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妝 弘樂公主要嫁人了(1 / 1)

紀小姐有道 樂不尋 4119 字 10個月前

“殿下不日大婚,百忙之中竟還願召臣女入宮相見,臣女不勝惶恐。”

雕欄玉砌的清怡宮乃是今上與故季皇後的獨女,聖寵無邊的弘樂大公主,薑餘的居所,而今來往儘是忙碌的宮人,要為即將出閣的公主的婚事勞碌。

而此時,有一位衣著精致長相靈秀的十七歲姑娘出現在了本該為婚事忙碌的薑餘的麵前。

即便是在寢宮,即便所著不過簡單的常服,薑餘依然不自覺地透出了居於上位的威嚴,此種氣度絕非嬌養於深宮不染權勢的尋常公主所能有。

薑餘撇了眼那姑娘,淡淡地對周圍的宮女道:“都下去吧。”

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殿內還在處理婚禮事宜的宮女們便立刻停下,整齊地退下,乃至有一種詭異的賞心悅目。

“玉如意、粉青釉、翡翠筆洗……你我七年姐妹情,你就給我添這些嫁妝?難不成你紀省紀大老板的品味也這般俗了?”薑餘抽出禮單,半是隨意半是質問地道。

這紀省也非一般官宦小姐,她母親乃是江南第一豪富朗州烏家養出來的潑辣女兒,上可在京城貴人圈子裡八麵玲瓏,下可在民間生意場上翻雲覆雨,她父親更是朝中大學士,為官正直端方,腹有大才。她本身亦不得了,七年前紀大學士甫一來京上任,她便與這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打成一片,還被選作她的公主試讀,時至今日,二人已然是親如姐妹。

“殿下這話說的,紀省本是個滿身銅臭的俗人,專理俗務。這些玩意可才是京城裡官宦人家的高雅珍奇,呈在禮單上才配得上你弘樂公主和我紀家的地位。”周圍人撤下後,紀省明顯放鬆了許多,卸下了君臣禮數,懶懶地應付著薑餘。

“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東西肯定不能放在明麵上給你,非要拿我尋開心。”紀省瞪了一眼快要繃不住笑的薑餘,壓低了嗓音道。

薑餘被瞪了一眼後,索性不裝了,直接照她臉上薅了好幾把,直到紀省低喝一聲:“疼!”才放過她。

“給了我那麼多‘好東西’,不心疼?”

“本就想好要給你的東西,心疼什麼?”

“哦?有幾樣不是吧?”薑餘細細找尋著紀省眼中的異樣,放慢了聲音,“我還以為那幾樣是給老四的呢。”

紀省的臉漸漸冷了下來,連日的煩憂再也藏不住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薑餘也收起嬉笑,“他此去江南,身邊可是被烏家推了不少閨秀呢。”

“他再怎麼樣都是我大瑾皇子,而你,紀省紀大天才,明眼人都知道和我薑餘親密無間,無論將來那幾個中的誰上位了都必然會跟我起衝突,你外祖這是給你留後路呢。”

“我如今就要跟我親自選的俊俏郎君結為連理了,隻是可惜老四那副皮囊,似乎不能為咱們樂童所有啊。虧得樂童那麼照顧他,竟然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紀省心中暗恨,薑餘一句話都沒說錯。皇四子陳王薑林,本不過一個宮女所出的沒人待見的落魄皇子,當年要不是紀省拉了他一把,還托薑餘護著他,他也不會成為如今諸皇子裡風頭最盛,最有賢名的那一個了,更不會走到紀省的對立麵。

如今他翅膀硬了,倒還傳出了什麼“賢皇子”的民聲,明明皇帝至今還沒立太子,朝野上下卻已不知道多少人不約而同地將他視為無冕太子,更有甚者還鼓吹他有陛下之風。去了趟江南,竟連最疼愛紀省烏老爺子都開始給他推人了。

年幼時的好奇與好意,七年來的小心謀劃,竟然將他一步步推得離自己越來越遠。

隻可惜你薑林想要當皇帝,哪有那麼容易。莫說權勢滔天的弘樂公主,就說他卑微的出身和靠自己和薑餘成長起來的勢力,也不過風中花樹,風吹見日,風大易折。

“為帝王者,最輕便是男女之愛,無論是多深的情誼,在帝王威儀、皇室江山麵前也不過一封封彈劾的奏章。老四愛你容你卻絕不會視你為唯一,而我,你永遠是我的至親至信之人。他日我若成事,你便是我的女相,若你不願在朝為官,我便許你掌天下財富。紀省,你要怎麼選?”

