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的時候,施翎媽突然打電話說家裡有事讓她趕緊回去一趟。
江承越無心窺探施翎的隱私,卻還是聽到了她電話聽筒裡漏出來的聲音——雖然內容不詳,但挺急的,語氣也算不上好。
電話掛斷後,江承越先開口:“沒事吧?”
施翎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要她回去,隻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家裡有點事,得回去一趟。改天約……或者……晚上?我那邊結束了給你打電話。”
施翎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也就無所謂難過、擔心或是焦急,江承越也不再去猜,隻說:“我送你?”
“好,那謝謝了,又麻煩你。”施翎沒拒絕,畢竟不知道家裡到底是什麼事,自己的車也在越世沒開走,更不想浪費時間去打車。
“順手的事。”江承越問了她家地址,接著調轉方向。
……
施翎隻匆匆說了句等我電話就火急火燎往家裡跑。
回家後,沒有想象中的爭吵,隻有安靜,安靜得讓人根本不想多待。
“怎麼了媽?”施翎有點無語,實在是看不懂他倆想乾嘛。
“你爸說我不負責!說你小時候我就沒管你!你自己說,我哪裡做得不好?!他呢?他又有多負責?我都不想說!”劉曉芳開口的語氣無端讓人感到無比地心煩,儘管施翎不想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但不能否認,她心裡此刻就這麼想的——潑婦。
媽?眼前這個已經難掩衰老痕跡的女人,大概是最不愛女兒的媽了。
“你自己曉得!有你這麼當媽的?”施國興也沒打算忍讓。
施翎實在是不知道他倆吵架的話題怎麼會扯到她身上,老實說,她不想觸碰這個話題。往日老兩口吵架的內容也不過是些人情往來、吃穿用度、錢來錢去的雞毛蒜皮,她早已麻木。
負責?施翎在心裡嗤笑一聲。半斤八兩,誰也彆說誰。
這麼想著,也這麼說了,施翎開口道,語氣很不耐煩:“我真是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兩個總能找到吵架的理由。今天又怎麼扯到我了?我以為什麼事把我叫回來,你們真是夠不知輕重的,永遠這麼自私。”
旁的不了解的人聽到施翎這番話,不知道又會編造出些什麼供街坊鄰裡八卦的不孝女的故事。因為這話實在有些過了,施翎自己也覺得。可她太生氣了,太心煩了。
施翎在心裡複盤了一下,大概又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絆起了嘴,總之繞不開一個錢字,然後翻起了舊賬,自然而然地扯到了施翎身上——也是,會扯到她小時候也沒什麼稀奇的,畢竟他們倆從施翎小時候感情就不好,因為施翎而吵的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年幼的施翎一度認為,沒有她,爸爸媽媽也許就不會爭吵。
施翎接受了父母不那麼愛她的事實,隻要大家都不說,她還是可以安心地做她們的乖女兒,維持一種表麵的平衡。畢竟她成年了,即使她沒有原諒,卻也不想糾結了。
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天生命好,得到什麼都不費力氣,包括愛,可是她偏偏隻缺愛,隻想要愛。
讓她趕回來,就為了叫她當評委,做一個專逗小孩子的喜歡爸爸還是媽媽的選擇題,想想都覺得可笑。這無疑是把她心裡最不願觸碰的東西搬到明麵上來反複鞭撻。
施翎沉默的這個檔口,一旁的施國興和劉曉芳又吵了起來。施翎覺得這聲音好像她某個夢境裡的背景音,嘈雜,不安,讓她掙紮著想要醒來。
“你們兩個彆說話了!有完沒完?想讓我說什麼?那些事我不提,你們就覺得我不痛不癢是麼?讓我趕回來評理麼?你們覺得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允許我隨意浪費時間回來處理這種事情是麼!你們捫心自問,誰又比誰負責?我在家的時候,你們永遠隻有爭吵,隻有哭窮,隻有陰陽怪氣,從我小時候,到現在,沒停過。不想過,就離了吧。我才是最受罪的那個。把我生下來,問過我意願嗎?你們真的愛我嗎?我是不是你們親女兒!我不想這麼說,但你們毀了我十八年以前的人生。”以至於她現在,都還活在原生家庭的陰影中。
施翎說完就摔門而出,留下一室的沉默。
施國興劉曉芳兩人一時怔愣,從前跟女兒也不是沒爭吵過,但這次施翎這麼說話,他們很意外,像是從來不知道女兒是這麼想的似的。
