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寢殿仿若隻能聽見輕細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的呼吸,遠處的宮燈影影綽綽,垂落而下的帷幔後是模糊的身影。
白色錦袍拂過地磚泛過一層淡淡熒光,烏黑的長發被布帶紮起,男子擁著自己懷中的人端坐在這片寂涼之地,一雙幽暗黑眸深不見底。
男人微微低過頭,垂眸於躺在自己懷抱中的人兒,男子靠著身側人的胸膛閉目沉睡,一張蒼白的臉龐帶過還未乾涸的哭痕,他的身體很冷,身上青衫臟亂破碎,更襯得護著他的男人衣裳似雪。
一隻蒼白的手溫柔地貼過男子的臉,他全全籠罩在男人的陰影之中,一雙明明如此空洞的黑眸是一潭死水,沒有絲毫的生氣,可男人看向懷中人的眼神無疑是那樣的凝聚成實質般的深邃。
“冷...”就像是無意識的呢喃,男子的身體是微微發顫,哪怕是在睡夢中,他依舊是不安穩,想要靠近熱源,可是唯有無儘的寒冷緊緊包裹住自己。
秦鹿的腦袋渾渾噩噩,一片的空白,無窮無儘的水流朝自己噴湧而來,咕嚕嚕的一聲輕響,是不斷深淵的驚懼...
鼻腔,口鼻,耳朵...
冰冷的水四麵八方湧入,眼前是波動的水流,他本能地向上伸出手,卻是往水中再一次下沉...
他好冷...
求生的手無力地垂落,他輕輕合上眼的瞬間,水流滾動,咕嚕嚕的聲響,自己被拉入一個懷抱,熟悉的胸膛與自己彼此貼住,一隻有力的手臂挽住自己的腰,額上是溫柔的觸碰。
秦鹿掙紮著想要睜開眼,張開的唇溢出的是氣泡,衣袍飄動,是望不穿的黑寂。
“赫連忌...”
輕輕地,下意識地,脆弱的聲音,帶著含糊的哽咽。
淚水再一次從早已哭紅的眼角流出,秦鹿睜不開眼,身體無意識地微微顫動,他的手被人握住,他的意識再一次陷入無法抵禦的睡意,他動不了,也無法抽離,腰間的手臂收緊,男人抱得他更緊。
秦鹿感受到一個分外熟悉的懷抱,可也那樣陌生,是無法放手的執著,極近克製的溫柔。
“我在。”
“秦鹿,我在這裡。”
白衣男子的眼眸明明是那般空洞,仿佛像是一攤死水,忽然就泛起波瀾。
安撫的音調,淡淡的低語,瀅瀅一層白光圍繞兩人,唯恐驚醒夢中人的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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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無天日的的水牢,本該鎖住獵物的鐵鏈空空如也,白發如雪,一雙異瞳殺機外露。
“赫連忌,我們走著瞧!”
洛桑咬肌僵硬,是咬牙切齒的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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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濃鬱的香味,奢靡腥惡,宮殿內女子妖嬈的身影隨過音樂舞動,火光照亮牆壁上的巨影,森森疊疊。
洛桑端坐自己的寶座中,手握酒杯,神色陰鬱,周圍三四位嫵媚動人的妖姬匍匐於他腳邊,抑或是柔荑勾繞他的脖頸,如靈蛇般攀附與胸口,親吻他的臉龐。
斷臂的疼痛折磨,刺激,胸口難掩的怒火熊熊燃燒,“啊—”
一聲憤怒的吼叫,酒杯乒哩乓啷地摔過地板,趟過階梯,歌舞頓消,一個個奴仆卑微屈膝。
一陣陰冷寒風飄動,白霜過境的蒼寒,洛桑頓刻回過神,眼神一探。
一道身影不知何時進入殿內,玄袍翩翩,男子身形玉立,一張銀灰凶獸麵具遮擋上半顏麵,露出下半頜麵,薄唇冷意,隱隱紅光透出眼底。
滾動的酒杯停住他麵前分毫,一股強烈的侵襲寒風襲來,洛桑趕緊一擋!
