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在潯拿過外賣,聞雙影給那小孩送了進去,現在無事可做,便想了個借口跟老板多請了幾天假。
公司接的活一般都是給娛樂圈的明星拍商務廣告和藝術寫真,照片基本點名要蕭在潯拍,是因為他大學實習那一年,給一個十八線小明星拍了一組氛圍感寫真,結果被知名導演選中,直接讓人火成了三線,現在已晉升為頂流。
蕭在潯又因為長得好、脾氣好、有耐心,有很多一線明星想把他挖到自己工作室,成為個人攝影師,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專業能力強。
但這些都被他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他不想將愛好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他之所以會選擇星朔娛樂,是因為邱朔在看中他的實力後,承諾給他絕對的自由,任何拍攝工作都會爭取他的意願,邱朔確實也做到了,不然他現在很可能是一名野生攝影師,在追求金錢和藝術的道路上,他可能會選擇餓死。
在去雲北之前,他剛跟著邱朔從劇組回來,連續扛了半個月的攝像機,他絲毫不覺得累,馬不停蹄地跑去了原始森林,結果就是半道被截胡,給人綁了回來。
蕭在潯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他想洗個澡,在思考該怎麼開口讓聞雙影把衣服借給他穿。
聞雙影膝蓋上的傷口已經不疼了,隻是暫時無法彎曲讓他行動有些不便,隻能一隻腿拖著走。
蕭在潯看在眼裡,覺得這麼滑稽的動作跟他那張臉著實不匹配,但又因為責任在自己,他將那點想笑的衝動憋了回去。
“我想洗澡。”蕭在潯原本準備了一大段話,到嘴邊卻隻說了四個字,氣氛凝固了一瞬,他又補充:“但是沒衣服。”
聞雙影聞言指了指自己的臥室:“衣櫃裡有新的,你穿了不用還我,內褲在下麵抽屜裡。”
蕭在潯打開衣櫃,一水的黑灰白色,多數是休閒裝,他隨便拿了件帶吊牌的衛衣,又找了條新褲子,看著衣服上的標誌,有些肉疼。
聞雙影比他高一些,衣服略長,但還湊乎,他出了浴室門,就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看他。
“你睡我隔壁房間。”聞雙影說完,挪著步子往浴室走去。
“聞雙影。”蕭在潯喊住他,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書櫃裡的書,有你的名字。”
聞雙影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蕭在潯看向他的腿,說:“你就這樣去洗澡?”
“你想幫我洗?”
他就不該問,隻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斷了。
但蕭在潯還是讓他等一下,很快從廚房裡找出了一卷保鮮膜。
聞雙影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手裡拿的東西。
“傷口泡水了容易發炎。”
蕭在潯蹲下,單膝跪在聞雙影的膝蓋前,一邊說,一邊給他的傷口周圍纏保鮮膜,指腹很軟,動作很溫柔,“洗快點,水應該進不去。”
聞雙影沉默的看著那人的頭頂,等他給自己纏好後,什麼也沒說,直接進了浴室。
蕭在潯在客廳坐著玩手機,旁邊擺著藥箱,等他出來,聽見開門聲,就提著藥箱朝聞雙影走了過去,“我幫你換……”
“不用。”
聞雙影打斷他,從他手裡接過藥箱直接進了臥室,門砰的一聲關上後,蕭在潯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有病,你以為我想伺候你。
誰慣著你的少爺脾氣……
第二天蕭在潯是被電話吵醒的,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他竟然睡了十個多小時,但困意還在,眼皮上像碾了輛卡車。
他聲音有些沙啞,“喂,朔姐。”
“小蕭,你在本地嗎?”邱朔語氣有些著急。
“我在家,怎麼了?”
邱朔說:“徐醒昨天騎摩托帶著高葉撞車了,一個斷胳膊,一個斷腿,人現在都在醫院躺著呢。但是明天個明星要拍雜誌,後天要拍廣告,現在我那倆得力攝影師都廢了,我總不能放人家鴿子,你來給姐救個場,不然我真要跪地下給人家磕頭了。”
“行,姐,沒問題,我明天一早就去。徐醒他倆在哪個醫院,我有空去看看。”蕭在潯覺得聞雙影不至於限製自己的自由,畢竟兩人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說是綁架,但不正規,說是萍水相逢,也沒必要相到家裡來吧……
蕭在潯剛出門,就看見客廳裡放著兩個大快遞箱子。
什麼時候搬進來的,他愣是一點沒聽見動靜。
屋裡沒有人,聞雙影的臥室也是空的,蕭在潯打開關著流浪兒的房門,屋裡的小孩有些恐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抱著雙腿窩在床上。
蕭在潯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一片水漬,還有流浪兒襠下濕了半截的褲子。
這是尿床了?
他在思考該怎麼辦時,外麵傳來開門的動靜,聞雙影回來了。
一起回來的除了聞雙影還有一個人,蕭在潯退出這間屋子,順手關上了門。
聞雙影身邊是個高個子女生,長得很漂亮,畫著精致的妝,正在跟聞雙影說笑,但是旁邊的人像是沒聽見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直直地往蕭在潯這邊走過來,女生也跟了過來,似乎已經習慣了對牛彈琴。
女生看見蕭在潯眼睛一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聞雙影竟然會帶人回家,她對聞雙影說:“學弟,你還有這麼帥的朋友呢,介紹一下唄。”
蕭在潯尷尬的笑了笑,等著聞雙影開口,但對方遲遲沒有想要介紹的意思。
還是女生先開口了,“你好,我叫林希微,是聞雙影……”
“校友。”聞雙影搶先一步說。
林希微扭頭瞅了他一眼,歎了口氣:“真是寒心,這麼多年了,就淪落到一句校友。”她半開玩笑半傷感的語氣已經練到爐火純青,然後問蕭在潯:“你呢?”
