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次看見宋嘉禾正臉還是高一入學的時候。
—他上台念檢討你沒看過?
—人那麼多,擋住了,誰看得清。
—他不是英語挺好的嗎?黃老師還挺喜歡他的。
—好什麼好,都是抄來的,你抄你也這個水平。
—也是,但他女朋友是真的好看。
喻泊年拿了個還算乾淨的黑板擦,從第一塊黑板擦起。
上節課是化學,值日生忘了擦黑板,上麵還有好幾道化學公式。
方一帆翻了一下值日本,在衛生不合格那一頁記下了今天值日生的名字。
底下的紙條還在繼續。
—你看看後麵,學神真的困啊?
—應該不能吧,我就沒見過他上課打瞌睡。
—那他站在那裡乾什麼?看風景?
—這還真有可能,我上次站在那個位置剛好能看見操場,隔壁班的球賽打得那叫一個精彩。
這句是紀青生寫的,寫完以後他蠢蠢欲動,拿著書想去後麵投奔學神。
他一轉頭,學神正目不轉睛盯著前方。
紀青生對他做了個口型。
沒得到後者的任何回應。
黑板有什麼好看的?
老師又沒講題——
他的想法在轉回去看見講台上的人寫粉筆字的時候斷了。
宋的第一筆不應該是寶蓋頭嗎?
為什麼他要寫個口?
紀青生微微睜大眼,他知道宋嘉禾成績不是很好,但好歹在中下遊,沒道理自己名字都寫錯吧。
而且,這個叫宋嘉禾的。
為什麼那麼眼熟。
但他不確定。
“……”
紀青生感覺他的世界崩塌了。
難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承哥和姓宋的關係那麼要好了嗎?
喻泊年還是很困,他習慣性寫下一個“口”後,他腦子才轉過來,抬手擦掉,然後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宋嘉禾”三個字。
賀淩萱看他寫完,狐疑地又看了他一眼:“你有哥哥或者弟弟嗎?”
喻泊年愣了一下:“沒有。”
“行吧,清醒了嗎?沒清醒多寫幾遍。”
喻泊年後知後覺賀淩萱說的是宋嘉禾和他長得像,他搖了搖頭,悶悶地把粉筆放回盒子裡。
“行吧,回去坐著,好好聽講。”賀淩萱又點了一個在紮馬尾的女生,“你來翻譯一下這段話。”
喻泊年回座位的時候感覺有道視線盯著自己,準確來說,整個班有一半以上都在看他。
他回到座位,他旁邊的孫元義小聲說了句:“字還挺好看。”
“什麼?”喻泊年問。
孫元義連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
喻泊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狗爬字。
覺得應該不是在說他。
潘燕改過他的作業,每次都說他字寫得像屎,甚至自掏腰包給他買過字帖,他都原封不動地退回去,讓潘燕彆浪費錢。
喻泊年撚了一下手指。
也沒有特彆難看吧。
至少看得出是個字。
楊澤楷對著題目抓耳撓腮,聽著女生牛頭不對馬嘴的翻譯,頭都快抓禿了,他乾脆扔了筆,和正在看熱血漫畫的徐遼聊天。
“你覺不覺得宋哥長得很像那個,十六班之前退學的那個,叫什麼喻泊年。”
徐遼:?
喻泊年:?
不小心聽到的孫元義:……?
“滾去聊彆的,彆惹你爹。”喻泊年冷冷地說。
喻泊年很煩。
但很奇怪,好像不是因為賀淩萱。
好像是……
喻泊年環顧一圈。
好像是因為有人一直盯著他。
喻泊年弓腰往抽屜裡找書,那道視線又來了,被窺視的感覺太強烈,讓他很不舒服。
他頓了一下,猛地回頭。
許修承筆尖一停,福至心靈地抬頭。
“……”
應該不是他。
喻泊年正打算轉回去,許修承的嘴巴張了張,聲音不大,像窗外清冷的風:“怎麼了?”
下課前,賀淩萱布置了作業,要求抄寫剛剛在課上講的那篇閱讀理解,帶著翻譯抄一遍。
當著她麵不敢說什麼,賀淩萱剛一走,班裡哀怨聲就此起彼伏。
徐遼攥著還沒寫完的語文試卷崩潰:“這他媽是人做的嗎?”
