,抱著一堆劣質酒瓶喝到醉生夢死,半個月下來陳開忍無可忍把酒瓶砸了個稀爛。

“天天喝你媽呢!還要不要買貝斯了!?”

小舟的貝斯早在那次鬥毆中就徹底報廢。

“嘿嘿......錢呢!?你他媽知道一把貝斯!好貝斯!得拿多少瓶酒換嗎!?傻逼!拿錢來啊!!”小舟醉醺醺地撕扯著嗓子喊叫。

“去你媽的音樂!!操!我操你媽!操你全家!真你媽被玩死了......”他持續地撒著酒瘋,痛苦地咆哮發泄,咒罵著不知名的對象。

這天晚上後,小舟就消失了。

再次見到他是兩個月後,他帶回來一把二手的Kingston Saratoga。

他什麼也沒說,重獲至寶一樣,天天抱著他的貝斯醒,抱著他的貝斯睡,形影不離如同摯愛。

隻是洗澡的時候,我看見他滿身新舊的情欲傷痕。他很敏感地發現了我停留的視線,卻僅僅朝我咧嘴笑了下。

回來後的小舟變得有些奇怪,他的時間好像特彆多。但會不定時地消失兩三天,回來後的他錢包有時候會變得很鼓,有時候連個鋼鏰都沒有。

偶然一次,我在垃圾桶裡看到一個通了洞的飲料瓶,猜想這是小舟無聊的發泄和遊戲,但心裡始終隱隱不安。

問他的時候,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

“少管!”

我們又開始輾轉於各個酒吧舞廳駐場,我們什麼歌都會唱,都能唱。

深秋的最後一個大晴天,“基地”的租賃到期了,我們拖著設備和行李搬離了基地。

陳開偷來了一輛哈雷機車帶著小舟開在前麵,而我帶著鍵盤,騎著周遊的摩托朝周遊揮了揮手。

“再見啊!多聯係!”

“哈哈!一路順風!”

我們和周遊就這樣簡短地道彆了,帶著多聯係的期待和一路順風的祝福,我們駛離了城市中心,開到黑漆漆的城間公路之上。

這條寬闊大道向遠處延伸、再延伸,好似無儘之路。

小舟在前麵興奮地站了起來,張開雙臂大喊大叫,搖晃的身體像是一隻隨時墜落的鳥。

橙紅的落日壓在我們眼前的天空,那樣的低,那樣的近。

小舟喃喃歎息:“好美啊。”

我們把車停在路邊,金色的黃昏在我們腳下鋪開,我們呆呆地站在荒野之間,為此時此刻恍惚。

在晃目的日暈之下,我們迷失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中。

小舟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匍匐在地上,臉龐貼地,感受著泥土上最後的餘溫。

我們也像他一樣,趴在地上休息。

好累啊,真想好好睡一覺。

我們最終,沒能去到北京。

旅店中,小舟已經完全神誌不清,躺在床上毫無意義地扭動著。

可他仍然抱著貝斯,性感靡爛的低音像是一條同樣扭動的毒蛇摸到我們身上,冰冷危險的觸感讓我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亢奮地大睜著無神的眼睛,張開嘴發出短促的呼吸聲,像是出竅的美麗遊魂。

過了很久,他慢慢清醒過來,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彆碰粉。

我們回家了。

回到那個破舊的防空洞,重複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

一九九九年最後一天的晚上,我回到鎮上,掏出了call機。

“喂?呼27071。留言—— ”

沒到二十分鐘,門外就傳來敲門聲,我剛打開門,那人就擠了進來,直接抱住我。

“想死你了,你終於舍得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我也緊緊地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熟悉的氣味讓我整個人放鬆下來。

“你呢,想我了嗎?”他追問著。

“想,當然想。”

“還會走嗎?”

我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捧起他的臉重重地親吻著他的臉龐和嘴唇:“不會。”

零點的鐘聲響起,人們都靠近了藍色的窗戶,或者擠到大街上、天橋上、公園裡。

漆黑遼闊的夜空接連不斷地盛開絢爛的煙火,就此劃開兩個世紀。

所有人都為此歡呼雀躍,無數憧憬和渴望的目光交彙一條無窮無儘的實線,探向朦朧將現的嶄新未來。

陸江明畢業後,家裡動了些關係把他放去了一個建築公司,是個國企。

新世紀伊始,到處放地招投,大小項目接連不斷,可以說是建築工程業的黃金時代。

他在的部門應酬多,油水足,很適合他。

我們在市裡租了個房子住了下來。

剛開始我們的生活一團糟。我們都很忙,兩個大男人眼裡都看不見事。水壺空了幾天,渴到不行了才想起燒水。

而滾燙的水當然是難以下口。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愛上了買家具的感覺。

換了個洗衣機,重新添置了廚房用具,新買了個熱水壺,牙刷杯子、脫鞋睡衣換成一套。

這個新款的烤麵包機也不錯,他早上出門總是很著急來不及吃早餐。

住的時間越長,東西越多,就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是一個,真正的、完整的家的錯覺。

