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在潯回來之前去了一趟超市，隨便挑了點自己愛吃的東西，準備晚上做頓飯，天天吃外賣也不算那麼回事。

一盒看起來軟糯香甜的芒果千層被蕭在潯放進了冰箱，準備當飯後甜點。

聞雙影正在書房敲著鍵盤，聽到外麵的動靜後關上電腦，從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翻了起來。

他本以為外麵的人會來敲門，等了幾分鐘後，廚房裡竟然響起了切菜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蔥薑蒜爆香的味道飄了過來。

聞雙影快速翻了幾頁書，手指僵硬地攆著書角，搓得翹了邊，莫名有些不愉快。

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持續了將近半小時，書翻了半本，沒看進去多少。

他心裡隱隱期待著什麼，又愣了幾分鐘，坐不下去了，合上書出了門。

蕭在潯做好了三菜一湯，盛了兩碗米飯，已經端到了飯桌上。

他上了個洗手間，從廁所出來時，聞雙影剛好關上書房的門，往洗手間走來。

聞雙影像是無意間往餐桌上瞥了一眼，看見桌上的兩碗米飯和兩雙筷子後，他剛才半小時的不愉快瞬間消失了不少。

蕭在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看見聞雙影的臉上出現一點彆的表情，一副欠他二五八萬的樣子讓人實在不爽，但蕭在潯還是主動叫住了他，“等下吃飯吧，隨便做了點。”

聞雙影停住，往餐桌上又掃了一眼，像是有意問道：“你做的？”

“嗯，回來的時候買了點菜，用了下你家廚房，調料還挺全。”

“好。”聞雙影說完進了洗手間，整整洗了三分鐘的手，才終於抽了張紙巾把手擦乾。

“其實不用麻煩，外賣很方便。”聞雙影說著已經坐在了蕭在潯的對麵，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但他按耐住了。

“外賣偶爾吃還行，天天吃會膩，你嘗嘗我做的怎麼樣？”蕭在潯吃了一口酸辣土豆絲，自我感覺非常不錯，很下飯，然後有些期待地看著他。

聞雙影嘗了一口，辣味很足，這種程度的辣對他來說有點陌生，細細密密的痛麻感逐漸占據了他的味蕾，滋味很足，甚至有點上癮。

他竟然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聞雙影家裡人都不吃辣，他就很自然地以為自己也一樣，所有的飲食都是家裡人一手安排，從來沒有人去問問他想吃什麼。

他早就習慣了不過問家裡的一切事物，吃的永遠是最健康最昂貴的東西，幾乎瞧不見一點帶有刺激性的味道。

他唯一一次嘗試過最辛辣的東西，是八歲時不小心把一杯白酒當水喝了下去，當液體流過喉嚨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喝錯了東西，但他當時太渴了。

聞雙影的父親沈譽豐發現自己的那杯酒不見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倒在地板上睡著的聞雙影。

他輕輕揉著聞雙影的頭，滿臉笑意：“乖乖，你又做錯事了，去玩遊戲吧，你贏了我會獎勵你。”

聞雙影辣的鼻翼處冒了細汗，吃完了半碗飯，才想起來回答蕭在潯，“很好吃。”說完又繼續夾菜扒飯。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你吃麻辣燙都要清湯。”

蕭在潯看見他辣的冒了汗，才想起來聞雙影外賣單上的備注，他今天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口味來做的菜，除了那碗湯，都比較辣。

聞雙影看上去甚至還有點開心，說：“現在能吃辣了。”

蕭在潯總覺得聞雙影有些莫名其妙。

也是，喝甘泉玉露長大的少爺，沒準以前還真沒吃過辣，雖然這話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蕭在潯很滿意自己的手藝被認可，對於一個廚子最大的誇獎，莫過於自己做的菜被吃的一點兒不剩。

他突然心血來潮，問：“你喜歡吃什麼，下次我去買菜。”

聞雙影眼睛一亮，但很快藏了起來，他抬頭看著蕭在潯，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說：“都行。”

喜歡吃什麼？

喜歡什麼？

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他，他自然覺得什麼都好。

蕭在潯從廚房裡端出來提前給流浪兒留好的飯菜，又找出來一個勺子。

“那小孩能自己用勺子吃飯嗎？”他問。

“不能，但他可以學。”

聞雙影將兩個人用過的碗筷收進了洗碗機，然後端著飯菜去了流浪兒的房間。

蕭在潯倒了一杯剛買的牛奶，跟了過去。

要是聽話好說，勺子誰都能拿著往嘴裡送，要是聽不懂話，都白扯。

流浪兒的衣服和床單都已經換了新的，頭發被剃成了寸頭，清爽了很多。

從這兩天的表現來看，流浪兒的性子跟在森林裡時的那個野孩子發生了不小的轉變，起碼不會主動攻擊人，甚至可以乖乖待在這裡任人擺布。

人類生來就擁有強大的學習能力，一個在正常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他與動物的本質區彆就是，是否具有意識，人類是有意識的，可脫離人類社會長大的孩子，還會有意識嗎？

流浪兒似乎能感覺到來的人並沒有惡意，可任舊還沒有擺脫獵物身份的恐懼。

對於他來說，他是一個即將被殺死的獵物，在靜靜的等待死亡。

可他已經等了好幾天，對方遲遲沒有行動，他開始不懂，開始觀察周圍的一切，本該發生的自然規律都沒有發生，這是為什麼？

也許，無論在什麼環境中成長，人類，始終流著的是人血，在開始接觸人類社會後，意識自然會覺醒。

聞雙影把勺子遞到了流浪兒的手裡，抓著他的手舀了一勺飯，送到他的嘴邊。

每一個動作都很輕、很慢，聞雙影在教他，讓他看清楚每一步，記住每一步，讓他知道，這才是人類會做的事情。

流浪兒或許有天賦，他不需要再教第二遍，雖然像個孩子第一次自己吃飯那樣撒的滿地都是，但是這意味著他會聽話，能教好。

這非常出乎意料，蕭在潯看著看著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然後將手裡的牛奶遞給聞雙影。

