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378年,皇宮臨亂,聽風將軍率領七十萬大軍攻入城門,將皇帝困在大殿之上,逼他退位,然讓位於南德王——皇帝的親哥哥。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八卦輪轉,變化行軌,皇位更迭,乃世勢尋常之變故。
“聽風將軍,卿可知,朕的親哥哥並無治理天下之能,暴躁無常,草菅人命,好色迷金,此亦是父皇臨死前選擇了朕這個嫡次子繼承皇位的原因,卿可知,今日之行為,是藐視天威,禍亂朝綱,卿可知,若是南德王登基,將為天下帶來什麼禍端!民不聊生啊!”皇帝狼狽的坐在龍椅前,許是自小良好的教養,他始終沒有伸出手指怒指一臉淡然,好不所謂的眼前人,隻把怒氣充斥在了言語情緒裡。
“臣自然知曉,但此事後果與臣何乾?”
“逆…逆賊!身為臣子,方要以天下太平為重,爾等怎敢一語斷開與天下子民的瓜葛!”
“首先,我非平民,奴隸,不需要擔心貧困,其次,我所屬站位非爾,更不需要擔心死亡,如若後來南德王為了製衡權力而去掉我的兵力,亦或是讓我祭了天,那我無怨無悔就是了。”
“逆賊!逆賊!”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識得今日斷腸處,臣子目,龍椅旁。皇帝承受不住此番言論,倏爾暈倒在了地上。
夜闌河轉了身,便不與已經倒在地上的人計較了,“陳副將,前去告知陛下,此刻可以入宮了。”
“是,將軍。”
新帝登基,改年號為闌,解闌元年,大赦天下。
“愛卿當真不再考慮考慮?邊城景象猶如頹垣敗井,廊廡傾欹,且民風似貊鄉鼠壤,實在委屈愛卿,依朕看,倒不如留在京城,京城十裡長街,華光璀璨,生活的也能舒服痛快些。”
“承蒙陛下厚愛,臣此時隻願守在一方之地,也算了了父親的遺願。”
“罷了罷了,去吧。”
“謝陛下,臣先行告退。”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窗間過馬,時過境遷。新帝登基已然三年,朝中宦官當道,皇帝陴晝作夜,縱情聲色,早已樂不思蜀。
民間又恰逢一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然朝廷無作為,百姓家無鬥儲,無食而饑腸轆轆,無食而一貧如洗。
“幾日後,又該交稅糧了,年前積攢的糧食已經被用完了,這可該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
“聽說,近日鎮上開了一家象姑館,如若實在不行,就將老三送進去,能得三兩銀子。”
“這……”
“我們將他養了這麼大,也該回報一二了。”
“好,就這麼辦。”
門外,一個十五歲左右的男孩站在門前,聽了屋內的談話後,便離開了。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親。周闊魚悄然離開了這個窮閻漏屋,他自小身陷父母厭,兄弟嫌的泥潭,如今竟要被棄了,雖說當今世道,這樣做也無可厚非,甚至此種行為極其常見,然則他不甘落得如此境地,與其被困於一片方域,不如出去,即便再差,比之以往,又能差幾何?再不濟,運氣極差,遭遇其他,最壞的也就是死上一回,僅此而已。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天下之大,自由心向,生死不論。
“請問這裡還招工嗎?”
“招,一天5文,每日酉時結賬。”
“成,那小民何時能開始乾活?”
