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橋的女鬼 番外(1) ……(1 / 1)

我叫棠仲夏。

出身在一個奇特的家庭裡。

甚至,那根本算不上是家庭。

我的父親,是一個賭鬼。

據說,他年輕的時候並不是賭鬼,是個書生。

不過,誰知道真假呢?

而我的母親,則是滿春樓的花魁,她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之一。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隻知道他們都喊她漁娘。

或許,她本來就沒有名字,又或許,她的名字本來就不重要。

總之,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的名字。

她年輕的時候聽信那個賭徒的鬼話,生下了我。

是的,她很傻。

傻到,她相信那個隻知道喝酒賭博的人會善待我。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在賭徒的手裡長到六歲的。

或許,他留著我隻是為了能更方便和漁娘要錢罷了。

他待我並不好。

他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才會回家,有時賭輸了甚至還會打我出氣。

我沒有辦法,隻能去乾一些最辛苦的勞動,來獲取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我還是太小了,很多時候根本沒有人敢用我。

我真的太小太小了。

渺小的甚至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後來,多少次我快要死去的時候,都是靠著隔壁湯婆婆的接濟才活了下來。

那個賭徒其實並不在乎,我過的怎麼樣。

但是,為了漁娘給的撫養費,他每一個月,都會帶我去幾趟滿花樓。

那幾天是我的盼頭。

每到那幾天,我就能吃上一頓的飽飯,然後穿著一件有些不合身的繡花裙,去看我的娘親。

她真的好溫柔,好溫柔。

她會抱著我,細細的喂我吃東西。

會告訴我,她的思念。

我知道她是迫不得已。

她甚至自身難保,所以才沒有把我放在她的身邊。

所以,我不怪她。

我不怪她……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

直到那一天…

那天,漁娘似乎終於看清了那個賭徒的真麵目。

她抱著我,讓人趕走了我的那個賭鬼父親。

她說,她已經攢夠了錢,要為自己贖身。

她發現了我手上因為替人洗衣服,留下的凍瘡。

但其實,她不知道,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我替縣太爺府上的丫鬟洗她們冬天的衣服,她們給我一頓飽飯。

對於,我來說這真的已經很好了。

至少,我能活下去了。

冬天的衣裳很重,真的很重。

每一次提起來,對於小小的我來說都是種煎熬。

可我很滿足。

漁娘給我上了藥。

她說,要帶我去江南。

去了那裡,我就永遠不用幫彆人洗衣服了。

她會送我去女學,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做一個教書先生了。

我見過教書先生,我家附近就有個學堂。

不過,我從來沒進去過。

但是,我聽他們說,先生會給背書背的好的孩子們獎勵糖果。

我真的很期待。

漁娘給我吃過糖果,甜滋滋的。

我想,如果能天天吃上糖果該有多好啊。

漁娘說,我們等明天天一亮就走。

我們從長街橋出去,隻要過了橋沿著大路一直往下走,我們就能到江南了。

我真很開心。

隻要和漁娘在一起,不論去哪,我都很開心。

半夜,我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了。

漁娘醒的比我更早。

她抱著我就往外跑。

滾滾的濃煙,逼近著我們。

這我才聽清外麵喊的是什麼。

走水了!

漁娘抱著我,拚命的往外衝。

不知是誰,伸手推了漁娘一把,也不知是誰,將漁娘絆倒在地。

總之,漁娘倒在了地上。

我不願意離開漁娘。

我拽住她的手,拚命的想往外拖。

可是,我太小了。

漁娘比冬日碰了水的衣裳還要重。

我拖不動她。

她的腿,被慌亂的人群踩斷了。

我無助的留著淚。

死死的抓著她的手。

我想,如果她今天出不去的話,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也蠻好的。

湯婆婆說過,善良的人死了是會變成神仙的。

她說神仙是不會餓的。

這樣我和漁娘就都不會再挨餓了。

漁娘,似乎也意識到了。

她走不了,我就不願意走。

她凶我。

妄圖把我趕出去。

可我聽過比她罵的難聽的話多了去了。

她的話,對我毫無震懾力。

我依舊死死的抓著她的手,發著力,想要帶她出去。

“夏夏,你先出去,然後找人回來救為娘好不好。”我從漁娘的話裡聽出了疲憊。

她似乎真的累了。

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漁娘的命,也和我命一樣的不值錢。

我隻覺的,她說的對。

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把漁娘帶出去。

我必須找到一個可以把漁娘帶出去的人回來救她。

“娘親,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我說完就轉頭往外衝。

漁娘看著我奔向大門。

她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了。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無聲的說了句對不起。