兩具屍首,一男一女徑直摔在大殿之內,麵目猙獰,死狀淒慘。
洛桑瞳目瞪大,難以置信地看過眼前來人。
男子的視線不清不淡地朝高台之上的洛桑投來一撇,唇角揚起一道意味深長的弧度,右臂自顧往旁伸去,隨意而優雅,修長的手指微動。
血影劍鳴,血煞之意吞天噬地,巨大的黑影自男子身後彌漫,仿若凝聚成一龐然巨物,瞬息吞噬一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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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王都,暗流湧動的夜色,血晶石似乎是這處幽暗之地唯一的光芒,黑紗薄幔飄動,尊貴的魔皇高高坐於王座,黑瞳空洞,冰冷至不似有任何活物氣息,白色的服飾好似唯一的異類。
他的下首,層層階梯往下,一層層階梯之上,間隔分布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在簇擁,像是在擁護,抑或是對王座上的魔皇虎視眈眈,鬥篷掩蓋去一切,唯有一雙雙猩紅的眼眸。
一道身影跪在最下首,白色頭發失去生機,連帶那一雙異瞳都失去曾經的閃爍光彩,麻木的臉龐就像是死去。
瞬間,剛坐於王座的魔皇出現洛桑眼前,修長的手臂從男子身側揚起,指尖微動。
男子揚起手,血劍厲鳴,是一雙如臨深淵的黑眸。
怎麼會是如此?!
一模一樣的動作!!!
洛桑愣怔地看著眼前的魔皇,“你—”
為什麼你與赫連忌是如此的相似?!
可是大腦一陣刺痛,下一刻他陷入無儘的深淵。
一件黑袍重新落下從魔皇手中飄落,是一聲低沉沉的語調響徹宮殿:“我等誓死追隨陛下!”
兜帽下,異瞳光輝已逝,是一雙極其空洞的眼眸,道道白色絲線垂落,貫穿身軀。
是看不見的懸線,是清清楚楚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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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秦鹿掙紮地睜開眼睛,甚至條件反射般警惕地審視過周圍,擺出一副如臨大敵之陣仗。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讓他不禁疑惑,這裡是自己的洞府,外頭的陽光落進來,明媚的木芙蓉擺在木桌上...
這是怎麼回事?!
他...他不是在魔域?!
這是在做夢麼...
秦鹿茫然地看過這熟悉的一切,還有些不敢置信地讓自己的雙手用力地拍了拍臉頰。
洞府的木門下一刻被推開,一道傾長身影迎著光束走進,赫連忌的眼睛望過來的那一刻,深邃的眼眸溫柔歲月。
下一秒,秦鹿撲進他的懷抱中,雙手緊緊摟住眼前的人脖勁,鼻腔輕嗅,淡淡的涼意圍繞過是一股股淡淡的清香。
無比眷戀的懷抱,無比溫熱的懷抱。
一陣淡淡的木芙蓉花的香味飄過鼻翼。
“赫連忌...我...我被壞人抓走……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秦鹿的身體控製不住的發著抖,一字一頓,還說的一點也不利落,語述不清地講,說著見聲音就哽咽起來,他感覺自己經曆過一場可怕的噩夢,他不停地哭,還一直抱著赫連忌,就像是要將自己這輩子受到的所有難受與委屈全部都哭出來。
回應他的是赫連忌摟住自己腰間的一雙手,兩具相貼的身體,是彼此親密無間的觸碰。
赫連忌的吻落入秦鹿額間,他緊緊地擁抱秦鹿,似乎用最親密的姿態無聲地安撫懷裡的愛人,溫良的手背輕輕蹭過秦鹿的臉,擦去那眼角流過的淚水。
“是不是做噩夢?”赫連忌的語調很是溫和。
秦鹿沒說話,隻是更用力抱住他,閉眼緊緊貼靠在眼前人的胸膛,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片段,冰冷的水牢,手上的傷痕,以及魔皇的王都...
夢,亦或是真實...
“我...我遇到魔修...”秦鹿吸過一口氣,哭過的眼睛水汪汪,“我想找你..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你....”