“明日卯時即可。”
戌時,周闊魚隨意找了個靠牆的地方睡下了,以地為床,以天作被,靠牆成枕,倒也自在。
萬瓦宵光曙,重簷夕霧收。
晨煙曙色草花新,鳥語鬆風溪水吟。大野朦朧神韻裡,蒸蒸旭日染天雲。初晨風景極好,周闊魚卻無意欣賞,等他來到天齊飯店時,飯店的門還在關著,他也就隻能在門外等。
香氣圍繞滿桌,佳肴惹人垂涎。周闊魚在端盤子中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饑腸轆轆的感覺總是被頻頻引誘出來。
“小二,來一盤野筍炒肉,一盤龍井蝦仁,再來一壺錦江春。”
“好嘞,客官。”
夜闌河找了處角落位置落座,將手裡的劍隨意放在了桌麵上。
‘明日前往梧城,聽聞梧城的牡丹盛開如錦,瑰麗絕倫,不知真假。’他想。
“客官,酒和菜都來了。”
‘嗯……不然,還是去澤瑞城,那處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想去看看。’
“小二,爾認為梧城和澤瑞城,哪處更惹人喜歡?”周闊魚正將飯菜一個個擺到桌子上,倏然聽到客官詢問,先停止了動作,“客官,小民孤陋寡聞,這兩處地方小我並未去過,所以不知,還望客官見諒。”
“罷了。”
澤瑞城。
“這一年一共積攢了600文錢,足夠在澤瑞城待上一段時間了。”周闊魚拍了拍掛在腰間的錦囊,滿意的笑了。之前被彆人詢問城市,他當時不知,後來特意去找其他人打聽了一番,不打聽不識,打聽過後,他便對這個城感了興趣。
商賈雲集,交易繁盛,酒樓茶館、街上攤位、店鋪橋上,人頭攢動,車如流水馬如龍,八街九陌,花天錦地。
“果然熱鬨,當真繁華。”周闊魚走在人群裡,看著這處景象,感慨由心而發。
“老板,我忘記帶錢袋了,能不能做個欠條,如若實在不行,可否先讓這個物件暫且留存,我回去取錢,會很快的。”
“那可不行,萬一中途有人出更高的價錢買,那肯定是要賣出去的。”
“那我加價,加到50文,如何?”
“行行行,一刻鐘後,你要不來,我就賣出去了。”
周闊魚就站在旁邊攤位,聽到了這段談話,嘴角撇了撇,‘嘖,有錢人啊。’突然他想到什麼,往那邊湊了去,“這位兄台,我借給你錢,如何?有錢也不能亂花,兄台說,是與不是?”
“那在下就先謝過兄台了.”
“不過,要給10文報酬,總比兄台多花25文好太多了,如何,考慮考慮啊。”
“在下願意。”
“痛快!給你。”
在離開這個小攤時,周闊魚明顯感覺到了來自那位商販的怒視。風過水麵無起漣漪,怒入目中無形心痕。搶了彆人多賺錢的機會,他可不會有所愧疚,誰人不愛錢財,他也愛。
“兄台,可否同在下一起回府取錢?”
“也好。”
雕梁繡柱,飛簷反宇。碧瓦朱簷,宏偉壯觀。
‘不愧是有錢之人’周闊魚看著眼前的府邸,觸目興歎。
“兄台,要不要進去坐坐?”
“不必了。”
“那還請等待在下片刻。”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
周闊魚穿的粗布衣服,沒有街道上建築物的遮擋,且府邸外也未種植的有樹木,總而言之,他所在的一片區域,尚未有一處陰涼之地,這也就致使他早已經滿頭大汗,。
一刻鐘了,門裡的人終於出來了。
“抱歉啊兄台,在下有些耽擱了,給你錢。”
周闊魚接過了,“那鄙人就先走了。”
“兄台稍等,敢問兄台名諱?在下想交個朋友。”
“姓周,名闊魚,朋友的話,就算了吧。鄙人可是以不正當手段得了兄台的錢,鄙人乃貪財之人,兄台就不怕,與鄙人交了朋友,哪天被騙了錢財?”
“如若不是周兄借了在下30文,在下可不止虧損了10文錢。周兄,在下叫謝詞,聽兄台的口音,似乎非此城中人,想必對這裡還不曾很熟悉,在下還可以帶周兄去了解一番,何不考慮一下?”
