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徐遼寫完最後一個字,他扔了筆,和旁邊早已經準備好的楊澤楷擊了個掌。
火速把試卷傳到課代表手裡以後,徐遼才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
喻泊年不是很困,盯著窗外出神。
老師進來的時候他才下意識眼皮一重。
這老師他沒見過,長得有點凶。
喻泊年看著麵前的桌子,伸手去抽屜裡掏書。
他把連名字都沒寫的物理書找出來時,聽見課代表在念沒交作業的人員名單。
徐遼想了想,往後靠了一點,小聲說:“你真的不再掙紮一下嗎?”
楊澤楷看了喻泊年一眼,想幫他找,又不敢:“好歹把卷子找出來啊。”
過了一分鐘,喻泊年在抽屜裡不知道哪個角落翻出一張嶄新的卷子。
“對,就是這張,你現在補兩個選擇題,好歹還能……”
課代表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宋嘉禾。”
喻泊年站了起來。
徐遼還打算說話,就看見台上的李扒皮臉色陰沉地盯著他們那一塊,他連忙轉回去坐好,假裝看題。
等危機解除,他又挪了回去,小聲地和喻泊年說話。
“還好你把卷子找出來了,不然得享受一下李扒皮的陪跑服務。”
物理老師看著滿教室站起來的近十來個人,怒從心起。
他手一指門外:“給我蹲到外麵補起來,沒卷子的去操場上,跑不完十圈不準回來。”
喻泊年找人借了根筆,往外走的時候看了徐遼一眼。
徐遼反應過來這眼神的意思,剛想說話,就看見教室前排又站起來個人。
是許修承。
徐遼仰著脖子,很是震驚。
學神也沒寫?
不應該吧,學習這麼好,卷子不是閉著眼睛都能做嗎?
楊澤楷也小聲問:“他站起來乾嘛?”
許修承站得太突然,不少同學都覺得他是給李扒皮遞標準答案的,結果那位上下嘴唇一碰,聲音冷冷淡淡。
“老師,我試卷丟了。”
他聲音不大,但自從他站起來後整個教室就安靜了不少,被喊出去補作業的人都停下腳步回頭看,包括喻泊年。
秦卿卿眼尖,發現他的物理試卷就夾在課本裡,露出一小個角。
她剛要出聲提醒,就見許修承微微偏頭,掃了她一眼。
就一眼。
然後做了個口型,似乎是讓她彆說話。
秦卿卿有些愣地點頭,旁邊的方琪捅了她一下,她收回目光,偏頭看向方琪。
徐遼他們在後麵也討論得火熱。
“學神還會丟三落四?不可能吧,我一直以為他們這些學習好的優等生生命裡除了學校就隻有學習。”
徐遼認真分析:“也不能以偏概全吧,我今天還在網吧裡看見他下載……”
“他還去網吧了?”楊澤楷問,“你們帶他去的?”
“不是,他自己去的,碰巧遇上——”
肩膀被拍了一下,楊澤楷一努嘴,示意他看第三組某個位置:“你看秦卿卿他們。”
物理老師看著聲音越來越雜亂的教室,揉了揉眉心,吼了一聲:“安靜。”
“還有你們,都杵在這裡做什麼?”
“等生根發芽呢啊?還不給我去外麵站太陽底下寫。”
“在教室裡坐著寫你們不愛,非要去外麵找罪受。”
這話一出口,被罰的學生都馬上出了教室,生怕慢一秒又接受一番新的洗禮。
十幾個人蹲在地上認命地歎氣。
隻有喻泊年半倚在牆邊,拎著卷子閉眼假寐。
旁邊一個男生鼓起勇氣問:“你會做嗎?”
喻泊年睜開眼睛,和那個男生對上視線,然後斂下眼皮去看卷子,隨即又抬起來:“不會。”
男生哦了一下,似乎也在覺得自己這隨便找個人就問題的行為不妥,過了幾秒,抓著筆開始亂蒙。
旁邊兩個男生在說話,喻泊年聽見其中一個男生說:“兩分鐘寫完全部選擇題,你哥我牛逼不牛逼?”
喻泊年:“……”
教室裡,物理老師還在讓許修承仔細找找,但都被拒絕了。
“我找過很多遍了,”許修承說,“家裡也沒有。”
麵對許修承,物理老師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柔。
“你先拿我的看吧,我找彆人拿一份,那個……課代表,把你卷子給我。”
許修承接過卷子,站著沒動。
物理老師拿到課代表的卷子,習慣性前後翻看了一下。
看完忍不住批評了幾句:“這道題前幾天才講過一模一樣的,怎麼又錯了,你是不是上課溜號了?”