“你找到我了。”
“你抱住我了。”
低低的回應聲,赫連忌的手穿過秦鹿的膝蓋,摟過他的腰,將人穩穩地抱坐回床上。
“秦鹿,這隻是一場噩夢。”
赫連忌將手中的秦鹿放回床,他再次輕吻過秦鹿的額間,眼眸,與冰涼涼的頰側,一個個溫柔的吻落下來,秦鹿閉了閉眼睛,手還是死死抓著赫連忌胸口的衣服。
“你昨天巡山太累,所以才會做噩夢。”赫連忌安慰道。
“夢...是夢麼...”秦鹿的眼神不確定起來,飄忽而疑慮,是陷入無聲的沉默。
“讓我們一起想想彆的好麼?想不想看我昨晚說要給你準備的禮物?”眼前一雙黑眸拂過淡淡的笑意,秦鹿不由自主地懵懵點過頭,赫連忌的安慰讓他那顆緊張的心放緩,但聽見“禮物”時,他心中難免湧出喜悅,“赫連兄,我也給你準備禮物!”
“哦?你從昨晚一直睡到現在,怎麼能給我準備禮物呢?”
“從昨晚一直睡到現在?”秦鹿更迷惑,就像是陷入深深的苦思,他的下巴被一隻手溫柔抬起,赫連忌淡笑盈盈,手中虛影一現,一隻極其美麗的木雕鹿朝秦鹿遞過來:“喜歡嗎?”
秦鹿腦中的疑慮退去好幾分,他止不住驚喜地看著禮物,小鹿靈巧,活靈活現像是真的一樣,“好好看啊。”
“你喜歡就最好。”
“可是……”秦鹿的腦袋恍惚間突然閃過一塊巴掌大的玉佩,晶瑩剔透,他走入山下的一家商鋪,看中了一塊玉佩……
下意識的,秦鹿摸過自己腰間的錦囊袋,喃喃道:“可是我明明給你挑了禮物呀,是一塊玉佩,我想著你帶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麼說著呢,袋子中果然有著一塊玉,這是……這是他為赫連忌挑得玉,名字叫“龍逐”!
奇怪的少女,昏迷不醒的老人,暗沉沉的水牢,還有魔域...
秦鹿的麵色瞬間變化,他扭頭就看向赫連忌,聲音都拔高幾度:“不是夢!這不是夢!”
“我下山給你挑禮物,可我被魔修抓走!我受了傷,還被關到魔域的水牢裡!”
秦鹿的情緒就像是突然間的崩潰,他無助地捂住自己的腦袋,不停搖頭:“這不是夢……”
鞭子落在身上的痛苦,被困在黑暗中的絕望……
赫連忌臉色變化,就要抱住失控的秦鹿,可是秦鹿無措地掙紮,抗拒地推卻赫連忌的靠近與懷抱,“不是夢!”
“沒事。一切都沒事。”赫連忌一把將秦鹿摟住,用力抱住懷裡哭泣不止的山神,語調沉沉:“秦鹿,現在已經沒事,你很安全,沒有人敢傷害你。”
“不哭了,好麼?我在這裡,我在你身邊。”
“我好難受。”秦鹿的聲音啞啞地,抬起手臂擋過自己哭紅的雙眼,哭泣宣泄情緒,連帶人也十分憔悴,赫連忌一並躺在他的身邊,他隻覺身體好冷。
“嗯,我知道。”赫連忌摟過他,輕易就將秦鹿的手臂移開,親吻那雙哭紅的眼睛,輕輕回應道:“我也難受。我差點就以為自己再也找不到你。”
“你在找我?”秦鹿抬了抬眼皮,眼淚濕潤過的眼睫毛像是帶過稀碎的水晶,紅通通的眼睛望過來,分外的脆弱,是令人克製不住的心魔欲念。
“我以為我把你弄丟。”
一聲低低輕歎,赫連忌的目光一寸寸將秦鹿描摹,隱忍,克製,深沉而壓抑。
是捕食者本性,是狩獵者的姿態。
他對秦鹿有欲望,有貪欲,有惡念。
粘稠而實質。
他很想,很想,想要緊緊將眼前的山神包繞。
將人一刻不離的鎖在身前。
很早的時候,魔皇的靈魂刺激,一步步放大這份執念,是觸手可及,也是高懸空中。
從前他不敢,秦鹿是心頭一抹光,是漆黑夜裡永遠的溫柔。
現在他有能力,他想要吞噬這束光,占有他,擁有他,屬於自己的光。