聞雙影不以為意,直勾勾看著蕭在潯,在等他怎麼說。
“你好,蕭在潯。”
蕭在潯跟聞雙影對視了一眼,他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兩人的關係,萬一說是朋友,但對方不認,那豈不是很跌麵,難道要說自己是他的人質?
算了,蕭在潯硬著頭皮說:“是他朋友,剛認識的。”
聞雙影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轉身走開了,蕭在潯隻覺得他根本就是在嫌棄自己,什麼狗屁朋友,誰愛當誰當。
陰晴不定,誰愛伺候誰伺候。
“真好,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從校友變成朋友,那這位蕭朋友,你自己先玩會兒吧,我先去忙啦。”林希微的性格跟她的長相有些跳脫,活潑的性子卻配了張禦姐的臉。
蕭在潯再三確認了下她是在跟自己說話,誰先玩會兒!??
他們進了流浪兒的房間,門敞開著,並沒有刻意避開蕭在潯。
蕭在潯坐在外麵聽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湊了過去,聞雙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蕭在潯不太能聽懂林希微口中的有些專業用詞,但大致也明白了這個流浪兒的來曆。
流浪兒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流浪”,而是一個完全沒有被社會化的人,通俗易懂的講,如果他是動物,那就是野生動物,如果他是人,那就是“野人”。
一個完全脫離人類社會長大的人,放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剛出生被遺棄的孩子,完全沒有行為能力,在那種原始森林裡,不是其他動物的盤中餐,就是被餓死凍死之後成為盤中餐,幾乎不可能有長大的機會。
但林希微井井有條、邏輯清晰正在談論的,就是這麼扯淡的事情。
蕭在潯最初有猜到這個流浪兒一定在森林裡生活過,但沒想到是完全脫離人類社會的生活,像原始人那樣嗎?但原始人也大多是群居生活,獨自一人生活在野外,怎麼可能?
以前倒是也聽說過這種例子,可一旦發生在自己身邊,各種邏輯不通的推斷會顯得越不真實,蕭在潯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這個看起來瘦小的流浪兒獨自一人在野外生活了十幾年。
林希微說她也隻是推斷,是否成立還需要進一步調查,可從她的表情上看,似乎很篤定,聞雙影隻是站在一旁聽,沒說過幾句話,難道他也默認是這樣?
這個流浪兒到底什麼來頭?
聞雙影怎麼知道那片原始森林裡有個“野人”?
他為什麼又要把“野人”帶回家?
……
蕭在潯現在像一隻快渴死的烏鴉,不斷地往瓶子裡扔石頭,但才隻是鋪了個瓶底。
他太想知道真相了。
林希微沒待多久就走了,臨走前很熱情地跟蕭在潯說了下次見,還說下次要給他帶小蛋糕,說感覺他們兩個很像。
蕭在潯滿臉問號,哪裡像?
“你剛睡醒?”聞雙影突然問他。
“啊?嗯,你回來之前剛醒。”
“去洗臉。”
“哦。”
蕭在潯一臉懵的扣了扣眼屎,乖乖去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才終於覺得自己完全醒了過來。
“你中午吃什麼?”蕭在潯現在很餓,早飯沒吃,連著中午飯可以一起吃了。
“外賣。”聞雙影說。
“你平時自己做飯嗎?”蕭在潯問。
“不會。”
“你不會一直吃外賣吧?”
“不是。”
“那誰給你做飯?”
聞雙影覺得這個人廢話好多,怎麼會有人連續問超過三個問題,他預判了後麵蕭在潯還會問什麼,於是一口氣說完:“保姆。現在不方便,辭退了。目前都吃外賣。”
“哦。”蕭在潯沒聽出來對方嫌自己話多,隻是覺得自己多餘關心了,有錢人都是請保姆的,哪用得著彆人操心。
外賣點回來了,蕭在潯看著聞雙影打開跟昨天一模一樣的一碗麻辣燙陷入了沉思,問:“你怎麼還吃這個?”
“很好吃。”聞雙影吃得一本正經,沒什麼表情,要不是他說出來“很好吃”這三個字,還以為他在吃什麼泔水。
蕭在潯隻喝了碗蔬菜粥,中和一下昨天吃進去的油脂,雖然沒什麼科學依據,但是吃著安心。
“我下午想出去隨便逛逛,總待在這裡太悶了。”蕭在潯漫不經心的說。
聞雙影手裡的筷子頓了一頓,頭也沒抬:“隨你,不用跟我說。”
“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出去熟悉熟悉。”蕭在潯說的有點心虛,但他卻喜歡這種乾了壞事沒被發現的感覺。
也不算壞事吧,撒個對人對己都無關痛癢的謊而已。
蕭在潯先去商場給自己買了身衣服,然後提著果籃去醫院看了徐醒跟高葉,離開醫院的時候還順便看了場鬨劇。
一個中年婦女跪在醫院正門口不停地磕頭,嘴裡小聲念叨著什麼。她穿了一身紅衣,舊的發黃,跟醫院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很快,兩個安保人員將女人“請”了出去。
女人沒有掙紮反抗,但能看出紅腫的雙目中全是恨意。
蕭在潯最後回了自己家一趟,在床上躺到了太陽落山,心裡一直盤算著流浪兒的事,他原本想直接跟聞雙影斷了聯係,不回去了,但終究沒忍住。
聞雙影以為他離開後會一走了之,但這會兒真的回來了,竟然覺得有點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