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絳死後,南桓瑾的生活似乎沒多大變化。她身邊的人依舊把她照顧的很好,她也活得很好,依舊會笑會與身邊的朋友打趣玩鬨,閒暇時便會惹貓逗狗,隻是,似乎更愛熱鬨了。
她愛上了在夜裡舉辦的各種各樣的活動,就像盛世中的貴族少年一樣,在酒樓裡,與朋友三三兩兩的朋友喝酒,然後在和他們一起騎著馬出城遊玩,做儘了她前半生從未逾越過的事情。
隻是,她偶爾會盯著院子裡那棵枯死的杏樹發呆。
隻是,南桓瑾永遠的失去了那個會贈與她海棠花的青年,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等她回家的人了。
直到唐絳死後,她才意識到,原來他早已貫穿她生命的點點滴滴。
南桓瑾隻能在夢中見到唐絳。
三月,南桓瑾看著岸上青澀的楊柳,看著碧綠色的流動的江水,看著江水裡生動的春鴨。
忽生厭惡。
她突然發現一切都很沒意思。
她終於理解了曾經的唐絳。她不明白這些有什麼好看的,不明白行人有什麼好高興的。
她看著這些世俗上的稱之為美好的東西,隻想把它們都毀了。
還好,理智占據了上風。
南桓瑾從小到大的教養,絕對不允許她去傷害無辜的人。
所以,她能傷害的,隻有自己。
她曾經總把夜晚當作一天中隻屬於自己的珍貴的時光,隻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喜歡在夜裡與狐朋狗友到處浪。可現在,她還是不喜歡。隻是她怕。
白天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可一旦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白日裡刻意克製、壓抑的情感,便噴湧而出。
所以呀,南桓瑾選擇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留一點空閒給自己。
這樣,就不會想起他了。
可惜的是,總有些人,一閉上眼就能想起。
南桓瑾不是不能接受唐絳的死,而是不能接受他為她而死,不能接受他以那般潦倒又痛苦的方式死亡。
這些,無關風月。
混在著她知曉的那些人。
會讓她有種,陰陽亂象的錯覺。
他成了南桓瑾與她身邊的人心照不宣的禁忌。連提都不能提。
一提便是過。
一提便是痛。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唐絳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小狗。亂世中的承諾,他一個也沒實現。
歲月回環,時光流轉,有一天,南桓瑾猛地發現自己連唐絳的樣子都忘記了。她看著唐絳曾經給她寫的信,翻過他曾經翻過的書,用儘全力去尋找他存在過的痕跡。她有點難過,也有些害怕。
她害怕的是,下一秒,她就會忘記他。
她有時後自虐般的去逼自己回想起曾經與唐絳的點點滴滴,去回想他們一起走過的小巷,想起他們曾在茫茫雪域裡相依為命,想起那一支海棠,想起唐絳在深夜裡肆意到極致的笑聲,可惜直到現在,她方才明曉,他是在哭。
南桓瑾恨自己看走了眼。她從來都不覺得唐絳是個尊師重道的人,可直到唐絳甘願替她走上她要走的路,替她走上她萬劫不複、屍骨無存的結局,替她背負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替她背上她應該承擔的責任,她終於明白,她對唐絳,一直都不好。她對他,一直都是帶著偏見的。
唐絳啊,分明是天底下,最好的學生。
唐絳遇見她,從來都算不上是幸運。
遇見她,才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
若早知有這一日,南桓瑾想,她應該對他好些的。
南桓瑾眺望著遠方的雪原,卻失去了再次踏上故地的勇氣。
故地重遊,假如沒了故人,那麼故地也沒什麼意義了。
雪域太冷了。
她不會再去的。
她亦知曉這個世界是錯的。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讓這個世道,出現更多的“唐絳。”
千山獨行。
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