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笑道,“這有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選擇了,就應該無怨無悔才對。我這一世,太過漫長,如今止步於此,我也知足了。今日大雪紛飛,也是曾經你我最喜歡的時節,我們就在此處告彆,也好了我心中所願。”
“小辰!”文淵眼睜睜看著小辰在一道光束下消失,自己卻無能為力,雪花再次從空中飄落,天空變得幽暗而深沉,仰望天空,似乎這沉著的身體也可以飛升一般。大雪終究蓋住了一切,茫茫然看不清四周,寂靜中,所有的一切都已消散。
“奕辰?奕辰?”文淵從倚靠著的牆上醒來,眼前火盆裡的灰燼被吹撒的滿院都是,文淵急忙起身打掃。天色已經亮了大半,隻是還有些微冷,柳奕辰和劉清風一同從屋裡走了出來,麵色卻是各不一樣。
看著文淵在打掃院子,柳奕辰急忙上前搶了過來,也不說話,隻是乾得十分認真。
劉清風見狀,也上前把掃帚搶了過來,“你去陪文淵吧,這粗活兒就讓我來吧,記得把我的玉佩保管好啊。”
柳奕辰略顯局促地在文淵身旁坐下,心中還是有些尷尬,一時間竟顯得有些木訥,文淵也沒有理他,兩人就這麼你一張我一張得開始燒著紙。
沒多時,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傳來,“開門!開門!開門!”
果然又是不速之客,三人立馬警覺了起來,走到門前,透過門縫,看到一堆人在門口叫囂,為首的果然是文淵的伯母,真是死性不改。
文淵剛要上前開門,卻被柳奕辰攔住,“去把先前買好的防狼噴霧拿來,順便把玉佩藏好。”
“對!對!對!”劉清風連忙附和道。
瞧著院裡半天不開門,敲門聲更大了,粗鄙之言更是讓人怒不可遏。
“嚷嚷什麼呢!奔喪也不能安靜點嗎?”柳奕辰罵道,可開門後眼前的一幕讓柳奕辰簡直傻眼了,這不是文淵爸爸的石碑嗎?
“瞧見沒有,不還錢,這石碑就甭要了,可以不?要不我現在就砸了它?”眼前的這個男人正囂張得叫著。
劉清風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拳,打得男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砸石碑是吧,我先給你一拳,讓你知道什麼叫教養!呸!”
那廝剛要還手,卻被文淵擋在了前麵,嗬斥道,“伯母!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你還錢了嗎?”伯母不屑地說道。
“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柳奕辰罵道。
“乾什麼呢!”一聲振聾發聵的嗬斥聲從遠處傳來,眾人齊刷刷看去,正是阮東,還帶了五六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生。“這是我家!不是你家!來鬨事是不?”阮東鄙夷地看向文淵的伯母。
正巧胖哥和思思也帶了早飯過來,一看這陣仗,就知道又有人來找事,把東西丟給思思便跑上前來,“這是要乾嘛?大清早地來惹事嗎?找了幾個怕死的,背著自己家祖宗的石碑都過來了?”
劉清風瞬間被胖哥的話給逗樂了,隻是這場麵不容他笑出聲來,也隻好憋住。
“好啊你文淵!這石碑就在這兒了,不還錢,我現在就砸了它!”幾個人掄起錘子就準備砸,阮東立馬喊了句,“上!”
一眾人便立馬廝打了起來,文淵這邊好歹有人數上的優勢,儘管對方拿著錘子,可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便被按趴下了。伯母嚇得要死,剛才的氣勢全無,可卻依然是死鴨子嘴硬,死不改口。
“文淵,你說怎麼處理?”阮東問道。
“讓他們走吧,今天謝謝你們了。”
有些時候,仁慈隻會讓那些惡人變本加厲,文淵最終還是沒有忍心傷害伯母。趕走伯母後,文淵深深地給阮東鞠了一躬,“謝謝你,今天幫我解圍。”
“哪裡的話啊!客氣啥呢!我早猜到他們今天會來了,特意把我的這些兄弟叫了過來。”
“真的很謝謝你們,不過我也想通了,不能再這麼麻煩你了。今天我就找人把我媽的遺體火化了吧,爭取今天就把事情辦完。”
“不等你媽過了頭七嗎?”柳奕辰問道。
文淵搖了搖頭,“這些隻是習俗嘛,我相信我爸媽會支持我這樣做的,再說,如果我伯母再這樣頻繁地來搗亂,喪事也辦不了的。阮東,等我忙完,我請你們吃飯,這份人情我一定要還!”