楊澤楷轉筆轉得飛出去,他彎腰去地上撿,撿回來以後看見徐遼桌上試卷亂飛。
寫喻泊年是肯定不可能寫的,他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坐回位子上的人,敲了敲徐遼的椅子。
徐遼捧著課本回頭看他。
“和你打聽個人。”喻泊年說。
徐遼彆的沒有,小道消息一流,他拍了拍胸脯:“宋哥請講,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我人脈廣的我自己都害怕。”
“如果他不知道,還有我。”楊澤楷也說,“我們幫你去學校大群裡問。”
“是不是打聽李昭?”徐遼大膽猜測。
喻泊年:“……不是,許修承。”
徐遼剛要說話,後門突然探了個頭進來,是周光豪約他們去廁所抽煙。
喻泊年被他們拉進了廁所,他沒帶煙,也不是很想抽,就蹲在旁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徐遼站在拖把池上往窗口看,確定百米內絕對安全,這才點上一根。
周光豪給一群人發了一圈,轉到喻泊年這裡:“宋哥確定不來一根?難得在學校裡看見你一次,給個麵子。”
喻泊年:“……你平時在學校裡見到的是我的魂嗎?”
楊澤楷笑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你之前不經常來學校。”
周光豪指了一下煙盒:“好煙,保證你抽過之後還想再來一根。”
“我想抽了再找你。”喻泊年婉拒。
徐遼吐出一口煙,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人,他感覺他兄弟這段時間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好像一直在避著他們,又好像不是。
反正就是接觸地比以前少了。
徐遼聳了聳肩,把想法拋諸腦後,隻當自己想多了。
有人讚歎了一句好煙,然後和旁邊的人肩膀碰了一下。
徐遼突然想起來剛剛在教室裡還沒說完的話,他一手摸出手機,一手夾著煙在屏幕上劃拉:“我給你拉群吧,有點多。”
喻泊年反應兩秒,啞聲說:“不用,你直接發給我。”
周光豪還在狀況外:“什麼?”
“許修承啊,”徐遼找到他好兄弟的聊天框,把收藏裡的東西一股腦發了過去。
周光豪抖了抖煙灰:“我們班有個女的特彆喜歡他,也不知道他哪裡好,天天一張上墳臉。”
幾個男生點頭,表示認同。
喻泊年手機連續震了好幾下,吵的他心煩。
他看著屏幕上的消息,才知道這個有點多,是多多少。
屏幕上四五個文件夾和十幾張照片,喻泊年嘴角抽了抽。
這是有點多?
這他媽把許修承家底都扒乾淨了吧。
“這還隻是一小部分,我怕發多了你沒耐心看。”
喻泊年:“我謝謝你啊。”
楊澤楷也不忍直視:“你暗戀學神啊?”
徐遼指著自己,吼道:“老子鋼筋直男,這是群裡的女生賣的,一份五塊錢。”
“其實這件事你應該問方琪,她那八卦消息和小道消息最多,我好多都是從她那聽來的。”
“方琪是誰?”喻泊年在水龍頭下洗了把臉,轉頭問。
“秦卿卿同桌啊。”
他下意識說完,然後看見宋嘉禾的反應,這才想起來這人在學校的時間滿打滿算加在一起不超過兩個月。
恐怕除了老師和他們幾個,沒幾個認識的。
但他不知道,不代表彆人不知道。
一個男生在水槽裡摁滅煙,眼睛亮了:“是不是那個長腿的,搞藝術那個?還挺漂亮的。”
楊澤楷點頭:“就是她,你看上她了?”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吧,在追,還沒什麼進展。”
“那你沒戲了,她喜歡許修承。”
一男生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我好像之前聽說過關於許修承的傳言。”
喻泊年耳朵豎起來了點,幾個男生也好奇,都讓他彆賣關子,有話趕緊說。
“我聽說,許修承好像是個同性戀。”
喻泊年:“……”
“這麼說的話,我好像也聽說過,說就算有女生在他麵前脫衣服他也不會有半點不該有的心思,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學習。”
喻泊年:“……”
徐遼也抽完了一支煙,又摸出一支點上:“說起來,我當時問宋哥要不要,他說他不是基佬。”
“……我現在也不是。”喻泊年忍不住糾正他。
徐遼:“我懂,到時候給你找大胸妹妹。”
“……”
楊澤楷往旁邊挪了挪,怕血濺他臉上。
“我操,宋哥你乾嘛踹我……我腳好疼。”徐遼哭喪著臉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尋求安慰,結果一個兩個都在玩手機,看都沒看他一眼。
因為馬上要上課,他們待了一會兒就回去了,邊走邊熟練地扇風散味。
喻泊年從後門進了教室,坐到了位子上。
他打開徐遼發過來的一堆文件的其中一個。
“許修承入學一年來所有獎項以及發言稿……”
“高二四班許修承照片總覽……”
“許修承個人信息。”
喻泊年:?
