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付瓊家出來已經快十點了。
喻泊年下樓的時候感覺外麵的鳥都在和他講數學題。
喻泊年開門進屋,他沒帶手機去,出門之前就放在玄關處的矮櫃上。
手機明明滅滅了好幾次,喻泊年摁開看了一眼。
是個群。
裡麵聊的熱火朝天,時不時@他一下。
群是楊澤楷建的,宋嘉禾玩的好的幾個人都在裡麵。
就他看的這一會兒功夫,又刷了十幾條消息出來,消息太多,他翻不到頭,乾脆不看了。
他頓了頓,翻到上麵給楊澤楷問他來不來打遊戲那條回複了個不來。
他這一回複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我們就差一個你了,你不來我們士氣少說減一半。】
【我看徐遼說他發燒了,是不是還不舒服?我們玩吧,讓他早點休息。】
【這天發燒確實難受,上次差點被我老媽折騰死,搞得我再也不敢生病了。】
【我看他這段時間都不太對勁,是不是因為失戀了?】
喻泊年太陽穴跳了一下。
唐靈的樣子又浮現在他眼前,他承認,唐靈長得確實好看。
但是。
喻泊年煩躁地揉了一把頭發,沒但是下去,他手指動了一下,準備退出去。
下一秒,屏幕上刷出了一堆表情包。
各種各樣的,全都來自徐遼。
喻泊年差點沒忍住屏蔽他。
他退到主界麵,一條消息出現在了聊天欄的最上方。
【叫我第一名】:他媽不是給你報了個一對一的補習班嗎?
【A】:對。
徐遼隔了五分鐘回複:怎麼樣?
太好了。
喻泊年翻了個白眼,好的他現在看什麼都像數學公式。
他扔了手機,拿上衣服去洗澡。
水溫有點高,喻泊年花了半分鐘調好,過了幾秒,又覺得涼了。
“……”
他看了那紅藍色的兩個按鈕好幾秒,又伸出手,手剛碰上,他突然不想動了,他現在有點煩。
保持了這姿勢好一會兒,喻泊年累了,他無所謂地想,這水溫也行吧。
水流澆在身上,喻泊年看著麵前的白瓷磚,閉上了眼睛,半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付瓊今天講的那公式是什麼來著?
喻泊年抓了抓半濕的頭發,想了半天,決定一會兒去看看記的筆記。
筆記最後沒看成,他洗完澡就躺床上了。
明天恐怕還得去打一針。
喻泊年感覺自己沒什麼力氣,雖然相較於昨天已經好很多了。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剛洗完澡,單純不想動。
他看了大半晚上的數學題,現在閉上眼都能在腦海裡看到那一道道數學題在飄。
付瓊說他挺聽話的。
喻泊年想了想,覺得她可能指的是他聽不懂就閉嘴不說話的時候。
他小時候其實成績挺好的,至少一二年級的時候挺好的,隻要考試基本都能抱個滿分回家。
不過那時候的小孩兒都聰明,起跑線上的高低一般代表不了什麼。
喻泊年翻了個身,他覺得熱,又覺得不蓋被子有些冷。
他和自己較了會兒勁,打了個哈欠,強迫自己閉眼睡覺。
但沒過一會兒,思緒就像水庫開了閘一樣流出來,把他僅存的一絲睡意都衝得蕩然無存。
從他套上這層新的身份,到現在,也過去了快半個月了。
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重生,所以喻泊年有一種錯覺。
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臨死前做的特彆真實的夢。
沒準哪天夢就醒了。
可能老天也覺得他那陰溝裡爛泥一樣的人生太慘了,所以想讓他在臨死之前體驗一把彆人家的有錢人的幸福美滿生活。
喻泊年看向窗外漆黑的天,隱約可見的點點繁星隱匿在雲層中。
他伸出兩根手指,慢慢靠攏在一起,將天上的一輪圓月圈在中間。
人類的本能是趨利避害,喻泊年遇見的人都視他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宋嘉禾這層身份所接受到的善意是他永遠沒有體會過的。
喻泊年其實一直不明白,這世界上每天都要死很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他有著和宋嘉禾相似的臉嗎?