出去的我,拚命想找人去就救救漁娘。

可他們都說漁娘的命沒有他們的貴重。

他們說,縣令大人是百姓的父母官,我想父母官一定不會放任漁娘死去的。

於是,我死死的抱住了縣令的腿。

祈求他救救我娘親。

可他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便一腳將我踹到在地。

我被踹出了數丈遠。

等我再次醒來,我就已經出現在了墨娘子的家裡。

我焦急的問他們我娘親去哪了。

沒有人回答我。

他們隻是長長的歎氣。

我明白了……但,我不信!

怎麼可能呢?

明明漁娘昨天還說要帶我去江南的。

漁娘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呢。

我不顧一切,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滿花樓原來的位置。

原本富麗堂皇、雕欄玉棟的滿花樓,此刻,隻剩一片狼藉。

我拚命的翻找著,已經坍塌的焦炭。

妄圖找到一分漁娘活著的可能信。

說不定呢?

說不定漁娘正等著我去救她呢。我的雙手磨得都是鮮血。

可直到最後力竭倒在地上,我都沒有找到漁娘。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縣令的兒子,也死在了那場火災裡。

那縣令開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那天去了花滿樓。

隻以為自己兒子,在家中讀書。

所以,他才極力阻止人去救火。

他兒子喜歡漁娘。

但他一直覺得漁娘配不上他兒子。

便想著,趁這火順便把漁娘除掉。

等火滅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死在了那場火災裡。

縣令暴怒,卻又無可奈何。

隻能下令嚴查凶手。

這凶手很快就鎖定了人。

行刑的那一天,我去刑場看過一眼。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熟悉到,在我麵前扭曲的臉。

是他。

我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我現在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禽獸。

甚至,在他死的時候,我長舒一口氣。

他終於死了。

以後,再也沒有人會打我了。

可同時而來的,是如同墜落深海般的窒息感。

我的漁娘也不在了。

我就像是流落人間的孤魂,沒有歸途,沒有去處。

他死後,我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他死後,縣令的怒氣無處發泄。

於是,我就成為了那個出氣筒。

鎮子上的所有人,但凡有半分的不如意,都可以隨意的打我出氣。

我已經不知道疼了。

開始的時候,還好,有湯婆婆護著我。

他們多少會收斂幾分。

可後來,湯婆婆病逝了。

我隻勉強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

湯婆婆,牽著我的手,坐在門口,看雪花把世界掩蓋。

我們開始的時候,還能說的上幾句話。

後來,她說話的聲越來越小。

直到最後,不論我在說什麼,湯婆婆都不回我了。

我知道湯婆婆和漁娘一樣離開了我。

我買了口小木棺。

將她葬在了城外的長街橋的對麵。

那邊,是一片亂葬崗。

其實,長街橋曾經也是繁華過,隻是後來失去了光彩。

慢慢的也不知為何就成了亂葬崗。

時間,依舊流淌。

我依舊生活在這裡。

隻是,他們越來越變本加厲了。

他們似乎打起了湯婆婆房子的主意。

湯婆婆走前,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我。

她早早的就為我打點好了一切。

而我也靠著她給我留下的動西努力的活著。

日子過的也還不錯,至少勉強可以度日了。

就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想她們。

我努力的活著,雖然縣令的人依舊會來找茬。

但是,我已經習慣了。

對了,我似乎忘了說了。

我的臉,早就在那場火災裡毀了。

半張臉,被火燒的麵目全非。

而另外半張,則遺傳了漁娘的美貌,皙白美麗。

最近,城裡都在傳,說我是禍國殃民妖怪轉世,因此才會降下天罰,毀了我的臉,但凡和我沾上點關係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們都討厭我。

我聽見他們竊竊私語,編造著我是怎樣的十惡不赦。

聽著聽著,也就漸漸習慣了。

可聽多了,見多了,多少還是會有幾分心酸。

我一般出門都帶著厚重的鬥笠,死死的遮住自己的臉。

前段時間,我靠著上山采藥,小小的賺了一筆。

雖然,藥店的掌櫃也靠著那些傳言,壓了不小的價。

但我仍舊很滿足。

這樣真好啊。

可依舊有人看不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