‘雖說我對這個地方了解過,但也隻是大概情況,最重要的是澤瑞城裡的道路交錯,甚是容易失了方向,有個人帶路倒也不錯。’周闊魚聽了他的話,沉思著。
“那便麻煩謝公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
街中店鋪極多,鋪上陳列物品琳琅滿目,各種各樣,且樣式也甚是新奇。
“周兄,這個店鋪可當屬整個澤瑞城裡最大的,物品最多的,我們去瞧上一瞧?”
“好。”
瓊樓玉宇,飛閣流丹。
“此等建築當真令人驚奇。”
“可不是嗎。”
“彆跑!!”
‘嗯?’周闊魚看向喊叫的人,看穿著打扮,那人應是店裡的店員,他正跑著,竭力追逐前麵的一個中年人。
“那人把青田龍蛋石雕偷走了!!快幫忙攔住他!”店員的這句話話音剛落,一把尚未開鞘的劍便打到了中年人的腿上,噗的一聲,那人便已趴在地上,手裡的東西也隨之滾落了下來,店員見狀,立馬上前去把物件給撿起來,順道踢了身邊趴著的人一腳,“呸,做什麼不好,非要來行偷竊之事。”
“這位擲劍之人,多謝!”店員朝劍來之處道謝。
“不必謝,將那物件賣與我即可。”夜闌河慢慢走出人群,彎腰將劍撿了起來,語氣很認真地道。
“……客官,這件物品五十兩銀子。”
“嗯,給你。”
周闊魚總覺得見過這人,那人也戴著和這一模一樣的麵具。
“這位兄台好生厲害!”在周闊魚還在想在哪裡見過這位時,謝詞早已經拉著他來到了這位麵前。
“嗯。”夜闌河隻單單應了聲,就要抱著青田玉龍石雕離開。
謝詞趕忙追上,“欸,還請兄台留步,相逢即是緣,何不交個朋友?”
“不必了。”
“彆啊,在下是謝詞,聽兄台的口音,似乎非此城中人,莫不是來遊玩的?如果真如此,在下可帶路。”
“……”周闊魚聽了這些話,頓時有些難言,這位謝公子交朋友用的話語招數還真是相似。
“是來遊玩的,不過不需要帶路。”
“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嗯,當真。”
“好吧,在下就不強人所難了。”
天晚日沉沉,歸舟係柳陰。
日已暮,長簷鳥應度。
“謝公子,天色漸晚,我們何不就此彆過?”
“周兄,不介意的話,可到我府中暫住。”
“不必麻煩,我已在客棧訂了屋子。”
“成,那明日再聚,周兄在哪家客棧,我明日去尋你。”
“明朗客棧。”
客棧。
“行了一日,也有些疲憊了。嗯?”周闊魚正往樓上走,倏然看到了今日在店裡遇到的那人,他正要開門進屋,而且看情況,對方似乎住在自己對麵。
‘還在戴著麵具,是臉部上有什麼東西嗎?亦或是……’
周闊魚及時製止住自己內心對此的想法,‘怎可隨意評論他人,實在冒犯了。’
周闊魚有些心虛的匆忙進了屋,他從包袱裡拿出了一本書,走到椅子旁坐下後,便開始垂頭認真看。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了肚子裡傳來的饑餓聲,周闊魚方才從書中出來,‘該下去吃飯了。’
“小二,來碗陽春麵,再來兩個湯餅。”
“好嘞。”
周闊魚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倒了杯水,一邊喝著,一邊安靜的等著。
“這位小公子,看著很麵生啊。”周闊魚看著慢慢向自己走近的人,趕緊的起了身,往後退去。
“躲什麼啊?小公子瞧著真真是好看,同錢某交個朋友如何?”
“不必。”周闊魚的手在控製不住的抖,他很明白對方意欲何為,這種眼神,他並非是第一次看見,之前在當小二期間,他不知感受到過多少次,但像今日這般直接來到麵前,赤裸裸的表達著覬覦,還是第一次。
“鄙人不能交朋友。”
“哦?為何?”
