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野輕輕一笑,並不打算掩飾。回眸對上那雙探究的眼睛,閃爍著光彩。
“許你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那蠱蟲又沒寫你名字,我拿上兩隻,也不為過吧。”他笑得坦然,眼神最終落在了錦盒之上。先前他隻將蠱蟲給了淮安王,沒想到短短幾日,竟被孵化出了蟲卵。看來淮安王費了不少心力。
“巧言令色!”
赫連野大概是已經和淮安王達成一致。一個為了王位,另一個也是為了王位。兩匹惡狼的搏鬥,殊死一搏,要看哪隻更惡了。
齊連澈不想鬨得太難看,傳到皇後耳中,定會讓她心傷。於是讓人收下賀禮,安置賓客,宴會繼續。當然,他斷然不會相信齊連淮的鬼話,從小到大,齊連淮的手段,他見的可不少。
赫連野風輕雲淡的態度,讓空桑錦合理的懷疑他是否憋著大招。人群散落,觀禮結束。賓客已然酩酊爛醉。初夏的天還不太熱,可依舊有了暑意,連風裡都透著熱氣。
空桑錦徘徊在池邊,感受著水氳帶來的涼爽。池中零星的蓮花含苞欲放,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
水中咕嚕咕嚕的泛起水泡,她覺得奇怪,撿起石子往池塘中扔去。石子沉入塘底,水泡消失了片刻,緊接著是更大的水泡,逐漸的足有小人一般大小。她驚得後退,覺得定有蹊蹺。可沒等她喚來人,池中的水泡突然炸裂,形成一股數米高的水柱。緊接著,無數的飛蟲從池底竄出,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
她沒來得及看清,焦急的回頭尋找赫連野。飛蟲成群的朝人多的地方攻擊,緊追著人撕咬。飛蟲體型不大,但血中含劇毒,被撕咬過的人,起先傷口迅速化膿,緊接著潰爛成泥。在撕咬過人之後,飛蟲迅速在被撕咬過的人潰爛的傷口產卵。幼蟲呈現白蛆狀,吸食血液腐肉後,徑直鑽入人體。以血肉供養幼蟲。
被飛蟲撕咬過的人並不會立即死亡,會在幼蟲長大前,生生不息的提供養分,受儘折磨,痛不欲生。最後被幼蟲啃食殆儘而亡。
她不知道此事與赫連野有沒有關係,但她必須立即找到赫連野。他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飛蟲來勢洶洶,且源源不斷。空桑錦從手袋中掏出一柄紙傘,看似簡單樸素,實則暗藏玄機。傳聞這把紙傘是從前赤翎親自製作而成,其中蘊含了妖族戰神的力量。光是赤翎的氣息,小妖小怪們遇上了,也不敢靠近。隻不過後來赤翎覺得太醜,一直擱置未用。
這是取得幽冥蘭花後係統給出的獎勵。原來,隻要她完成一項任務,係統便會給予相應的獎勵。可能是妖族的寶物,也可能是神族的仙丹,亦或是人族的靈草。具體是什麼,要看係統有什麼。
空桑錦牢牢撐著傘柄,將身子縮成一團,亂竄在人群當中。喜宴已經亂作一團,尖叫聲,嘶鳴聲,女子的哭泣,男子的哀嚎,充斥著整個府邸。院落裡被橫七豎八身體擺滿,他們痛苦的掙紮,臉上也好,身體上也好,到處是飛蟲的蟲卵,密密麻麻的形成一團,直往人的血肉裡鑽。
空桑錦顧不得太多,一路尋找著赫連野的身影。可是找遍了府邸,也沒見著。她明顯的慌張起來,衣衫被血液腐肉沾滿,鼻尖傳來的腥臭讓她快要作嘔。
透過人群重重,她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襲玄色衣袍張揚邪肆,掩蓋不住周身張狂,卻又含蓄的氣質。這樣矛盾又不違和的氣質,她隻能想到一人。
可是那人從不屑於參與人族之事,高高在上的宛若神明,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定是她看花了眼。
還有一處。她抱著渺茫的希望向內宅走去,步子邁得沉重。太子的婚房她還未找過,隻是,赫連野怎麼會去新人的婚房。
人群中,撐著紙傘的空桑錦分外灼人眼球,飛蟲避讓,縈繞周圍,不敢上前。赤翎的氣息深重,飛蟲試過幾次後,損失慘重,便不敢靠近。人們發現了紙傘的奧秘,瘋一般的朝空桑錦撲來,連滾帶爬的,血肉模糊的搶奪她手中的紙傘。
空桑錦不是聖人,更不會將自己的生死置於險境。她毫不留情的將前來搶奪的人重重踢開,若是危及她性命的,她想,她會毫不猶豫的撿起刀劍。眼神冷下,目光朝前。
在她進入內宅那刻,她分明感受到不同於外宅的氣息,平和安寧。外麵亂作一團,內宅卻能安然無恙,本就疑點重重。忽的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扯過,匿身暗角。
她腦子一瞬的空白,身上冰涼,反握匕首,欲要刺身來人脖頸,卻發現竟是赫連野。
當下一掌拍到了赫連野身上,毫不留情的。眼中充滿憤怒,“你怎麼在這兒?”空桑錦已經儘力的壓製聲音了,隻不過還是引來了其他人。是齊連淮和李姝妤。
赫連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暗角站起,白衣上沾上了一點血跡,是從空桑錦身上帶來的。
“我見勢不妙,就躲進來了。”
齊連淮一臉的“我也是”。
隻有李姝妤一臉憂色。飛蟲來得毫無征兆,凶猛迅速,根本來不及躲閃。她上前,憂心忡忡的問道:
“五小姐可見著了連澈?他可還好?”
