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多健忘 旦逢良辰,且喜且樂(1 / 1)

反派在自我攻略 滿喜 5192 字 10個月前

次日,趙沈柔如約而至。時至今日,雖有從龍之功,受皇家照拂,但趙家內部之事,外人卻無從插手。趙家姐弟,親緣淺薄,無父母倚靠,受長輩磋磨,立身之地何其艱難。

空桑錦身子弱,麵上灰白,強撐著身子坐起。見到來人,麵上一笑,卻是勉強。趙沈柔起身行禮。

“我猜你是會來的。”比起昨天,她氣息更加虛弱,一語畢,竟喘著粗氣。綠已見了憂心不已,作勢要去請來醫師,被空桑錦勸下。

她抬眼掃去,趙沈柔一襲青綠長裙,清新淡雅,卻少了鮮活,麵上浮著死氣沉沉的憔悴。

“我知夫人所想。”她頓了頓,似是下定某種決心,端端的跪在空桑錦跟前,脊梁挺得筆直,臉上有了些許鮮活。

空桑錦看著她,想要扶她起來,終是有心無力,身子疲倦得很。近日明明有了好轉的跡象,到了今日,卻是更加的乏力。醫師見了也搖頭稱奇,身體分明已無礙,精神狀態卻遠不如從前。

彆人不知,空桑錦卻心知肚明。這是係統在警告她。無傷大雅的磋磨身體受苦,才能更加深刻不是。

“趙姑娘這是做什麼!”綠已驚呼,手足無措的看向空桑錦,隻見她佁然不動,像是猜中了趙沈柔的行為一般。

“夫人……”空桑錦擺擺手,示意她先下去。

待兩儀殿中隻剩兩人時,趙沈柔道:“我甘願入宮。”她眉目清冷,說出的話卻分外有力,繼而緊接著繼續說道:

“夫人智周萬物,窺探全局,是我等所不能的。如今夫人願助一臂之力,沈柔感激於心。恐身無所長,無以為報,隻能替夫人紓解心事一二。”

空桑錦心中哂笑,實在謬讚她了,若不是拿了全局副本,哪裡配得上“智周萬物”一詞。要放在從前,指不定如何貽笑大方。

如今不能明說,隻好腆著臉認下,說道:

“趙家之事乃家事,我原不該插手。不過你既打算入宮,就是一家人。我且給你出個主意。”

此去前來,她為自己卜過一卦,命定如此,緣無解法,倒不如順手推舟的全了一份情。隻不過,代價便是永困囚籠。心中隱隱作痛,所有的不舍都在踏入宮門的那刻永封心底,不見天日。記憶中的少年,便讓他永存記憶。

心中是難明的苦澀,麵上卻依舊端莊。

“不如你先起來,我不習慣。”空桑錦臉上露出難堪,一個絕世美人端端正正的跪在自己麵前,怎麼說都很怪異。況且,她從來不喜歡等級森嚴,毫無人性的等級製度。

見趙沈柔起身,她才堪堪說道:“其實你心中早已明了。今日你能進宮,說明你早就做好選擇。隻不過是通過我之口宣之於眾而已。”她笑著,並沒有識破趙沈柔利用過後的惱怒,平靜而自然的說著。

不待趙沈柔開口,她繼續說著:

“你也不用愧疚或是自責,我們各取所需罷了。你利用我的同時,我也需要你的幫助,甚至趙家的助力。”才不過幾句話,渾身灼燒得厲害,恐是又發燒了。身上傳來斷斷續續的痛楚。

“趙家的困境,總的來說是權力的不足。百年來,趙家雖是女子掌權,但各族各支早就心生怨憤,生出異心。加之趙家嫡係這支,如今隻剩你與令弟,單薄無依,加上各支的虎視眈眈,你與令弟,恐怕難掌大權。”

趙沈柔微微低頭,她知空桑錦說得不錯,也看得清明。如今趙家紛擾,舉步維艱。又值政治更迭,改朝換代之際,風雨飄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有倚靠新皇,方是生存之道。

趙家氏族眾多,赫連野並不在意當家之人是誰,隻要效忠於他便好。原以為有了先前之功,便多出一分勝算,卻是聖心難測。

“夫人說得不錯。我與家弟,勢單力薄,確實難掌大權。二房有意打壓。據我所知,近日二房與朝中不少大臣往來親近,欲傾王上之力,奪我趙家權力。”她說得隱晦,實則赫連野卻有意助二房奪權。不若如此,她斷不會鋌而走險的踏上這條不歸之路。

