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眾望,玄水的府邸被我翻了一個底朝天,六個小仙子站成兩排對我敢怒不敢言,直到玄水遛彎兒回來忍無可忍把我推出門的那一刻,我連鑰匙的影兒都沒找到。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兩個月之前我才跟阮介打賭說五十年之內絕對不會找他要備用鑰匙。
我實在很不想破這個禁,一路唉聲歎氣,等我到穀裡時,阮介卻早就回來了。
沒等我開口,他就搶先道:“我摸到繼位考試的題了!”
我說我不信,眼看他又要同我打賭,便瞬間接到:“從誰那裡摸到的?”
他神神叨叨地將我拽近一點,我瞧他這樣也平添了幾分希冀,卻聽他在我耳邊小聲道:“做夢呢你,還不複習?”
我沉默了。深覺也許當初該下凡出公差的應當是阮介,而不是我可憐的重折。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今年的繼位考試在尋元真君的大力號召下實行了至這個製度誕生之日起從未有過的改革,美名其曰分為筆試和實踐,把下凡曆練劃在了實踐欄,我很痛苦,這就意味著我沒有充足的時間為實踐走後門。
這個實踐看起來很難,實際上也確實不簡單。它不是什麼曆劫,都混成神仙了,除了天道,沒人能給誰規定什麼劫數。按照尋元真君的話來講,它就是一場曆練,考的是各位繼承人的危機意識、協調能力、領導能力、團隊合作精神、危險反應能力、善良程度、心智是否堅韌、問題意識、抗壓能力等等等等。
若你沒有個兄弟姐妹,那恭喜你,你攤上大事了,作為第一級的繼承人,不允許攜法力下凡,要按照監考官交代的三言兩語,一五一十地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力所能及地把所有人都引入各自的道上去,例如你去當亡國公主,本要自刎在百姓麵前,鼓舞群眾反抗,這時候你怕死,於是你決定先不死,不料卻被敵國抓去囚禁了,這就叫“已知天道而逆行者”,不按本子來,會引起一係列…哦,一係列蛾子效應,不該死的死了,該死的人卻活著,地府和白玉京就都看不下去了,來年天道多降下幾道天雷,劈毀這個神仙的宮觀、那個神仙的殿宇,不用想,肯定有你的功勞。
若你運氣好些,有個兄弟姐妹,那也要恭喜你,至少有人跟你一道當牛做馬了,作為第二級的繼承人,你可以攜法力下凡,唯一的任務就是幫你宿命之地的所有人避開一切威脅生命的非正常因素,也就是說,你是地府和白玉京聯合督考的冤大頭,地府名冊讓此人墜馬而死,他就不能被妖怪魔族鬼族之類的取了性命,但宿命之地畢竟很大,你雖有法力,也不可能確保所有人都在眼皮子底下,名義上你是一個凡人,一來不能出風頭,二來不能暴露身份,於是你就隻能擔起為方圓百裡降妖除魔的重任,哪裡有妖魔鬼怪,你就得去哪裡行俠仗義。若是僥幸,你在抽簽分組裡沒拿到白紙,那你就有機會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疑似組員的人,跟他對上暗號,手拉手一起收拾凡間的爛攤子。
彼時玄水仙君和我還不熟,但他是個自來熟,下了課就跑來很義憤填膺地問我,為什麼不能讓我把我們魔族都叫回山棲穀,不要到凡間亂跑,這樣他朋友曆練的時候會輕鬆許多。
我被他的蠢笨驚呆了,隻好偷偷告訴他我們魔族內部五顏六色什麼人都有,看似都聚在山棲穀其實五界倒處都有分布且有些部落之間並不和睦的事實。
要不是我爹娘拳頭硬,我出生就被人打死了。
說回可憐的第一級繼承人,玄水仙君的兄長玄色仙君是天界最會寫話本子的人,四海八荒的繼承人下凡曆練的劇本都是從他的大作裡隨機分配,這是個講究運氣的事,運氣好可以好到下凡做皇帝,差也可以差到做家畜,猶記前些日子碧海石靈族的繼承人從還仙台回來哭著喊自己再也不想做豬了,聲嘶力竭,簡直男默女淚。
考實踐就要分組,分組最怕碰上天界人。
實戰起來婆婆媽媽是天界本色,竹裡學宮在我和空荷的帶領下曾私下裡發起過投票,在速戰速決這一方麵天界是仙魔鬼靈人倒數第一,往後的無數事實也證明這個倒數第一實至名歸。
比如上次教策論的連老頭兒結合時政布置一道題,說是神魔交界有一個鎮,當年為了防止神魔爭地盤,索性劃給了鬼界,現在靈界蓄意挑撥鬼界擴大一下地盤的邊界,鎮上的鬼族禁不住誘惑都想造反,問我們有什麼法子。
以我為首的魔族眾人從千萬年來鬥智鬥勇的曆史經驗中得到了深切的教訓,隻有拳頭硬的說話才有人聽,更何況這個鎮當年有一半的可能是我們魔族的,哪個不長眼的亂分地盤,到手的鴨子飛了這能忍?當機立斷就是直接打,先動武再說,扯來扯去同他們理論必定糾纏不清,打到他們哭著說不反了為止。
幾百年沒主動說過話的三殿下第一次展現出憤慨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說:“你們以為武力就能解決一切嗎?莽撞!”
