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洗完帕子就出去了,屋子內隻有沈念一個人。
沈念起身走到妝台前坐下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無比慶幸那隻是個夢,她不敢想如果是真的自己將會如何。
沈念抬起手摸了下脖子,眉頭皺了皺,心道:隻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吧。
沈念拿起妝匣裡的一支芙蓉花簪照著銅鏡簪在發髻上,看著鏡中的自己發呆,忽的被一道聲音拉了回來。
“念兒,聽下人來報說你醒了,為父特來看看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沈德民雙手背在身後,走到沈念麵前停了下來。
沈念轉頭看到沈德民的那一刻愣了愣,隨後起身站了起來。
沈念慢悠悠的開了口:“父親……”
隨即一把抱住了沈德民,這一刻沈念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她更加確信了,腦子裡的那些畫麵的的確確是夢,因為此刻她的父親就在這裡。
沈念鬆開手站了回去,“父親勿怪,念兒失禮了,念兒隻是太想您了。”
沈德民抬手拍了拍沈念的肩,道:“無妨,你一向如此,父親早習慣了,況且為父也不希望你被禮法約束。”
沈念一時間心情好了起來,上前挽住沈德民的胳膊:“父親對念兒還是那麼好。”
沈德民和沈念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沈德民看著沈念道:“念兒,現在感覺怎麼樣?”
沈念倒了一杯茶端到沈德民麵前,笑著答道:“父親,不必擔心,我已經好了。”
沈德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那就好,再過兩日你兄長和陸家那小子就要參加殿試了,你若生著病他們二人又該擔心了。”
沈念安靜的聽著沈德民說話。
當沈念聽到“陸家那小子”的一瞬間,她的手微微一顫,手中拎著的茶壺也緊跟著晃了一下,沈念一時愣了神,連茶壺裡麵的水灑了出來都沒有意識到。
此刻,沈念的腦子裡滿是“夢中”她死前那一刻陸禮所說的字字句句,和他的臉。
沈德民看到茶壺裡麵的水灑了出來,忙喚了一聲:“念兒,怎麼了?”
沈念聽到沈德民的聲音回了神,從袖中拿出手帕擦灑出來的茶水:“沒事,父親。”
“那我先回去了,你記得多注意身體。”沈德民說著起身走出了屋外。
沈念點頭應了一聲,起身目送沈德民出了屋子。
等沈德民出去後沈念坐了回去,她伸手捂住胸口感受著還未平複的心跳。
暗自安慰自己:沒事,那是個夢,那隻是個夢而已。
“姑娘,”容兒端著一個白瓷碗笑嘻嘻的走進來,“這是奴婢剛剛煮的銀耳羹,您快嘗嘗。”
“好,”沈念接過銀耳羹嘗了一口,點頭道,“嗯,還不錯。”
旁邊容兒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沈念放下手中的小勺,轉頭看向她。
容兒依舊笑嘻嘻的,沈念即刻明白了。
“說吧,什麼事。”沈念一副了然的樣子說。
容兒一時激動起來,拉著沈念的衣角晃了晃:“姑娘,前兩日我聽府裡的下人說城西新開了一家糖水鋪子……”
容兒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看著沈念。
沈念笑了一下:“小饞貓。”
隨後抬手在容兒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起身要走,容兒一把拉住了她。
容兒有些撒嬌的意味叫了沈念一聲:“姑娘……”
沈念衝她一笑,玩笑道:“你不想去?”
“去,姑娘,我去。”
臨近殿試街上都是賣定勝糕和福袋的攤販,平日裡賣小吃遍地都是,今日倒是沒有多少了。
沈念走到一個小攤前停了下來,她看了幾眼攤位上的福袋,攤主看到有人來了立馬招呼起來。
“姑娘,看看可有喜歡的,買回去送給小郎君,討個好彩頭。”
沈念點了點頭,拿起福袋挑選起來。
沈念經過一番挑選過後,最終選中了一個錦鯉福袋,正準備付錢,被容兒的話打斷了。
“姑娘,你怎麼隻買了一個,不買兩個嗎,那這一個是給大公子還是給陸公子?”
沈念原本打算隻買一個送給沈安,沒有想到陸禮。
在聽到容兒的話後突然想到拋開“夢裡”的事情不談,她和陸禮的關係一向很好,也難怪容兒會這麼問。
沈念懶得再挑選福袋,就拿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隨後付了錢離開了。
沈念帶著容兒穿過層層人群,來到了一棟閣樓下。
閣樓燈火璀璨,裡裡外外掛滿了紅燈籠,人潮湧動,喧鬨嘈雜,外麵停著各個王公貴族府邸的馬車,可想而知這個地方是貴族名流的聚集之地。
“望月樓。”沈念一眼就認了出來。
“姑娘,你來過?”容兒有些疑惑的問道。
“沒有。”沈念回道。
沈念看著眼前這座燈火通明的閣樓,她之所以能認出望月樓是因為所謂的“夢”,要知道,沈念以前從沒來過這。
沈念將荷包扔給容兒,轉頭對她說道:“容兒,你自己去糖水鋪子,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
還沒等容兒反應過來沈念就進了閣樓裡麵。
閣樓有三層,第一層的堂主是一名舞娘,名曰羅娘,這一層專供貴族消遣,白日聽書,晚間賞舞。
第二層,拍賣會,堂主是一名胡姓商人,這裡與外麵那些普通的拍賣不同,這裡的拍賣不限物品,也可以是“人”。
第三層,消息買通,望月樓樓主有一支暗網,消息靈通,這支暗網由一個書生負責。
再說這望月樓樓主,他的身份極為隱秘,沒有人知道。
她們出門時剛過戌時三刻,逛到現在已經接近亥時了。
沈念剛進去就看到一個舞姬在上麵跳著西域舞,下麵一眾看客連連叫好。
沈念眉頭微皺:“羅娘?”
