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騎士 威爾頓陛下為希爾達授勳……(1 / 1)

永恒之王 意不忘 3640 字 2024-05-01

威爾頓陛下為希爾達授勳的日子,是她十三歲的生日。

也正是這天,奧特登下了冬朔年以來的第一場雪,自北境踏雪而來的女孩換下了她黑色的喪服,穿上了專為她準備的銀色輕甲。或許是考慮到女孩體重較輕,與輕甲搭配的鬥篷並沒有用厚重的布料,玫瑰花瓣一般的柔順織物披在身後,將肩膀向後拉直,讓原本就比同齡人高出一些的希爾達身姿更加挺拔。

四樓書房的茶桌被移動到了窗邊,阿黛爾抿了一口加了牛奶的紅茶,趁對麵的人不注意,迅速丟了三顆糖塊進去。在這裡能夠看到下麵的院子,此時地上一指厚的積雪像是為今天儀式的主人鋪下了白色的地毯,那個站得挺拔的女孩,就在地毯的那一頭垂手等待著儀式開始的樂聲。

一開始阿黛爾以為給希爾達戴上騎士徽章的人要麼是自己,要麼是現在坐在自己對麵看詩集的那個家夥。畢竟,希爾達沒有戰功,由王子、公主,或者親王來授勳比較合適,可父親執意要親自來——儘管母親也覺得讓倫納德來為他未來的妻子授勳比較好,但父親總有辦法說服她。當然,就算不說服母親,母親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他才是國王。

既然父親要授勳,那麼與之對應的,授劍儀式應該是由母親來做,這樣才是相匹配的一整套流程。母親也沒有反對這件事,反而很高興。

對於一個親姐妹去世的人來說,看著姐妹的孩子獲得榮譽,甚至親手為孩子送上這份榮譽,心裡總是會寬慰些的。這麼想著,阿黛爾攪了攪杯子裡的紅茶,又去看對麵那個專心致誌看書的家夥,問:“父親說要給她封什麼稱號了嗎?”

倫納德翻過一頁書,簡單回答一句不知道。

阿黛爾翻個白眼,心說你才是最應該知道的,但類似的話她實在已經說累了,懶得再跟這個家夥多費口舌。

“雪下大了。”看著窗外,阿黛爾喃喃說。

這時,倫納德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也看向了外麵紛揚的大雪。盛裝的王後為那一身輕甲的金發女孩送上長劍,女孩低下頭,接受王後的吻。

那是一把看上去要比實際重量輕一些的精致長劍,護手像是數個盤旋的星辰一般,圍繞著劍柄,留下溫柔的庇護。希爾達雙手捧著這把劍,在指引下前往舉行儀式的大廳。

希爾達忐忑的心在剛剛授劍儀式時,被皇後的一個吻安撫下來。皇後低下頭來吻了吻自己的頭頂,讓希爾達想起了每天晚上媽媽來跟自己說晚安的時刻。她已經不再哭了,但還是很想念媽媽,很想很想。

想到媽媽在天上看著自己,希爾達走得更加堅定踏實,原本因為緊張而有些急促的腳步沉穩下來,在積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想讓媽媽看得更清楚一點。

希爾達雙手捧著那把劍,在威爾頓陛下麵前單膝跪地,低著頭高舉起手中長劍。

“很高興能在這樣的場合見到你,希爾達·納爾遜女勳爵。”威爾頓聲音威嚴,希爾達有些意外,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叫,之前和禮儀老師對練的時候,老師說的也隻是她的全名,沒想到陛下會把爵位念出來。在意外之餘,希爾達突然開始感到不安,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但是現在她還不知道。

“我為許多戰士戴上過這枚騎士勳章,每一次都是懷著驕傲和感激,這次也不例外。你的父親是一位令人敬佩的戰士,我相信你也會是。來吧,我的孩子,我的戰士,宣誓吧,說你會秉持公義的燭火,行走於腐朽的黑夜。”

“我會秉持公義的燭火,行走於腐朽的黑夜。”

“說你將心懷友善的憐憫,庇佑弱小的存在。”

“我將心懷友善的憐憫,庇佑弱小的存在。”

……

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希爾達在威爾頓陛下麵前完成了整個宣誓,被允許抬起頭來。

抬起頭來之後,希爾達看見的卻不是威爾頓陛下的臉,站在她麵前單手持劍的,分明是維安妮。那張已經許久未見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她看見維安妮將那把劍輕輕搭在自己肩頭,用劍身按在自己肩上。她聽見維安妮的聲音在輕聲說:“你將跨越無數淒苦的寒夜,麵對一切生,一切死;你將誅殺沉淪者、功利者、背叛者,誅殺一切有毒之物、有害之物;你將踏過海與山,踏過孽與罪,踏過愛與恨,踏過火與血;你將付出理想,付出靈魂,付出生命。此時,我要問你,這條道路,你是否甘願?”