不過說到底,能多活一天當然是極好的,現在的時間都是他偷來的,如果哪天被收回去了他也沒什麼怨言了。
喻泊年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但他還是睡不著。
他偏頭去看桌上的鬨鐘,才發現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快一個小時。
喻泊年坐了一會兒,跳下床,慢吞吞地把皺皺巴巴的床單弄平整。
房間裡沒開燈,隻有不遠處書桌上的鬨鐘亮著淡淡的光。
白天的喧鬨已經不複存在,靜下來才發現周圍很安靜,他甚至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喻泊年背靠床沿在地毯上坐下了,自從來到這裡後,他不太習慣這樣的安靜,總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他有些無聊地把指關節從左到右按了一遍,直到每個關節都響過一聲才作罷。
窗戶沒關太緊,窗簾半掩著,偶爾有涼風掠過白色的窗簾鑽進來,徐徐地吹在身上,縈繞在發間。
喻泊年不自覺地伸出手,兜了一手心的涼風。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半的月亮。
喻泊年盯著漆黑的窗框,在心裡數數,六十秒,每數一下右手就在膝上敲一下。
數完四個六十秒,他直起身,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四十五。
已經快兩個小時了,喻泊年終於覺得有些困,他打了個哈欠,準備再翻回床上躺著。
他剛站起身,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像是門被粗暴推開砸在牆上又彈回來的聲音。
這聲音太大,喻泊年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點睡意又被瓦解。
他眯著眼睛辨認了一會兒,聲音的來源明顯要偏一點,不是宋嘉禾家。
過了幾秒,他聽到了說話聲夾雜著咳嗽聲,然後是門被重重甩上的聲音。
那大叔又出去了。
喻泊年被吵的頭疼,他閉了閉眼,不再想著睡覺,拿起手機摁開看了一眼。
屏幕的亮光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睛。
屏幕上空空蕩蕩的,隻有個時間孤零零地躺在那。
喻泊年劃開手機,隨便挑了個遊戲,看都沒看就直接點開。
看遊戲載入界麵上顯示的畫麵,貌似是款射擊類遊戲。
宋嘉禾的時間大半部分都花在遊戲上,所以他遊戲段位很高,喻泊年看了一眼,發現他打遊戲確實挺厲害的。
這遊戲喻泊年沒玩過,玩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退出去了。
宋嘉禾的手機上遊戲居多,一二十款,從休閒養成到團戰競技,幾乎涵蓋所有類型,喻泊年有一半以上沒玩過。
喻泊年看著一大堆圖標,選妃似地挑了一會兒,最後打開了一個他玩過的。
進入遊戲,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宋嘉禾的遊戲ID以及那張懟臉的自拍頭像。
ID就一個字,禾。
他剛點開匹配,一條組隊邀請就彈了出來。
那人ID叫吃雞一哥,喻泊年本來沒打算理,但那人一連發了好幾遍,搞得喻泊年都不忍心拒絕。
他一進房間就聽見一道特大聲的怪叫,喻泊年差點把手機順窗戶扔下去。
這房間裡加上他有三個人,ID各有各的奇葩,喻泊年看了一眼宋嘉禾那個自拍頭像和一個字的ID,突然覺得順眼了不少。
另外一個人也開了麥,喻泊年聽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但也不至於耳熟到能聽聲音認人的程度。
“你還真的把宋嘉禾叫來了啊?我一直以為你說你認識他是騙我的,沒想到是真的啊。”
“我早就說了,我和他是同班同學,你偏不信我,再說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答應你的事我絕對給你辦的妥妥的。”
“……”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喻泊年聽了一會兒,手指慢慢往退出房間的按鍵上移。
“宋嘉禾你可以說句話嗎?我看過你打遊戲的視頻,我覺得你很厲害。”
“……”
這聲音是個女生,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喻泊年停了兩秒,還是退了出去。
那個吃雞一哥給他發來了一條消息。
喻泊年看都沒看,直接摁了退出遊戲。
他不擅長偽裝,也沒打算偽裝。
所以喻泊年抗拒宋嘉禾的交際圈,如果不是必要,他能避則避。
喻泊年放棄了遊戲,盯著桌麵壁紙看了一會兒,那是他在相冊裡隨便找的。
宋嘉禾的相冊裡有很多生活照,他之前看了一眼,有一千多張。
