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齡端著一盆熱水回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李修澤的麵前,又拿著毛巾在盆裡洗了洗,擰乾以後,便開始給李修澤擦起了身子。
李修澤頓時有點受寵若驚,羞澀地接過毛巾,“我自己來就好。”
“你現在也看不見,我幫你擦吧。”
李修澤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你對我已經很好了,我還是自己來吧,什麼事都要你幫忙,那我就太說不過去了。”
薑齡見他這麼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麼。
沒多時,薑齡的哥哥走了進來,看到薑齡的屋裡多了個人,便笑道,“這是你朋友嗎?”
薑齡嗯了一聲。
“吃了飯沒?”
“吃了。對了,你明天沒事的話,在家幫我照顧照顧他,他受傷了,腳上還裹著藥呢。”
薑齡的哥哥低頭朝著李修澤的腳看去,“咋啦這是?”
“被馬車壓到了。”
“嚴重不?”
“不嚴重,過幾天就好了。”
“那就行。”
“你快回去睡吧。”
“哦,有啥事就跟我說啊。”
薑齡的哥哥走後,李修澤笑道,“你家人真熱情啊。”
“還好,你就把這裡當成你自己家就好了。”
“你哥哥叫什麼名字?有我年紀大嗎?”
“他叫薑毅,比你大,他都快三十了。”
“哦,那他結婚了吧。”
“沒有。唉,這事也強求不得。”洗漱完,薑齡收拾好東西,又將床收拾出來。薑齡躺在床上,想著身旁的修澤,胸口傳來一陣陣撲通撲通的聲音,此時不管他什麼姿勢,都覺得很不舒服,翻來覆去,最後還是選擇麵朝著李修澤側臥著。
片刻後,李修澤小聲問道,“累了嗎?”
怎麼可能不累啊,薑齡的胳膊都拿不起來了,但還是忍著笑道,“不累,你還疼嗎?”
“不疼了,今天多虧了你了。”
薑齡笑道,“小事兒。”
又過了許久,二人幾乎同時開口,“我。”
薑齡立馬問道,“怎麼了?”
“我好像想起點什麼,我隱約記得我失明前正在經曆一場惡戰,但是具體情況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我有點擔心,我是不是被人追殺了,如果是這樣,我真怕連累你。”
薑齡愣了一下,這年頭也沒聽說有什麼戰事,更沒聽說金陵發生過什麼動亂,但若真像他說的那樣,是不是會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李修澤見薑齡沒有說話,也知道了薑齡的擔憂,因此繼續說道,“我想我還是趁早離開吧,等我記憶恢複,若是真的沒事,我再回來找你。”
“你這說的,光天化日之下,誰敢為非作歹?你放心在我這兒住下就行了!如果真有人想謀害你,那我就更不能讓你這麼離開了,起碼在我家待著你還是安全的啊!”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複明,才能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在這之前,我隻會連累你。”
“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是你朋友啊!”
李修澤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薑齡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如果是圖點什麼的話,薑齡又圖他什麼呢?“你剛才想說什麼呢?”
“哦,我是想問,如果你找回了記憶,發現你不是金陵人的話,你是不是就要離開這裡了?”
“你不想我離開,是嗎?”
薑齡苦笑道,“也沒有,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何況我們僅是萍水相逢,我隻希望你能早日康複。”有些話,薑齡還是說不出口,就當是夢一場吧,這也沒啥。
李修澤笑道,“你說啥呢,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朋友,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結婚了嗎?”薑齡問的有些突兀,李修澤苦思了片刻後回道,“不知道,我完全沒有印象。”
“那如果你沒有結婚的話,你將來還是會結婚的吧。”
“不知道,結不結婚很重要嗎?”
“我曾經有個特彆要好的朋友,但是他十六歲的時候就結婚了,後來他有了自己的家,漸漸的,我們就沒了聯係,儘管我們同在金陵。”
“你是怕我結了婚就會忘了你嗎?”
薑齡搖搖頭回道,“那倒沒有,也許等你找回記憶就懂了,我可能注定永遠是一個人吧。”
“怎麼會,”李修澤以為他在開玩笑。
“睡吧,明天我幫你打聽打聽金陵的郎中,肯定有可以治好你眼疾的人。”
“好。”李修澤聽見薑齡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想著他已經睡著了,這時的他,睜著眼其實和閉著眼沒什麼區彆。屋外的風還在“呼呼呼”地刮著,內心的無助並沒有因為薑齡的幫助而緩解多少,他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為什麼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任何一點想要回憶起過去的想法,都會讓他頭痛欲裂,似乎是被封印了起來一般。
次日一早,薑齡伸了個懶腰看向一旁熟睡的李修澤,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下了床,這時薑齡的父母也開始忙活了起來,太陽出來前,他們還得趕去莊稼地。
薑爸似乎對薑齡的這個新朋友並不感興趣,因為他一向都是寡言少語的,看到薑齡,也隻是叮囑他好好乾活。薑齡臨走前,對薑媽又特地囑咐了起來,“娘,記得幫我照看一下我朋友,還有,千萬彆說是我壓的他啊!”