魔修的劣根性刺激著他,隻需要很簡單的手段,便將秦鹿得到,更能讓他永遠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躺在自己懷裡的秦鹿傷痕累累,青年的麵色慘淡如白紙,冰冷的身軀就像是下一秒透不出任何的溫度,男人抱著秦鹿,寂靜的王都多了一絲不可多得的生氣,可是秦鹿卻會被魔域的環境長此以往給逼瘋。
他發瘋地想要將懷中人鎖起來,關起來,金絲雀一般溫柔豢養,這裡是魔域,渴望已久的王後就在自己懷中,他可以對秦鹿做任何事情,隻要是他想要。
可他還是讓理智控製住惡劣的心,克製住那醜陋的欲念,他不想這樣對秦鹿。
他本可以將秦鹿關於魔域的記憶就此抹去,可是當他觸碰到秦鹿那片黑暗中的心聲,他的名字一次次響徹在秦鹿的心裡。
他是這樣被秦鹿需要著,想念著。
愛著。
心臟在那一刻被狠狠觸動,打動。
他不想要秦鹿受傷,不想要看到秦鹿難過,他隻想要好好地保護著他。
從一而終,至始至終。
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嗎?
他想要陪在秦鹿身邊,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永永遠遠地陪伴在秦鹿的身邊。
黑豹子的時候是這樣。
成為魔修,然後是魔皇,那又如何?
他隻想要好好地愛著懷裡的秦鹿,保護他,嗬護他,寵溺他,縱容他,心悅他。
“秦鹿,與我彼此結為道侶,好嗎?”赫連忌一字一頓地說,他向來都是如此的簡言意駭,但此言此語,目中情深,字字皆是珍重,字字包涵鄭重。
“我不想失去你。”
“不想你被誰能夠任意傷害,不想睜開眼找不到你的身影,不想我不在你的身邊。”
一字一句的不想,一字又一字的深情,眼前人睫翼振動,呼吸急促,一雙溫柔的杏眼愈發明亮。
這是他追求已久的白光,溫暖一縷的光束落儘深深沉沉的深淵,照過那一身傷痕累累趴在陰影中的黑豹。
他是黑影,光亮之外的存在。
他隻想守護好那一縷溫暖的光。
秦鹿悶悶地吸了下鼻子,抬起頭,青絲散落肩脊,眼睛盛過光,是一個稚嫩而笨拙的吻。
赫連忌的眼睛先是一刻的失神,頃刻,是肉眼可見的笑意拂過眼眸。
開始的點水,緊隨順從的接受,到一轉攻勢的親吻,唇瓣相觸,濕潤而炙熱的呼吸,交首。
兩人順著床鋪翻滾,秦鹿趴在赫連忌的胸口,跪坐在他的腿間。
“你知道我給你挑什麼禮物麼?”
秦鹿的嘴唇紅紅的,飽滿鮮嫩如綻放玫瑰,他湊近赫連忌的鼻尖,眼眸帶過笑意:“你給我送了好多禮物,我都不知道要送給你什麼,我想了好久,決定送你訂婚禮物。”
赫連忌靜靜地聽著他說話,是愛意流轉間的親昵。
“你要和我結道侶,我送你訂婚禮物。”
“我們真的很有默契,對不對?”
笑盈盈的眼眸對上一雙淩冽黑眸,赫連忌笑了起來,“為什麼這個禮物會是‘訂婚’禮物?”
“赫連忌,因為我愛你。”
沒有任何的猶豫,秦鹿親昵地貼過赫連忌的鼻尖。
“黃鸝鳥告訴我,人類會用婚姻定義愛情,彼此相愛的人會結婚相守在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
秦鹿回答道,他的腰被一雙手順勢摟過,他的上半身趴在赫連忌的胸口,跨坐在對方的腿間,一雙眼眸盛過明亮星光。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赫連忌的吻落了下來,秦鹿的頭發散開身下,赫連忌伏在他的身上,是十指相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