課代表連忙否認三連,這才堪堪躲過一劫。
“許修承啊,你要不先坐下。”物理老師說,“卷子丟了就算了,下次注意點。”
許修承不為所動:“我不能當特例。”
物理老師愣了一下,覺得沒必要。
這學生他是知道的,物理成績很好,但教室裡那麼多學生看著,他猶豫了兩秒,還是讓他出去了。
許修承走到門口,物理老師又說:“下次注意收撿自己的東西,罰跑你就免了吧,外麵那堆如果有不會的題你幫一下。”
許修承應了,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底不明的情緒。
外麵蹲得東倒西歪的人看見許修承出來了,像看見救星一樣往前湊。
“學神,你試卷找到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要是找到了他現在就應該在台上講題了,李扒皮出來為我們量刑。”
“也是,學神你幫忙看看這題應該怎麼做?當然,如果能直接告訴答案那最好不過。”
男生說完,眼神灼熱地看著許修承。
許修承看了一眼那個蹲在角落裡的身影,斂去眼底的情緒:“哪道題?”
男生得到回應,分外激動,幾個人裡三層外三層把許修承圍了起來:“就是第八題,這個。”
他用筆把題乾圈起來,許修承看了一眼,開始給他講題。
剩下的邊聽邊記筆記,分外認真,生怕漏掉答案。
喻泊年蹲在牆角,正低著頭回消息。
一個他知道名字,但對不上臉的人給他發了好幾條。
—宋哥你們班什麼情況?
—扒皮的課這麼多人敢不寫作業?你們是活到頭了想走捷徑?
—我原本以為,我分到了八班,以後和宋哥不能經常見麵,結果我一扭頭就看見了宋哥您偉岸的身姿。
喻泊年:“……”
他們這棟教學樓是“口”字形的,理科四班
在三樓右側的正中央,對麵往裡麵再走一個班就是八班。
他似有所感地抬起頭,八班教室後門垃圾桶旁邊坐著個人,也剛從手機上挪開眼,正好和他穿越半個教學樓對視上。
好了。
“……”
現在對上臉了。
像個智障。
那人不知道喻泊年的心路曆程,低下頭在手機上按了兩下。
這太陽曬得他有些熱,喻泊年沒什麼心情繼續和他聊天,正準備關手機,然後手機又響了一下,彈出一條消息。
—宋哥,你們班一堆人圍在那乾嘛呢?
喻泊年偏頭看了一眼,回了一條過去。
—聽題。
那人發了個震驚的表情包,然後又抖了兩條消息。
—扒皮在給你們講題?
—不對啊,我剛剛看到他還在教室裡啊,那現在是誰在講?
喻泊年回了個不知道。
—可惜了宋哥,我有心幫你,可扒皮不教我們班,不然我還能給你看看答案。
喻泊年回了一條,把手機摁了鎖屏,扔回口袋裡。
那邊的人撅著屁股,避開老師的視線,正準備再發一條過去,就看見對麵發來一條。
—上課,認真點。
然後沒了。
他看著這五個字陷入沉思,不禁想起他宋哥和女朋友分手的理由。
難不成。
他宋哥真的要金盆洗手……不是,這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真的要好好學習了?
他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讚,覺得這回用詞對了。
喻泊年捏著卷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他一道題都看不懂。
行吧。
彳亍口巴。
他不是這塊料。
喻泊年麵無表情地把試卷放一邊,偏開頭,去看走廊儘頭的窗戶。
還沒看兩秒,視線就被一個高瘦的身影擋住了。
藍白色的校服,凸起的喉結,有些冷的表情,以及一頭有些亂得隨意的頭發。
靠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檸檬香氣。
許修承徑自走到他旁邊的空位蹲下,把卷子放在膝上,開始動筆。
喻泊年:“?”
他盯著看了兩秒,開了口:“喂,你卷子,真丟了?”
許修承偏頭看他,喻泊年看到他棕褐色的眼瞳裡印出兩個小小的自己。
喻泊年愣了一下。
他往後靠了一下,抵著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煩。
……他眼睛還挺好看的。
“嗯,找不到了,”許修承問,“怎麼了?”
扒皮在裡麵講課,他們在外麵動靜不敢鬨太大,許修承壓著嗓子,聲音很低,聽上去還有點啞。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合適,喻泊年想給他遞個麥克風。
喻泊年手指蜷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逼。
他聲音有點悶地回:“沒怎麼。”
旁邊竄過來一個人,那人咬著筆帽,一邊觀察教室裡扒皮的動靜,一邊指著題問:“學神可以給我講講這題怎麼做嗎?”