“方才安頓好我們之後,他獨自出去。這些飛蟲也不知從何處來的,竟這樣凶狠。”李姝妤望向外宅。
飛蟲隻增不減,地上躺下的官員大臣,痛苦□□。遍地的蟲卵,觸目驚心。飛蟲遮擋太陽,覆蓋雲層,暗無天日。
空桑錦若有所思,她不信此事與齊連淮和赫連野毫無關係。兩人既然在蠱蟲一事上達成協議,很難不會在飛蟲上做手腳。而且,兩人此刻完好無損。赫連野也就罷了,腿腳靈光,可以解釋為逃得快。可齊連淮。空桑錦看著輪椅上腿不能下地,病喘籲籲的齊連淮。
爭奪王位也就罷了,可若是用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濫,將這些妖邪之物禍亂人間,她不會放任自流。回想起她的主線任務,是贏得和妖王的賭約。可最重要的一條,便是不可禍亂人族秩序。當初妖王封閉靈識來到人族,完成和息塵的賭約,是在平等的條件下進行。若是因為破壞秩序而導致任務失敗,她也會被係統抹殺。
空桑錦緩緩起身,將紙傘收起,她柔聲安慰:
“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定能化險為夷。”齊連澈路還很長,將來在息塵贏得賭約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可在看到李姝妤時,想起兩人的結局,不免唏噓。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
“這飛蟲來的古怪,不像是人族該有的東西。”
“淮安王可知道些什麼?”
空桑錦目光像是灼人的劍,如芒刺背。
淮安王自小生於宮中,見慣了陰謀手段,虛與委蛇。大風大浪的都過去了,還會懼怕一個小女娃?不成氣候罷了。況且隻是猜測,又無實證。
“五小姐這是懷疑本王了?”
“本王不過是靠藥物將養著的廢人,如何驅使得了這樣凶惡的飛蟲。況且,本王也深受其害不是嗎?”
這時,係統下達了第二個任務:
「請宿主三日內找出真凶,可獲得寶物一件。任務失敗,生命值減百分之五十。」
空桑錦罵娘,真特媽的不把人命當命,百分之五十,乾脆去死好了!
偏生,她不記得幕後凶手到底是誰!
“飛蟲從池邊飛向宅院,而那時隻有五小姐在池邊,本王是不是也該問問五小姐在池邊做什麼呢?”齊連淮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眼神中露出陰狠,接著看向空桑錦手中的紙傘。
傘麵平整乾淨,空桑錦身上沾有血跡腐肉,但傘麵卻一塵不染,連上麵的紋路花樣都清晰得一清二楚。
“五小姐手中的,不像是凡品。”
天色愈加陰沉,外宅的哀嚎聲漸弱,飛蟲朝城外飛走。內宅像是被被一股力量保護,飛蟲不敢靠近。
“一把傘而已。”
“內宅是太子太子妃起居之地,外人不可入內。淮安王腿腳不便,怎麼會提早預知,進入內宅?”空桑錦步步緊逼。直覺告訴她此事定和齊連淮有關。隻是一時間,她還沒有證據。
雙方爭執不下間,齊連澈拖著傷被隨從攙扶進來。
身上沒有完整乾淨的地方,被飛蟲啃食過的傷口,隻被簡單處理過,清除了腐肉。但蟲卵已入血肉,沒有高明的大夫根本不敢妄自下手。
李姝妤趕忙扶上,此刻的齊連澈麵色慘白,傷口開始發炎,皮肉中似有似無的蟲卵蠕動,撐起皮膚薄而透亮,能清晰的看清皮肉下的血管。蟲卵還在奮力的向裡麵鑽去。
齊連淮假意惺惺的著急上前查看,隻是忘了自己腿上還受著傷,一時不慎,從輪椅上跌落下來,掀翻了輪椅。他顧不得腿上傳來的痛,一手捂著腿,一麵向齊連澈爬去,額上沁出冷汗,讓灰白的麵容更加慘白。
赫連野與空桑錦靜靜的看著表演,皇宮裡養出來的,能有省油的燈?一個心知肚明,一個曲意逢迎,沒有觀眾,但依舊扮演著“好哥哥”的角色。
此時的齊連澈幾乎昏死過去,整個人癱軟在李姝妤身上。不愧是將軍家的女兒,李姝妤憂心卻沉穩得住。一麵吩咐人請來太醫,一麵派人稟明齊王,心中暗暗揣摩一番,覺得飛蟲恐不是凡間有的物種,於是又差人去請道人。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一切,少了達官貴人千金小姐的哭鬨,將齊連澈扶進房間。
空桑錦白了一眼齊連淮,不屑與虛偽狠辣的角色牽扯,於是跟著進了屋。赫連野見狀,冷冷的瞧了一眼,俯身到齊連淮身側,他麵容姣好,在空桑錦的照顧下,昔日消瘦的身體也健壯不少。
齊連淮以為他是要扶他起來,理所當然的伸出手,隻是撲了個空。赫連野冷笑著,將輪椅扶正。
“淮安王從前不是憎惡我這樣肮臟的人嗎,怕臟了你的手,所以請王爺自便。”他理了理衣衫,一襲白衣出塵,跟著進了屋。
齊連淮惱怒,陰狠狠的咬牙切齒,目光緊縮在內屋當中。他一定,一定會讓羞辱他的人,瞧不起他的人,百倍,千倍奉還!赫連野,不過是他踩在腳底下的一條爛狗,也配在他跟前叫囂!還有齊連澈,總有一天,他會取而代之!
他瘸著腿,艱難的從地上撐起,挪回輪椅上。光是這一步,他耗儘了力氣。輪椅上的淮安王,是人人敬畏的皇子殿下,莊重威嚴,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