“說的哪裡話,反正他們來都來了,不如就留下來一起幫你吧。”
火葬的流程就比較簡單了,一眾人運著文媽的棺材一路來到了墓地,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文淵更加寒心,原來伯母不光喊人搬走了文爸的石碑,還把墳給搞得亂七八糟。
好在墳裡的棺材沒有動過,為了不驚擾到故人,棺材就在深坑中一並和屍體燒毀了。看著這一切,文淵哭得一塌糊塗,至親至愛的人就此永彆,以後的回憶恐怕隻能看那幾張泛舊的老照片了。
灼熱的空氣,似乎會把時空決裂一般,搖曳的火苗飛出星星點點的灰塵,拋灑在田裡,也埋在了文淵的心裡。
父母在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還小,不管經曆多少磨難,身後總會有人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可是父母走後,你才發現,一切的一切都隻能由自己來抗,自己就是自己的天。
文淵將爸媽的骨灰捧了起來,一抔一抔盛到了骨灰盒裡,天色暗沉了下來,眼看著就要下雨了,柳奕辰上前攙起文淵,將骨灰盒蓋好,安慰道,“文淵,要下雨了。”
一旁幾個拿著鐵鍬的師傅也說道,“小夥子,你看能不能填土的呢?”
文淵彆過臉輕輕地嗯了一聲。
重新立好石碑後,天空也飄起了雨滴,幾人急忙開始朝著車裡跑去,這雨也來的急,幾秒鐘的功夫就變成了瓢潑大雨。隔著車窗,文淵望著不遠處模糊的墳頭,淚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柳奕辰緊緊扣住文淵的手指,也許這一絲溫暖,才能撫慰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平生也是頭一次會覺得父母這樣沉重,那種不舍、依戀和悲傷的複雜情緒,此刻在文淵的心頭交織著。
夜晚,文淵有些落寞地坐在先前擺放棺材的地方,屋外的雨依然淅淅瀝瀝地下著,關了燈,三人並排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各自發呆。
過了許久,劉清風的腿坐得有些發麻了,於是站起身來,將手伸了出去,感受著雨水的冰涼。“文淵,你們兩個今後有什麼打算啊?”
“奕辰,你爸媽的案子現在怎樣了?”文淵問道。
柳奕辰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說道,“律師說,我媽應該會判得輕些,具體還要看法院怎麼定罪。”
“是不是隻有等結果出來,你才能去看你媽呢?”
“應該是吧,我也不知道還得多久。”
劉清風走到倆人中間,拍著二人的肩膀說道,“你們倆就不要兀自嗟歎了,明天一早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為好,免得你伯母再來找麻煩。”
“既然一時也沒什麼好去處,不如你們跟我先把李信的骨灰送回他老家吧。”
“那玩意兒配嗎?”劉清風很不屑地說道。
文淵解釋道,“他人都死了,也不用再跟他計較了,既然答應了,就該幫忙的。”
“那你爸的事呢?”
“我爸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還是先把李信的骨灰送還回去吧。”
“李信的骨灰還在我家裡放著呢。”柳奕辰說道。
此時天邊剛好劃過一道閃電,將整個院子照得透亮,嚇得劉清風連忙捂住了耳朵,“好大的閃電!”結果,好半天沒有雷聲,剛放下手,那響破天際的雷聲瞬間炸裂,似乎整個大地都要被震碎了一般,“我靠!”
文淵急忙起身將二人拉進了屋裡,關好了門窗。
“你們這兒還有這麼大的閃電啊。”劉清風驚歎道。
“這還算好的,秋天的雷聲那才叫大呢,有時候能連著幾個小時乾打雷聲。”柳奕辰回道。
“那可真夠嚇人的。”
文淵思忖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將文爸和文媽的骨灰帶去山城,弋州雖然是自己的故鄉,但往後的日子還是得定居到山城,至於弋州的那塊地,就先留下吧,或許哪天能成功翻案之後,就不必再這樣東躲西藏了。
屋外雷聲陣陣,文淵和柳奕辰安靜地躺在床上,各自望著窗外出神。小時候,文淵最喜歡趴在窗台上看屋外文媽做飯的身影了,每次端著一鍋喧騰的饅頭進來,文淵都會高興地跳起來。有時候,文淵也會趴在窗台上發呆,羨慕那些自由自在的鳥兒,來來去去,無拘無束,畢竟作為獨生子的他,有很多約束,再加上爸媽都要工作,屋裡經常隻剩他一個人。
那時,最期望的就是爸爸回家的時候,總會給他帶上一些小零食,雖然媽媽也會埋怨,可看著文淵吃得開心,也就跟著笑了起來。那畫麵是多麼溫馨啊,可惜,此生再也看不到了。
屋外的雷聲漸漸消失了,漆黑再次籠罩著整個院子,偶爾能聽見樹葉被風吹得發出簌簌的聲音。
文淵感覺有些冷了,將手腳縮進了被窩,卻發現一旁柳奕辰的手也跟著偷偷伸了進來,還不容他推辭,便緊緊握住了文淵的手。倆人此刻也表現得十分默契,彼此再無言語,靜靜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