李扒皮對補的作業質量要求嚴格程度甚至超過了及時上交的。
正確率低於70%的,全部打回去重做。
偏偏卷子還是他本人編寫的,手機壓根派不上用場。
許修承往旁邊看了一眼,發現他又在低頭按手機了,他眸光淡淡垂下來,看向麵前的人。
麵前蹲著的人筆蓋都快咬爛了,求知欲爆滿:“學神教教我,就這一道題,完事以後我立馬消失。”
他知道許修承脾氣不大好,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也沒底。
但周圍一圈能問的都問過了,都說不會做,不然他也不至於來找許修承。
許修承接過他卷子:“好。”
聞言,付博研欣喜不已,立馬掏出筆準備聽。
“你看這個,”許修承說著,又往旁邊掃了一眼。
喻泊年正在翻消息,有個群裡@了他八次,他翻完那幾條,抽了一條回複。
他剛回完,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A:你們不上課?】
群裡立刻有人回複,喻泊年看了一眼備注,居然是在教室裡麵上物理課的徐遼。
【叫我第一名】:上課?不存在的。
【叫我第一名】:哥,外麵風景怎麼樣?我聽劉醜說他在八班後門都看見你們蹲在那受刑。
【A:……】
【A:劉醜?】
【叫我第一名:就是劉稠啊,楊澤楷起的,前兩天不是跟你說過嗎?】
喻泊年:“……”
這麼說他就知道了。
劉醜就是那個剛剛一直給他,準確來說是宋嘉禾發消息的人。
這人有事沒事都發兩條,頭像還醜的清新脫俗,所以喻泊年記住了這個名字。
【彆煩你爹】:下課一起去廁所?
【彆煩你爹】:@A 你現在像那個失蹤人口你知道嗎?
【彆煩你爹】:要不是徐遼說你來學校了,再晚一點我都差點報警。
“……”
喻泊年想了一下,他確實不怎麼在這個群裡說話。
於是他隨手點了個表情包出去,然後點進朋友圈。
宋嘉禾列表裡沒多少人,最近更新的也沒幾條,他下拉刷新,加載圓圈轉完以後,屏幕上出現了一條新的朋友圈——
【彆煩你爹:你以為我會傷心嗎?不,我已經吃了好幾年的喜之郎果凍了,我的心早就已經飛到了外太空[圖片]】。
“……”
喻泊年點開那張圖,堪稱災難現場,飲料泡麵灑了一地。
下麵有好幾條評論,喻泊年幸災樂禍地翻完,順手點了個讚。
物理老師的聲音穿透牆壁傳了出來:“外麵的那幾個,彆給我偷懶,補不完我跟你們班主任打申請,去我辦公室補。”
喻泊年:“……”
他把手機收了,強迫自己去看題。
餘光注意到旁邊講題的兩個人已經講完了,喻泊年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想著要不要也找許修承問一下。
問吧。
講了他也聽不懂。
不問吧。
做不出來被逮去辦公室。
麻煩。
喻泊年糾結了快一分鐘。
最後煩躁地把頭往牆上撞了一下。
去他媽的作業,誰愛寫誰寫。
許修承正低著頭寫試卷,落筆飛快,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做你的,彆他媽看我。”喻泊年煩躁地說。
這太陽曬得他他媽渾身難受。
許修承看了他兩秒,突然開口:“你跟我換個位置。”
喻泊年冷著臉:“不換。”
他剛想再補一句,許修承就站了起來。
喻泊年想說你他媽為什麼非要換,然後就聽見許修承說話了。
“我那裡,太陽沒那麼曬。”
喻泊年愣了一下。
他偏頭看許修承剛剛蹲著的地方,隻有一半的地方暴露在陽光下。
喻泊年忍著揍人的衝動:“不換,蹲你的。”
許修承:“嗯。”
“……”
許修承看了一眼喻泊年膝上那張乾乾淨淨的試卷,問:“要我給你講嗎?”
“不。”
“沒關係,”許修承說,“我講題很好懂的。”
喻泊年:“?”
他剛要說話,旁邊的傳來一個女聲。
“可以給我講嗎?我後麵的基本都不會。”
許修承眼尾輕輕一掃,聲音沒什麼起伏:“抱歉,我還沒做完。”
喻泊年:“……”
沒做完你他媽不趕緊做。
許修承:“那你先看題。”
喻泊年抬頭看他,語氣十分認真:“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揍你。”
許修承不說話了,低頭做題。
喻泊年第一題還沒看進去,他已經翻麵了。
“……”
這麼快?
喻泊年驚了。
他看了一眼時間,他們出來到現在不過二十分鐘。
如果照這個速度,除去講題的時間,許修承完全可以在十分鐘之內做完一整張卷子。
喻泊年想起來之前徐遼給他發的,關於許修承的學霸光環有多牛逼。
尖子生。
看著就煩。
喻泊年嘖了一聲,他為什麼要和這種人一個學校。
其他人落的不多的,已經補完了,正在找伴一起回教室交差。
說是交差,不如說是接受新一番的洗禮。
喻泊年瞅了一眼試卷。
選擇題簡單,隨便蒙過去就完事,但是填空題就沒那麼好忽悠了。
他還在糾結填什麼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還帶著一張試卷。
喻泊年看見上麵秀麗頎長的字跡,下意識抬頭。
“你看一下,有不懂的地方隨時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