“你教他，他應該會喜歡喝牛奶。”

聞雙影接過杯子，手把手教他。

這樣耐心的聞雙影是蕭在潯不曾見過的，流浪兒對於他來說，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他叫什麼啊？”蕭在潯突然問。

聞雙影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還不知道流浪兒將以怎樣的身份生活在這個社會中。

他看著蕭在潯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啊？”

蕭在潯捏著下巴，盯著流浪兒的臉仔細打量，給對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

“沒名字可不行，總不能叫喂吧。”

聞雙影沒多想，突然說：“那就叫小喂。”

蕭在潯噗嗤笑出了聲，感覺這名字有點意思。

“我看行，小喂，聞小喂。”

本來是一副合家歡的場景，聞雙影在聽到“聞小喂”後眼神冷了幾分，說話的語調沒了什麼感情。

“他沒有姓，就叫小喂。”

蕭在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又得罪他了，不姓就是了，凶什麼。

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他不想跟這個人待在一塊了。

“我回屋睡覺了。”

蕭在潯頭都沒回，又補充了一句，“我明天出去轉轉。”

聞雙影愣了一會才點了點頭，對方早就回屋了。

把牛奶喝完的小喂快速地瞥了聞雙影一眼，他並不會意識到氣氛的變化，又舔了舔杯口，似乎還想喝。

聞雙影收拾著屋裡的殘局，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要打掃乾淨，可他明明可以忍受這些臟亂，忍受這些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蕭在潯洗漱完，躺在床上認真扒拉著手機。

他搜索了一些國際上關於野人的案例，“法國的野生香檳女孩，被發現時正在吃死掉的動物屍體，”蕭在潯看到這眉頭一皺，一陣寒惡湧上來，繼續往下看，“但女孩後來通過救治並學習法語，最後也變得跟正常人一樣能夠讀書寫字。”

“柬埔寨叢林女孩，大概是與家人失散多年，可以看懂一些字，能聽懂動物語言，用爬來代替行走，但最後沒有被完全社會化。”

“哥倫比亞猴女，女孩被遺棄，最後跟一群僧帽猴一起生活才存活下來。不會講話，後來被獵人發現賣到妓院，直到十四歲才被救出跟領養，後來還寫了一本自傳。”

“德國野男孩，在森林中用四隻腳走路，不會講話，終其一生隻學會了幾個字，最後被帶到了一個農場，在那裡度過餘生，享年72歲。”

蕭在潯看到這心裡隱隱有些擔心，小喂還能不能學會讀書寫字，能不能融入社會，變成真正的人類……

蕭在潯第一次見到小喂的時候他正在被聞雙影追著跑，也是用爬的，直到現在，好像也沒見過他站起來走路的樣子。

不過從原始森林回來也就兩天，但是怎麼感覺過了很久。

蕭在潯又搜索了國內關於野人的事跡，出現的大多都是一種類似人類卻長滿毛發的人形不明生物，這顯然不是他要找的東西。

小喂從外形上看，完完全全是一個人類。

跑丟、遺棄，拐賣，蕭在潯能想到最合理的隻有這幾種可能。

可是聞雙影是怎麼知道千裡之外有這樣一個人呢？

蕭在潯盯著天花板放空，耳邊響著最常聽的那幾首輕音樂，一直到夢裡，他都在試圖尋找問題的答案，當終於要找到的時候，夢醒了。

第二天一早，蕭在潯眼睛還沒睜開，隻是動了動幾根手指，昨晚上的夢就像浮影一般，全散了，他隻記得自己一直在找，至於找什麼，找到沒，忘得乾乾淨淨。

有點懊惱，但又死活想不起來。

他看了看時間，有點趕，於是很快收拾好自己，背著包和相機去了公司。

臨走前吃了幾口昨晚上買的小蛋糕，就這一兩分鐘的事，碰巧聞雙影起床了。

蕭在潯覺得自己此刻像一個吃獨食被發現的小孩，很尷尬的笑了笑，問他：“你要不要來一口？”

聞雙影看著全副武裝且行色匆忙的蕭在潯搖了搖頭，走進了浴室。

他是不是，要走？

聞雙影看著鏡子中正在滴水的碎發，任由它打濕自己的上衣，他試著笑了笑，可真難看，一臉苦澀相，沒有人會喜歡吧。

才兩天……

就走了。

蕭在潯剛到公司，邱朔就拉著他進了辦公室，開始了損人不吐臟字的哲學演講。

蕭在潯聽得心情舒暢，很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學會老板這口才。

“等會兒來的那個明星你應該知道，目前小火，就是衣品跟時尚有些脫軌，其他我不好說，就靠你了小蕭。”

蕭在潯點點頭，他就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

邱朔又說：“對了，明天得出外景，前幾天招了幾個實習生，正好明天來上班，徐醒高葉他倆不在，到時候你挑一個當助手。”

邱朔把這次的拍攝理念詳細的跟他說了一遍，又將這個明星工作室發來的理想效果圖轉給了他。

邱朔知道對於蕭在潯來說，完全不需要提前一天或者幾天把工作內容告訴他，臨時發揮才是蕭在潯最好的作品。

隨性，是藝術的一種特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