一邊說著,維安妮將劍身向後抽走一段,隻用劍尖點在希爾達的肩膀上。

這是禮儀老師沒有說過的宣誓內容,讓希爾達有些不知所措。她看著維安妮的樣子從眼前消退,威爾頓陛下再次出現在她麵前,將那把劍重新交還給希爾達,聲音飽含悲痛地,對這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孩子說:“我將賜予你雪玫瑰騎士的稱號,從此,你便是我的騎士,是迪爾法蘭的騎士。同時,我也將賜予維斯特洛·納爾遜公爵爵位,他將繼承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的摯友豪恩·納爾遜的一切。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願納爾遜家族的先祖之靈庇佑你們兄妹三人。”

希爾達怔怔地做不出什麼反應,看她跪在那裡遲遲沒有站起來,始終在一旁看著的王後走過來將女孩扶起,然後悄悄彆過臉去拭淚。威爾頓將那枚勳章彆在希爾達胸前,銀色的徽章在紅色的鬥篷上如同玫瑰花瓣沾染晨露,但希爾達什麼都沒有看,什麼都沒有想。

接下來應該是希爾達感謝國王賜予勳章和榮譽的時刻,希爾達直到儀式開始之前都一直在背的那些話此時一句也說不出,她站在那裡,似乎在看著什麼東西,但是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威爾頓沒有催促,也沒有引導這個孩子繼續下去完成儀式,他隻是看著希爾達。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沉默裡,終於,丟了魂一樣的女孩緩緩開口,聲音嘶啞,乾乾巴巴地背完了那段感謝的話。

阿黛爾正算著時間,疑惑怎麼儀式還沒有結束,就看見紅色的鬥篷如同一麵展開的旗幟,飛速穿過院子。那女孩想要去搶一匹馬,但被身穿黑甲的人直接從馬背上扯下來摔在了地上。阿黛爾忍不住驚呼出聲,趴在窗上緊張地看著:“怎麼了?儀式不順利嗎?小希爾達為什麼要跑?”

倫納德也看向那邊,雪地裡,女孩蹲坐在地上,手裡仍舊抓著馬鐙,那北境來的黑甲騎士像是按一個匪徒那樣按著她的肩膀。

“豪恩·納爾遜公爵去世了。信是今天早上送來的。”倫納德回答了妹妹的問題。

阿黛爾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回頭看倫納德:“今天早上!天啊,納爾遜大公明明還很年輕……”

倫納德看著雪地裡那顯眼的紅色鬥篷,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窗外雪越下越大,希爾達還在那裡被特裡安騎士按著,馬輕輕噴了兩下鼻子,似乎在抱怨,又好像是在打噴嚏,希爾達這才鬆開了手,但特裡安騎士沒有放手的意思,仍舊把她押在那裡。

“那是我的父親,特裡安。”希爾達艱難地吸了一下鼻涕,這次沒有稱呼對方為“特裡安騎士”,一方麵現在她已經成為了正式的騎士,與特裡安身份相同,另一方麵,她也要用這個稱呼提醒對方,他曾宣誓對自己效忠,是自己的下屬。

特裡安騎士完全不在乎這個,他還是把自己宣誓效忠的這個主人摁在雪地裡,並且用一種完全無所謂的語氣說:“我當然知道。”

“那你就應該放開我,讓我回去。你對我的父親和我宣誓效忠,就是為了某一刻把我塞在雪裡嗎?”

“你不能回去。”

希爾達看向特裡安,她看見特裡安身上的雪,看見特裡安在白雪覆蓋下凝重的雙眼,那一刻她被雪短暫蒙住了眼睛,擦去臉上的雪之後,眼淚也終於流下,希爾達抽噎著對特裡安哭喊:“那是我的父親,我要回去,我要見他最後一麵……”

“你知道來回一次需要幾天,你也知道,等到你回到北境,大人他也早已下葬了,你見不到他最後一麵,不是嗎。”或許是在雪地裡待了太久,特裡安騎士的語氣甚至有些冰冷,在對方的話語裡,希爾達輕輕打了個寒噤。

於是,希爾達隻是哭。

鬆開女孩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抱起來,特裡安騎士輕輕歎了口氣。

無論是命運、死去的大公、在這裡的人們,似乎都忘了,這隻是一個今天才剛剛十三歲的女孩,無論她未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現在的她才剛剛十三歲,她需要的不是爵位、榮譽、責任甚至未婚夫,她需要的是家人、朋友、擁抱和快樂的生活。

女孩在他積雪的肩頭哭泣,特裡安伸手撣去她鬥篷上的雪花。

在遇見豪恩·納爾遜之前,特裡安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個日子,天上飄著大雪,他抱著女兒,跋涉在一朵雪花與另一朵雪花、一座墓碑與另一座墓碑之間。此時在他肩頭抽泣的女孩,和他女兒去世時一樣大。

特裡安吐出一口氣,像是從嘴裡放出了一團雲。

“生日快樂,希爾達小姐,還有在遠方的維安妮小姐,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