沈念看了一會就上了二樓,還沒進去就被侍衛攔了下來。
“有腰牌嗎?”一個侍衛橫刀攔住沈念問道。
沈念搖了搖頭。
“無腰牌者不許擅入。”
沈念不死心踮腳往裡麵看了看,覺得自己沒法混進去之後才準備離開。
也是,那裡麵可不是普通的物品拍賣,怎麼可能會讓人隨便進呢。
沈念暗自想到。
沈念轉身下樓時迎麵走過來一個人,那人一身玄色暗紫紋雲長衫,手持一把玉竹折扇。
他將腰牌拿出來給侍衛看了一眼,轉頭看向沈念:“姑娘,可要進去?”
“多謝公子。”沈念定定的看著他道了一聲謝。
沈念跟在那人身後觀察了一番。
他腰間佩著一塊羊脂纏絲玉佩,手上那把玉竹折扇的扇麵是一幅春日宴圖,此人絕不會是平常世家貴族的公子。
沈念走上前去,笑著與那人搭話道:“不知公子該怎麼稱呼?”
他停下腳步,低頭輕輕挑眉一笑:“蕭允。”隨後他抬起頭繼續往前走。
蕭允,沈念聽到這兩個字馬上反應過來,雙手交疊,上身微躬給他行了個禮:“見過穆安王。”
蕭允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玉竹折扇在手中把玩,漫不經心的笑道:“沈姑娘來此可是想買些珠寶首飾?”
沈念聽到這話遲疑了一下:“王爺認得我?”
蕭允沒有回答,找到角落裡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沈念也跟著坐了過去。
見蕭允沒有回答沈念接著說道:“我隻是隨便看看。”
蕭允讓下人送來一壺熱茶和一些糕點後就讓他們都下去了。
他拎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給沈念,唇邊勾起了清淺的笑:“沈姑娘若是有喜歡的,本王送你。”
沈念雙手捧著那杯茶放在唇邊,僵硬的笑了笑:“不必了,多謝王爺好意。”
蕭允看到沈念這副模樣竟覺得有些好笑,片刻後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抬頭看著前麵正在介紹的拍品,手中繼續把玩著那把玉竹折扇。
陸禮此時來到了望月樓的第三層,他由下人引著進了一間小茶室,剛進門就看到溫瑜坐在茶桌的一邊烹茶。
看到溫瑜後陸禮的臉上馬上一副了然的模樣。
陸禮走近,來到溫瑜麵前拱手俯身行了一禮:“溫堂主。”
溫瑜伸手示意陸禮坐下。
“陸公子,可是要買些消息。”
溫瑜用茶匙從瓷罐中舀起適量的茶葉落入杯中,又將剛煮開的熱湯澆在茶葉上,隨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陸禮順勢坐下,整理了一下衣角:“我買你的……”他突然停頓,觀察了下溫瑜的臉色變化,“消息。”
溫瑜聽到這話先是一怔,隨後端給陸禮一杯熱茶:“陸公子說笑了,在下哪有什麼消息可賣。”
陸禮接過茶杯,吹開上麵漂浮的綠葉,微微勾唇道:“我想買的……”陸禮抬眼看向溫瑜,接著道,“是溫堂主是否參加兩日後殿試的消息。”
溫瑜眸光一沉,似乎有些不解道:“陸公子這是何意?”
“我知你打算放棄參加兩日後的殿試,但你……甘心嗎?”
溫瑜久久沉默著不說話。他不明白陸禮是如何知道的,不明白陸禮為什麼來勸他,更不明白自己是否甘心。
片刻後,溫瑜放下手中摩挲許久的茶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陸公子可知溫某從瀛洲一路考到朔陽見到最多的是什麼?”
溫瑜看向陸禮,接著道:“寒窗苦讀數載的寒門子弟隻因為家中沒有權勢,沒有金錢,所以隻能被貴族打壓,那麼多年的努力和一身的才華竟被埋沒在那些紈絝子弟之下。”
溫瑜字字句句皆道出了現在朝中的風氣。
任人唯親,趨炎附勢。
溫瑜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冷意,他不屑的笑道:“你說這可笑嗎,陸公子?”
“若讓溫某與那些人威武,那溫某寧願放棄。”
陸禮似乎早就知道他會說這話一樣,開口道:“溫堂主,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入朝為官,哪怕隻是做一方清官,做一方好官,也可以讓百姓少受些苦楚,倘若將來有能力,或許還能將那些貪官繩之以法。”
“既然從瀛洲一路到了這裡,那為何不再試一試呢?”
溫瑜沉默著不說話。
陸禮站起身拱手行了個禮:“還請溫堂主再仔細斟酌一番。”
溫瑜起身回禮,看著陸禮走出了茶室。
陸禮來到二樓時,眾人正在紛紛恭喜李雲瀚重金拍下賣品,陸禮從人群中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李雲瀚。
李雲瀚從胡老板手中接過拍品,陸禮認了出來,是那隻玉鐲!
此時沈念也看到了那隻玉鐲和買下玉鐲的那個人。
沈念的臉色陡然一變,是他,“夢中”那個將父親帶走的人。
還有那隻玉鐲,沈念依稀記得在“夢中”那隻玉鐲戴在張洪妻子的手上。
怎麼會這樣?難道那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