眼神瞬時黯淡下去,心中有所思量,又寄希望於空桑錦身上。她們隻有過匆匆的一麵之緣,而她卻願意相信眼前羸弱的女子。

空桑錦皺了皺眉,額上滲出一絲冷汗,身體卻燥熱得厲害。和她預想的一樣,隻不過眼前更加棘手的是趙家二房,羽翼豐滿,結交不少朝中勢力,根深蒂固,難以撼動。

“並不是沒有解決之法。”輕輕咳嗽數聲,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潮紅。

“你沒事吧?”看著趙沈柔眼中焦灼的真切,她淡淡的笑道:

“無事。”

“赫連野不會允許有人權勢滔天,威脅他地位。趙家二房拉攏朝臣,犯了君王大忌,你不必太過憂心。隻不過想要根除禍患,還得從長計議。”

“而且……”空桑錦頓住,看向趙沈柔,臉上凝重。她知破除百年祖訓有多艱難,世人詬病有多可怕。

“什麼?”趙沈柔心中一滯,問道。

“無論什麼,沈柔都心甘情願。”既是選擇了這條路,又有何懼。清楚過後,覺得心中暢然。

見趙沈柔態度堅決,她也沒理由扭捏,坦然說道:

“趙家掌權者,你需讓位於令弟,易百年祖訓,遭世人詬病。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你會遭受世人謾罵,承受千古罵名,你可願意?”儘管趙沈柔已表明態度,但她心中依舊有所擔憂。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得住這悠悠眾口。世人無需知曉真相,無需勘破苦楚,他們隻會憤世嫉俗,同流合汙的將自己之情宣泄於青天白日之下。立於陽光當中,他們才會顯得光明磊落,一身正氣。

趙沈柔身體一震,即便有做心理準備,但真真切切的聽到時,也會覺得震耳欲聾。緊了緊手指,片刻過後,她點頭道:

“我願意。”

“浮華一世,人生不過數十載,眾口悠悠,皆是世人之言語。我既問心無愧,又何懼這千古罵名。”她倒是透徹。空桑錦點點頭。

“今日你便回去。我會向赫連野請旨,詔你入宮。”

“你隻管處理好家事。”

過後,她又補充道:“此事你不必隱瞞,越是大張旗鼓,越是於你有利。”趙沈柔轉瞬即逝的錯愕,便是清明。她知空桑錦的用意,點點頭。

“沈柔入宮,定會替夫人紓解心事。”

來時光明燦燦,歸去時華燈初上,陌路漆黑。趙沈柔心中藏著事,連旁的人也未注意。待那人氣狠狠的握住她手腕,將她拉至旁邊時,手腕傳來的溫度才讓她回過神來。

對上少年莫測的雙眼,她心虛的彆過頭去,眼裡卻噙著淚,紅了眼眶,隱於夜色當中。露氣深重,寒氣逼人,連著鼻頭也微微發紅。他的指間散發著寒意,日出日落,他看她入了宮門,看她蹣跚出宮。他等了一日。

“你……”蕭無恙渾身散發著冷意,口中卻是出奇的溫和。他心中有了猜測,卻不敢再問。

“無恙,宿命輪回,天意不可違。”她輕試淚痕,擠出一抹笑來,從蕭無恙手中抽出。端莊優雅。

手中空蕩蕩的掃過一陣寒風,伸回手負於身後,眼中含了狠厲,啞著音道:“若是我偏要違呢!”

“無恙!”趙沈柔提高了音,“此話不許再提。即便不入宮,我們生來被冠與的姓氏,無法選擇,注定有緣無分。見你這樣,我隻恨當初,你我相識一場!”

她心中落著淚,麵上含著風霜,滿臉冷漠,說著絕情的話。

蕭無恙並無責怪,他怎會不懂她的小心翼翼,眼中化作柔情,擁過少女,將頭埋在少女頸窩。在黑夜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一行清淚。

起初趙沈柔也掙紮,蕭無恙哽著聲音,低低的祈求:“最後一次。”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十年渡,百年枕,千年緣。隻是,他們無緣罷了。

空桑錦身居高牆之上,癡癡的望著眼下一幕,說是何種緣由來到此處,她不知。隻是鬼使神差的走到此處,又鬼使神差的駐足觀望。心中何種感受,她不清楚,隻覺得千絲萬縷的複雜紛繁。末了,被寒風吹得難受,才扶著綠已回去。

隻是她並未臥榻休息,終日渾渾噩噩,醒時也是昏沉,睡時也是痛楚。真是要命!走不了幾步便要停下歇息。綠已見狀,說不若乘了歩攆,若要見什麼人,宣召便是。夫人身份尊貴,哪裡需要自己走著去。

空桑錦隻是笑笑,無力去和這小丫頭說道。隻是這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讓她內心焦灼。若不儘快完成係統給出的任務,怕是等不到赫連野死的那天,她這副身體便會香消玉殞。

而她接下來的任務,才是最要命的!她時常為此頭疼,卻苦於找不到宣泄。

神遊之際,她竟來到了景陽殿外。屋內還燃著燈火。綠已見空桑錦猶豫不決,攙著她的手問道:

“夫人要進去嗎?”