某個雨夜,我們一起在沙發上看了個紀錄片。講的是珠峰。

呼嘯的風聲中,畫麵逐漸拉近,穿過滾滾浮動的雲層,那座神聖靜默的雪山進入我們眼中,低沉的男聲旁白緩緩地介紹它——

珠穆朗瑪峰,兩萬九千英尺,地球上的最高點,迷人卻又致命......1920年,征服珠峰,一直是人類探險中的最偉大挑戰,最狂野的狂想,它是天堂的邊緣.....每個虔誠而來的登峰者,高山都會接納,高山都會傾聽。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被這座雪山深深吸引。

“哇,你怎麼看得這麼入迷?”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打開他的手,繼續盯著。

他不滿意了,湊上來□□我的耳朵,然後掰過我的臉親了上來,手開始向下探去。

“接吻呢,認真點。”

我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動作。結束後,我腦子裡還是在想著那座雪山。

“我想去。”

“去哪?”他躺在一旁,停頓了下,後知後覺地問:“珠峰嗎?”

我點頭:“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你想什麼時候去?”

“今年。”

“今年不行.......”

他翻了個身又壓在我身上,輕輕地吻著我的身體:“這兩三年應該都不行,項目太多了,有的一個得跟好幾年,走不開。”

我沉默了下來,緊緊抱著他,猶豫著問:“那十年後呢?你會和我去嗎?”

他從xing愛中分出神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喘著氣:“你又在想什麼呢?”

我閉上嘴沒說話了。

做完後,我去浴室洗澡清理,躺床上的他支起腰想跟過來:“我幫你。”

我直接把門關上:“不用。”

過了十分鐘,我又躺回了床上,他好像快睡著了,聽到動靜後又貼了過來,從背後抱著我,用腦袋蹭了蹭我的脖頸。

我推開他:“彆吵。”

他愣了一下,語氣有些煩躁:“你又怎麼不高興了?”

我轉過身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問你,十年後會和我去尼泊爾,爬珠峰嗎?”

他也盯著我,好長時間沒說話,最後,他歎了口氣。

“如果那時候,你還想......我當然會和你一起去。”

十二月,高中一塊玩的一朋友舉辦婚宴,我們這一圈人都去了。

蔣磊說他也好事將近,我笑著說他這兩年混得不錯,嫂子都找好了。他也嘿嘿笑著,看起來十分幸福。

我們正聊著,忽然桌上的其他人有些安靜,旁邊有人小聲地驚呼:“我操,秦韻?”

我抬頭看去,一個打扮時尚又優雅的女人走了過來。

桌上的都是熟人開始起哄,連蔣磊都給她讓了個位置,一邊朝陸江明擠眉弄眼,一邊對秦韻笑著:“大美女回國了啊!”

“那個詞叫什麼來著?海歸!對吧?”

“海歸美女!”

秦韻坐了下來,朝大家淡淡微笑:“回國效力。”

“我看不止吧!”有人怪笑著。

秦韻看了眼陸江明,仍舊微笑著沒有說話。

“我都給你打聽清楚了,我們江明大學到現在身邊都沒人哦!!”

“嘖,你閉嘴吧,瞎嚷嚷啥?”陸江明朝那人罵道。

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是怕我露出什麼破綻嗎?

我心領神會地保持平靜的表情,這一套,從高中起我就玩得很好,我從來都得心應手。

“好久不見啊,江明。”秦韻端起酒杯,自然大方地朝他打著招呼。

他扭過頭回應著,和秦韻碰了個杯:“好久不見,怎麼回來了?”

“工作調動......”

他們你來我往,語氣輕快地小聲聊了起來。

我坐在另一邊,默不作聲地聽著那些模糊的話傳到耳邊。

“你少喝點,度數大。”

“哈哈,沒事,彆小看我,國外這幾年可是鍛煉過的。”

他也輕聲笑了笑。

“我一回來就收到李巍結婚的好消息,你呢,有什麼打算嗎?”

“我?遠著呢!”

“你身邊真沒人啊?那我可要追你了。”

“得了吧,你這條件,彆消遣我,拿我開玩笑了......”

整個婚禮現場都十分熱鬨,酒席結束後,秦韻便要離開了,陸江明送她到門口,給她叫了車。

最後,我們這圈人還去鬨了洞房。

回去的時候已經快淩晨兩點了,蔣磊上車前朝陸江明賊笑著說:“把握好機會再續前緣啊!趕緊跟上我們,等你倆喜酒啊!”

“彆瞎扯!操心好你自己吧,嫂子剛懷孕,要多注意點!”

回到家,我去洗了個澡,他也跟了進來,從背後抱著我。

“彆鬨,我困了。”我敷衍地推著他。

“沒事......就一次,我明天沒上班。”

我撐著洗手台,看著水汽彌漫的鏡子,交疊地身體朦朧模糊,仿佛失真,隻剩下扭動著的人體粗線條。

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