但他沒細看,因為相冊最前麵那張是他和他女朋友的自拍。
事實證明,人無聊起來確實挺無聊的。
十分鐘後,喻泊年看著被自己摁到錯誤的計算機,逐漸回過神,他五指張開揪了把有些長的頭發。
睡不著會無聊成這樣嗎?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
喻泊年又折騰了五分鐘,把所有軟件都點開看了一眼,然後又關掉。
桌上的鬨鐘毫無征兆地閃了一下,在漆黑的夜裡像是閃爍的星子。
喻泊年下意識抬頭看過去,手指不小心在屏幕上點了一下。
那鬨鐘卻沒動靜了,喻泊年盯著看了兩秒,又低下頭看手機。
他隻掃了一眼就猛地往左劃想退出去。
第一個聯係人就是唐靈。
行吧。
彳亍口巴。
最後手機被他扔回了床上。
他又恢複了那個姿勢坐著,恍惚間喻泊年有一種錯覺,好像剛剛那麼無聊的十幾分鐘並不存在。
一輛車開著大燈從樓下過去,汽車駛過道路發出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聲音逐漸遠了,喻泊年眨了眨眼睛,看向窗外,沒幾秒,另一道聲音又鑽了進來。
是隔壁的那隻狗。
這狗每天都要叫上一會兒,喻泊年已經習慣了。
他站起來,想下樓去倒杯水喝。
喻泊年剛走出房間,腳步就頓住了。
跟以往不同的是,那叫聲裡夾雜著什麼東西撞擊地麵的響聲,聽上去像是關它的籠子。
喻泊年聽了兩秒,走過去拉開了陽台的門。
得虧他睡不著。
要是睡著了被吵醒,那隻會比睡不著更難受。
既不下雨也不刮風的時候,九月的明城氣溫還是很高的,是那種屬於夏末的溫度。
宋嘉禾房間的陽台不算大,放了些雜物和幾盆喻泊年叫不上名字的花。
他上一次開這扇門還是因為想透個氣,結果忘了關門,第二天把自己透醫院去了。
想到這,他心情又不好了,喻泊年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
他不喜歡去醫院,如果有必要,他甚至這輩子都不想去。
也就是這些年他記性差了些,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不然以前他隻要一閉上眼,那些久遠的畫麵就像在他腦海裡按了播放鍵,不斷在腦海裡循環。
房間裡的鬨鐘響了一聲,喻泊年知道,十二點過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他還在這裡。
這個點沒幾戶人家亮著燈,喻泊年掃了一眼彆家黑著的窗戶和空蕩蕩的陽台,好像也就隻有他還醒著。
睡眠都這麼好嗎?
喻泊年承認他有些嫉妒了。
那條狗在他開門之後安靜了一會兒,沒多久又開始叫了起來,喻泊年聽得頭疼。
他朝對麵陽台看了一眼,狹小的籠子裡蜷縮著一團小小的身影。
陽台上沒裝防護欄,他目測了一下距離,不是很遠。
應該能過去。
保險起見,他還是在門後麵拎了張折疊桌,搭上去長度意外地剛好。
喻泊年手撐著陽台邊緣,整個人站了上去,接著長腿一伸,直接跨到了對麵。
他翻牆經驗一火車,翻陽台這還是頭一次,喻泊年順利往下跳的時候還朝樓下看了一眼。
樓下那戶人家曬了床被子在那,再往下是單元樓門口那棵繁茂的榕樹。
他收回視線,往前走了一步,他感覺自己踢到了一個東西,下一秒,屬於玻璃碎裂的響聲在耳邊炸開。
喻泊年低頭,借著月光,他辨認出那是個玻璃瓶子。
不知道放了多久,裡麵沒喝完的液體已經發餿,一股惡臭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操。
喻泊年忍不住罵了一聲。
角落裡有掃把和撮箕,喻泊年盯著那堆碎片看了兩秒,拿了掃把掃進垃圾桶裡。
這味道真的算不上好聞,他快吐了。
改裝的陽台本身就不算大,又堆了很多紙箱和彆的瓶瓶罐罐,顯得更加擁擠。
喻泊年嫌惡地拍掉剛剛在欄杆上蹭的灰,彎腰去看籠子裡的狗。
那白色的不知道是薩摩還是博美,看見他就一直在搖尾巴,也不叫了。
“你大半夜不睡覺嚷嚷什麼?”喻泊年蹲下身看著它,“你不睡彆人得睡啊。”
喻泊年也不知道它聽沒聽懂,反正他說完以後它就一直在扒籠子,還直哼哼。
這籠子縫隙太小,喻泊年手伸不進去。
他沒養過狗,但他猜,它應該是餓了。
狹窄的籠子裡放了兩個碗,麵積一下子砍掉了一半,兩個碗都是空著的,喻泊年看了一眼,很臟。
“你彆叫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喻泊年說完,伸出一根手指勉強擠進籠子,那狗湊上去,舌頭照著就是一口。
“……”
喻泊年收回手:“你舔了我,是不是代表你答應了?”
小白狗沒回答,但喻泊年強摁頭替它答應了。
喻泊年翻回房間,站在屋子中央想了想。
他記得樓梯上那一堆相片裡有幾張出現過一隻泰迪犬,有幾張還是在室內的。
日期也挺新的,就幾個月前。
喻泊年在廚房裡翻了半天,幾個大的櫃子都被他翻了個遍,沒找到狗糧。
他抿了抿唇,打開冰箱。
冰箱裡有很多新鮮食材,其中有火腿腸罐頭之類的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