“知道啦!你這人就是熱心腸,什麼時候才會為自己的事上心啊!”薑媽道。
“還不都是你慣得,他哪裡會聽咱倆的話,這倆兒子注定熬成兩光棍。”薑爸埋怨道。
薑齡也不想聽他們多言,轉身便跑了出去。
一大早,薑齡便開始了送貨,隻是和往常不同的是,這天多了一句問候,“您知道哪裡有會金針撥翳之法的郎中呢?”
一整天的打聽,薑齡竟沒有一絲收獲,對於一些疑難雜症,怕是隻有傳說中四處雲遊的神醫或者是宮廷裡的禦醫才能醫治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李修澤的眼疾被醫好的希望就太渺茫了。
完工後,天色也漸漸黑了,薑齡收拾好東西,急忙奔去他的發小周鎮家。周鎮在衙役裡做工,是周鎮的爹幾乎傾家蕩產捐來的官職,彆看這官職小,其實他統管的事情還挺多的,最重要的是見世麵廣,說不定還真就認識什麼神醫呢。
來到周鎮家,薑齡剛打算敲門,就聽見院裡傳來一陣追逐聲,像是在驅趕著什麼,幾聲叫門後,周鎮拉開了門,滿臉透露著疲憊和無奈,“今天咋想著來找我了。”周鎮順手又把趕緊把門兒關上。
薑齡笑道,“這不是有事求你唄。”
周鎮從屋裡搬來兩個凳子,遞了一個給薑齡問道,“啥事啊,是最近活兒乾得不順心嗎?”
“那倒沒有,你不是見多識廣嘛,想問問你認不認識什麼神醫,就是精通金針撥翳之法的。”
“啥?”周鎮並沒聽說過什麼金針撥翳的醫術。
“就是治療眼疾的一種醫術,我一朋友得了眼疾,隻有會這種醫術的郎中才能治好他。”
“朋友?”周鎮認真看向薑齡繼續追問道,“誰啊?”
薑齡笑道,“以後再跟你說嘛,你幫我打聽打聽唄。”
“你老板不是霜兒嗎?她肯定認識北平王爺府上的郎中啊,王爺府上的郎中應該和宮裡禦醫的水平差不多的。我一小捕快,哪能認識什麼神醫呢。”
本來就不想跟那個霜兒有太多瓜葛的,可現在看來,這好像是目前最有希望的選擇了。“也是,那我明天去問問她吧。對了,剛才我在門外聽見你好像在驅趕什麼呢。”
“哦,我在趕豬呢,你瞅,豬圈牆都倒了,三頭豬全跑出來了。”薑齡順著周鎮所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牆角還真有三頭豬在那兒啃食著什麼。
“你爹還沒回來嗎?”
“沒有,還是那樣,整日酗酒,天天喝得昏天黑地才回來。”
周鎮的爹自以為給兒子捐了個官,就可以過上飛黃騰達的生活了,整日裡到處耀武揚威,生怕不惹出點事來。
“我幫你壘豬圈吧,你也好歇息歇息。”
“不用了,我跟我爹平時都不在家,家裡也沒人打掃,院裡的草都比人高了,我打算明天就把這三頭豬賣了,然後再娶個媳婦,畢竟這個家總得有個女人收拾吧。你呢,真的不結婚了嗎?”當初買這三頭豬就是為了給自己攢點聘禮的,為了這個官,家裡已經是家徒四壁了。
“不結婚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備一份厚禮!”薑齡笑道。
“厚禮倒是不必了,你家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記得來給我捧場就行了!”
“那肯定呀!”
周鎮笑道,“我就你一個兄弟啦!”
“沒問題!好兄弟嘛!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喊我就行。”
“去吧。”
從周鎮家中出來以後,薑齡突然莫名的有些傷感,他的這個朋友,從小到大都在為家人爭取著什麼,可最後卻往往是竹籃打水。本以為他可以像平常人一樣,到了年紀娶妻生子,可偏偏母親早早地過世,父親又整日想著投機取巧,後來好不容易找了關係,捐了個小官,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了,可父親又開始了整日酗酒,似乎他做一天官,他就會欠他父親一天,每天的俸祿還不夠他父親揮霍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大部分人能做的不過是儘人事聽天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