“夫人若是累了,我扶夫人回宮歇息。”景陽殿離兩儀殿不過百米。是赫連野說要離得近些,便於他時時能見著她。

“我累了,先回去吧。”

她轉身之際,赫連野從殿中走出,正好迎了個滿麵。空桑錦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旁的綠已則是滿麵喜色,行過禮後,為兩人留足空間。

赫連野喜笑顏開,一掃先前陰霾。歡快的奔走到空桑錦跟前,接過綠已扶著的手,語氣中揚著喜悅:

“你是專程來尋孤的。”

夜色沉靜,空桑錦默不作聲。手中冰涼,赫連野將手中的暖手抄扔給她,說道:

“這般涼,你傷勢未愈,想見孤,派人來尋便是。”

“我有些累了,送我回去罷。”空桑錦心中躊躇,想著該如何開口。見赫連野滿心雀躍,到口中的話被生生咽了回去。

“你有話要說?”

“有話直說,忸怩作態可不像你。孤看著滲人。”放開空桑錦的手,立於她的身側,斂起了幾分笑,勾起幾分譏諷。想起昨夜空桑錦偷偷見了蕭無恙,他心中莫名惱怒,又不想明說,讓空桑錦兀自猜去。

空桑錦覺得莫名其妙,方才還是晴空萬裡,頃刻間又烏雲密布,陰沉著臉。真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我想你詔趙沈柔入宮。”兀的被鬆手,空桑錦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傷口傳來刺痛。

“你要覺得無趣,什麼趙沈柔,李沈柔的都可詔入宮中。一日不夠便十日,百日,你若喜歡,日日伴你左右又有何難。”赫連野輕描淡寫的說道。見空桑錦麵色慘白,忍不住搭手扶上她,嘴中卻陰陽怪氣的繼續說道:

“你倒是好生安閒,貴人多健忘,孤見你,怕是記不住任何事!”說罷,又想起什麼,更添惱怒,扔下空桑錦獨自走在前麵。

被扔在寒風中的空桑錦更是一頭霧水,看著赫連野融於夜色當中,心中納悶,回想幾日,該是沒忘記什麼才是。赫連野的近侍鄭宇攙著空桑錦,語重心長的說道:

“今日是王上壽辰,王上等了整整一日,也不見夫人。正準備去尋,剛出殿便瞧見了夫人。原以為……”鄭宇道破,空桑錦恍然之際,又覺得赫連野心眼太小。既是生辰,合該慶祝,又不明說,她怎會知道!

無理取鬨!

“我知道了,多謝鄭公公提醒。”

“夫人不必客氣。”

待空桑錦回到兩儀殿,赫連野由陰轉晴,麵上雖依舊掛著陰霾,卻溫和了不少。正要說些什麼,卻被空桑錦搶先一步。

空桑錦坐到他一旁,道:“聖人說不知者無罪。我並不知今日是你生辰,你大可告訴我,卻要挖空心思的讓人去猜。不如你意的,又要暗自生氣。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喜怒無常。”

宮人吸了一口涼氣,儘可能的將自已隱於暗地中。誰不是曆經宮廷之變過來的。這樣的字眼,便是心有所想,也是斷然不可的。即便是西苑那位,再尊貴,也不敢妄議帝王。

“空桑錦!”赫連野惱羞成怒。

“分明是你不上心!舉國上下皆知,百官來賀。偏是你,日上三竿才起,先是見了趙沈柔,又繞著宮廷轉了一圈,才來尋孤!”

“偏偏什麼都不知!”

帝王之怒,稍有差池便足以伏屍百萬,宮人顫顫巍巍的跪了一地。暗自為眼前姑娘擔憂。

空桑錦見狀,渾身說不出的怪異,便撤了宮人。

“不與你爭論這個。既是你生辰,便祝你旦逢良辰,且喜且樂,且以永日。”說著又上下摸索著什麼。

聽罷,赫連野才稍稍舒展眉目,冷冷的說道:

“這還差不多。孤暫且不與你計較。”

後又宣來膳食,已是入夜,此刻肚中傳來的饑餓,才讓她想起已是一日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