確定這他媽不是販賣人口嗎?
人販子資料都沒這麼齊全吧。
他隨便打開了一個文件,許修承過分加粗的三個字非常顯眼。
學渣的通病是看到字多的東西就頭疼,比如背課文,那簡直比讓喻泊年去死還難受。
但出於好奇,喻泊年從頭看起。
「許修承,原高一十一班學生,現就讀於高二四班,中考分數位列全校第一,從高一入學開始直至高二上學期開學考試,一共蟬聯七次年級第一……」
「獲得三次數學競賽第一名,征文比賽第二名,代表學校出席活動若乾次……」
「高一運動會,獲得三千米長跑第一名,打破校運記錄,國旗下演講加學生代表演講二十餘次……」
喻泊年:“……”
他想知道。
這種學霸是真實存在的嗎?
還有,他為什麼跟這種人一個學校。
?
手機響了一聲,頂上彈出來一條短信提示。
喻泊年略過,又掃了一眼。
「曾出過月考數學試卷,周末小測試卷……」
“……”
回到教室他在抽屜的一大堆卷子裡翻了翻,還真讓他找出一張,黑白複印的,上麵許修承的名字寫的非常漂亮。
明城市2014—2015學年高二第一次教學質量檢測。
數學試題卷。
出卷人:許修承。
本卷滿分150分,考試時間為120分鐘。
第一題。
在複平麵內,複數3+2i……
喻泊年啪地一聲放下試卷,他連第一題都看不懂。
為什麼數學裡麵要有那麼多英語?
複平麵是什麼?
手機短信又彈出來一條。
喻泊年點進去回複:“上課,彆吵。”
那邊回了句什麼,喻泊年沒仔細看,但總算消停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不僅頭疼,眼睛也疼。
“試卷和筆記被裝訂成冊在年級上廣為流傳,效果甚至好過輔導練習題。”
喻泊年:“……”
操。
我日你大爺。
他把手機扔進抽屜裡,看了半天,他不僅沒搞懂這個人到底是誰,和宋嘉禾到底有沒有過節,反而被來自學神的光芒強行洗禮了一番。
喻泊年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到底為什麼和許修承一個學校?
喻泊年狠狠掰響一根手指,滿身戾氣。
門口有人喊了一聲:“宋嘉禾,七班有人找。”
離得近的楊澤楷:“你女朋友來了。”
喻泊年看過去。
大眼睛白皮膚精心化了淡妝正在整理秀發的唐靈站在門口。
喻泊年頓了兩秒,想到昨晚搜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表達自己的感受。溫和地告訴她分手的原因,如我們彼此不合適,希望你能找到更愛你的人……」
喻泊年緩慢眨了一下眼睛,好像還有什麼不要找借口,直接表達感受通常更加有效,也更能體現出對對方的尊重。
他麵無表情地走到門口。
唐靈看見他,掐著嗓子說:“中午一起去吃飯嗎?我等你,聽說有家海鮮自助特彆好吃——”
“抱歉,”喻泊年打斷她,他不自然地偏過頭,不去看她,但語氣很堅定,“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唐靈去拉他的手,被喻泊年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你這段時間都不理我,”唐靈咬著唇,模樣很委屈,“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不喜歡我了?覺得膩了?還是你接受九班那個文藝委員的表白了?”
喻泊年靠在欄杆上,伸手擋了一下太陽。
他沒有親眼見過,所以他不會去相信那些傳言,但……
喻泊年看著女生的發頂,歎了口氣。
“我現在要改邪歸正,好好學習,要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努力學習,爭取彎道超車,我們哈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