可笑吧,罪魁禍首竟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的樣子,多氣人。
“煩!你叫施翎回來乾什麼?這下好了,我看你怎麼哄!”施國興吼著說。
“我一個人的錯?不吵了,我不想吵了!”話鋒一轉,劉曉芳又接著說,“應該沒事,她以前不是沒跟我們吵過,你待會兒晚點打個電話,問問,她這次是有點火大。”
……
江承越送施翎回家後,午飯也不想吃了,徑直開回了公司。
接到電話,是律所向遠的,說上次跟他談那事兒已經擬好法律文件了,隻等他考慮清楚,再仔細過目。
江承越卻有些猶豫了。他想到了施翎,她哭的時候的樣子。
不一會兒,又接到發小電話——趙易航的,兩人家庭條件都很好,從小就一起玩,互相什麼樣子都見過了,也沒有生意上的往來,是江承越不多的純粹的好朋友。
“來,老地方,有事兒跟你說。”趙易航語氣輕佻,純正公子哥的味兒。
也沒等江承越答應,就徑自掛了電話。
江承越估摸著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兒,他哪回不是這麼說?一副有驚天大事的樣子。
還是去了。
三四點的樣子,酒吧人不多,還沒到嗨的時候。江承越進去就看到趙易航在單獨辟開的一個軟包那兒坐著,一個人喝著酒。
“阿越,來啦?”趙易航挑眉,露出玩味的笑容,江承越沒應,畢竟麵前這位平時就習慣了這樣,浪蕩,風流得很。
“你最好真的有事。”坐下後,江承越說。還要開車,也就沒點酒水。
“有,怎麼沒有。”趙易航這次沒廢話,不給江承越瞪他的機會,接著就說:“許玫回來這事兒你知道吧?”
“不知道。”江承越平靜地說,就像聽下屬彙報工作一樣,沒有任何趙易航以為會看到的反應。
“她沒跟你說?”
“她為什麼要跟我說?”
“你還跟那事兒過不去呢,人家這次回來,我看多半是衝你。你彆扭扭捏捏的不像個男人。”趙易航吊兒郎當地說。
“你彆這麼八卦不像個男人。那事兒我早過去了,你也彆整天想著怎麼編排我,我跟她早就不可能。”江承越語氣不耐地說道。
趙易航像是料定了他在口是心非,隻一副服軟的樣子:“行行行,我不說,也不問,行了吧?”
江承越懶得廢話:“為這事兒把我找來,真當我時間不要錢。”
“知道江總時間寶貴,一秒鐘都要創造不知道多少財富!”
江承越沒理會他的揶揄,站起來整理下西裝就朝外走,隻留下一句你彆做不該做的事。
趙易航當然知道這不該做的事指的是什麼,不就是讓他彆在葉玫麵前添油加醋,彆再想著撮合他倆這檔子事麼。
——
施翎從家裡出來後,情緒難得的平靜,或許憤怒悲傷到了某種程度,反而顯得無波無瀾。
她沒多想,這次特彆的果決,仿佛不打算讓任何情緒影響到她。
事後想起來,她都覺得自己蠢——她打了個車到越世,把車開回了自己住的公寓,沒回家,又把車開回了越世。這麼彎彎繞繞的也不嫌麻煩。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乾嘛。
撥通電話,嘟了兩聲就被接起,施翎開口:“江承越。”
“施翎?”電話那頭江承越的聲音讓她驀地感到一種奇怪的安定。
“嗯,是我。我這邊事處理完了,還出來吃飯麼?”
“好啊。”
施翎做好了江承越有彆的事的準備,卻沒想到他說好:“那六點?”
“好。你在哪兒?需不需要我來接你?”
“你公司樓下……”
江承越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施翎也沒等他回答,“你在哪兒,要不坐我車,你當我好幾回司機了,今天換我當司機?你要還沒忙完的話就繼續忙,我等你。”她一口氣說完,沒給人一點拒絕的餘地。
江承越一聲輕笑從電話那頭傳來,“沒什麼要忙的。等我,我馬上下來。”
江承越下樓的時候,果然看到施翎的車停在路邊,一輛黑色的奧迪。
他走過去,打開副駕的門,還沒坐上去,就聽施翎說:“江總好啊。”
江承越在係安全帶,抬眼望她,沒說什麼,隻笑,雖然這笑容不過一兩秒,卻無端撫平了施翎內心的幾痕褶皺。
江承越不知這麼問是否會冒犯,但他確實挺擔心下午施翎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事兒,動作先於意識地問出了口:“下午……還好嗎?”
“嗯?哦……沒事兒,我這不是又把你叫出來了麼?沒耽誤江總時間吧?”施翎語氣輕鬆地回答,但江承越感覺怪異。
不再追問,大概她不想說,隻回了句:“說了叫我江承越就好。”
“好啊,”說著刻意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地叫他名字:“江、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