“鄙人自小八字與他人不和,有克親克友之命,所以為保住性命,還望這位老爺離鄙人遠些。”
“哈哈哈,那巧了不是,本公自小福大命大,如若小公子同我結合,正好解了那不好的命數。”
周闊魚看著眼前的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他也在慢慢的後退,直至他在快要退到店門口時,便轉身就往外奔。“美人,彆跑啊,快,追上去,將他抓住,送到府上來!”現如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還趁明月在,今照路人行。周闊魚早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如今在何處,街道岔口眾多,他迷了路,然他慶幸岔口多。周圍沒有來人的聲音,周闊魚扶著手邊的牆壁終於鬆了口氣。
他需要儘快離開這裡,不,他現在就需要離開,太守乃此地政官,若想要找到他,這會很容易,趁如今夜裡,離開倒也會相對容易些。
可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道該走哪條路到達城門口。
他現在仿佛被困在了一片牢籠裡,想走,但不知方向攔住了他,可若是不走,明天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或許是被抓,那麼那個時候他能保證自己會行自儘之事,他不願受辱。自己當初做的最壞的結果,未料到,這麼快就來到自己麵前。
芸芸眾生,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生死由命,人生如茶,生死如水。
周闊魚忽而笑了,何來生死由命,生死不論,命從來歸於己之手,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認,曾經的豪言壯誌都隻不過是虛言。
他不再在原地停留,與其坐以待弊,何不找找路。
“周闊魚。”
“誰!”
“夜闌河。”
正在周闊魚疑惑對方如何得知自己名字之時,一個人從旁邊牆壁上飛落了下來,他走到自己麵前,“餘傾慕爾,可願與餘從天光乍破,到暮雪白頭,恩愛共纏綿,福祿壽相同?”
啊?周闊魚有些愣。
“給你。”對方將手裡的青田玉龍石雕遞給周闊魚。
“這個鄙人不能收,還有方才夜公子所說的話,我暫且不能回應。”
“為何?”夜闌河語氣認真中夾雜些疑問。
“因為鄙人要逃命。”
“是因為方才那個人?我可以幫你。”
“夜公子願意幫我?”
“自然。”
“那便多謝夜公子了,還請夜公子為鄙人帶路,到城門口即可。”
“嗯。”
幾個刻鐘過去了。“夜公子也不認識路?”周闊魚在他們不知繞了幾圈後,終於忍不住問道。
“抱歉,今日才來到此處,尚且不熟悉。”
周闊魚還以為之前他信誓旦旦的說不用帶路,是因為他知道路,結果事實當真不儘人意。
“那該如何是好?”
“我們其實可以去上方觀路。”
“什麼?”周闊魚話音剛落,一隻手就攬過了他的腰,轉眼間,他就離開了地麵,來到了旁邊的屋頂。
登高遠眺,月下眾物攬目,識得前方路。
“我看到城門了,原來竟離得這麼近。”
“嗯。”夜闌河沒有將手離開他的腰間,在應了一聲後,繼續攬著周闊魚向前小跑了一段後,右腳猛地發力,重重登了一下飛簷,便就來到了另一個屋頂之上,夜闌河朝著城門的方向,隻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就已經到了離城門口極近的屋簷上,城門前的守衛正在睡覺,時不時還能傳來鼾聲,最為重要的是城門未曾關,這不失是一個出去的絕佳機會。
“夜公子,你可以放鄙人下來了。”
“嗯。”夜闌河答應著,可是手卻遲遲沒有鬆開。
“夜公子?可以放鄙人下來了。”周闊魚礙於自己被他救了,也就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哦。”他極不情願的的鬆開了。
“夜公子,今日多謝相助,若以後有需要鄙人之時,鄙人自當義不容辭。那,夜公子,告辭。”
“可你還未曾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周闊魚頓住了剛要邁出的腳步,“夜公子願和我先出城嗎?如今不是說話的好時機,等出去再言,如何?”
“嗯,好。”
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他們放輕腳步,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