我最討厭這副好像他什麼都知道的樣子,雖然每次的考試排名都表明他的確是好像什麼都知道,但我也是個不服輸的,何況我還覺得我很對,於是立刻祭出伶川劍,毫不留情地衝他大聲嚷嚷:“那也好過你們這些惺惺作態的禮義廉恥!”
結局以帝辛策論第一,而我被罰抄了十遍《洛川詳載》結束。
唉,為了防止這種悲慘的結局再次發生,我決定儘快去找玄水仙君走走後門。
我有時候常常會想,雖然我是個神仙,但也許我的命運也是掌握在哪個更高級的神仙手裡,一步一步朝著他安排的路往前走,即使中間有便宜行事的時候,最後也總會殊途同歸。每當我這樣想,總會後悔當時沒有聽信空荷仙君這個三流占卜星的話,將整個山棲穀的人都鎖在穀裡十日不出門。
我之所以這樣說,全然因為阮介闖了大禍。
他闖大禍的時候我正在戚風帝君的東極殿裡下棋,帝君的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來告訴我前因後果的時候,我的“卒”才剛落下。
我表麵看起來好像很淡定,但我心裡明白這絕不是能輕易糊弄過去的小事。
我抬頭的時候,戚風雖看向我,他的手卻精準地落下一棋,是他平日裡一貫雲淡風輕的語調:“桑榆珠……我上次看見這東西還是在混沌初開的時候。”
戚風帝君來頭不小,但從沒有人能清楚地說上個一二三來,隻知道他一覺睡醒,就從負責煉丹的道君升格為躺著支使彆人煉丹的帝君了,成功一屁股擠走了太白金星他老人家,要想弄明白這其間的黑幕,需得撬了老天帝的棺把人拉起來問問才行,但這個事怎麼說都有點混賬,是故至今無人做過。空荷仙君倒是很想做,但是她不敢。我雖然嘲笑她,但是我也不敢。
我努力裝作雲淡風輕:“混沌初開的時候還沒我呢,阮介果然年齡大的很。”
桑榆珠……沒見過珠子,哪能沒聽過傳說呢。
四海八荒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神仙傳說,桑榆珠的主人便是傳說中的傳說。
相傳混沌初開的時候,五界黑暗,天地混亂,第一位女神在重黎洞蘇醒,為天地帶來光明,五界從此有了黎明白晝和黑夜,起初天地一片祥和,但長此以往的重複逐漸消磨人的耐心,五界又陷入了征戰,最後女神以身祭混沌,創造了四季。
這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位女神,至此就被尊稱為光神——傳說中能給人帶來光明和希望的神祗。
光神羽化後,留下了她隨身攜帶的桑榆珠,傳說這個珠子在旁人手裡隻是一顆普通的藍色珠子,隻有在光神手裡才會顯露金光,可消褪一切沉屙、照亮世間萬物。
阮介要從天帝手中搶的,約莫便是這顆珠子了。
這破藍珠子,有蠟燭好用嗎?
棋我是下不了了,本著生命第一的原則,我問:“那珠子,得手了嗎?”
小廝搖了搖頭。
我頓時感到很放心,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這不就是未遂嘛,約莫不會有大罪。”
小廝欲言又止:“阮神使一路逃到了無儘海,天將大人快要追上時,阮神使……將桑榆珠從箕尾之山扔了下去。”
自己要不著也不讓彆人要,好小子,真討人厭。
我差點沒拿穩手裡的茶盞。
戚風罕見地皺了皺眉頭,對我道:“這絕非小事,正值五界動蕩之際,桑榆珠內封光神之息,阮介此舉恐怕會引起天界眾人非議魔族異心。”
我穩了穩心神:“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魔族砸在今天,我爹攜妻棄子聯係不上,左右我要頂上去,”隨即轉身對小廝道:“勞煩替我去玄水仙君府上說一聲。”
小廝應了聲好便去了。
戚風看了我一眼,似是了然我的做法,沉聲道:“保重。”
我點了點頭,施法去了天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