紀省走在往含英宮去的路上,回味著薑餘方才說的話,雖然是問句,但二人都清楚,以紀省的心氣,絕不願做眾花叢中的一朵,更遑論放下從小淫浸的經商之道,束住日漸豐滿矯健的翅膀,被鎖宮牆,而將自幼愛慕的薑林拱手讓人?這簡直是是天大的笑話。

紀省向門前的宮女道:“煩勞通報,紀大學士之女紀省來請歐貴人安。”

歐貴人便是薑林生母,都說宮裡母憑子貴,這麼多年了,“賢皇子”的生母也還是個貴人,若是薑林當不了皇帝,她最好的結局不過隨兒子出宮養老罷了。依紀省這些年所見,她在宮中沒受過什麼嚴重的虧待,但也沒有享受過多麼優厚的嘉賞,幾乎就像是一個宮中的“擺件”——一如紀省初見薑林時那樣。

她是薑林最無用的牌,也是薑林最舍不掉的血肉相連。七年來,若是允許,每次紀省進宮總是要去看一看她的,初是為看看薑林母子有沒有受委屈,後來薑林出宮開府,便是替不便進宮的薑林照看生母,也為合了她那些深閨小姐們難以宣之於口的心思。

今日不去,不合適,紀省心裡也不安。

“紀姑娘想來是從弘樂公主那來的,近日公主那繁忙,姑娘竟還有心來看望我這個閒人。我這也沒什麼好東西,隻不過有幾樣我自己做的糕點,姑娘有些日子沒來,也不知口味變沒變。”歐貴人臉上帶著極其熨帖的得體笑容,和藹地招呼紀省坐下。

這便是薑林的生母,一個一直便沒什麼脾氣性格的女子。在這後宮中若不是她身上的貴人服飾,幾乎就能放進宮女堆裡,費很大勁兒才能找得到。她那麼小心會照顧人,哪怕與紀省有君臣之彆也應如此溫順,也怪不得常有碎嘴子宮人妃子嘲她“奴顏難改”。

“貴人做的向來是最好的,肯賞給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臣女就是貪這口福也要上貴人這來呢。”

紀省甜甜地笑著,對上了她的眼睛——

溫婉的外殼下,有著極度的透徹與清醒,與薑林極像。

也是這分相似,讓紀省總不忍看著歐貴人這樣卑躬屈膝,不過日後她兒子會讓她揚眉吐氣也不一定。

後宮中低調不顯眼的歐貴人,令郎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紀省當然不可能直接問,她連試探和暗示都沒做,她知道這位從宮女一路走到今天的女子有多能忍,也並不確定薑林會不會將計劃告知於她。她今日不過就是很尋常地來看望一下歐貴人,就像以往每次進宮時常常做的那樣。

“算算時日,陳王殿下沒幾日就要回京了。此去江南,不知道他給您帶了什麼好東西呢。”都往他身邊推女子了,想必其他的好東西也沒少塞吧。

“我在這宮裡倒是什麼都沒短著,江南物美,於我卻是不必,行事招搖,還恐為我母子引來禍端。我無能,沒有什麼有擔當的娘家人,可不敢出一點差錯。”

“呀,”歐貴人望了望,“恐怕不久就要天黑了,今日有勞你陪我解悶,快些回去吧,勿要撞了宮禁。”

西斜的太陽依舊強盛,華麗精致的禦花園卻幾乎除了垂首而過的宮人,幾乎毫無人氣。

紀省出宮後,天色已經不早了,她乘在輕便的小馬車裡直接往紀府行去。這馬車並不顯眼,在外看幾乎毫無裝飾,但構造上卻大有講究:馬車廂內非常穩當,小幾上的茶水幾乎一絲波動也沒有,車廂壁由特殊的工藝加工過,即便在裡麵大聲叫嚷,外麵也很難聽清楚什麼,小燈一掛,便是個極佳的休息之所。因此紀省和薑餘薑林二人出行時都極其鐘愛此車。

到府上時燈已經點上了,紀家家規本就不嚴,自從紀省被薑餘摁到公主侍讀的位置上後,對紀省的管束就更靈活了。此間大學士夫婦二人早已用過晚膳,因此紀省隻讓下人去跟紀大學士和烏夫人通報一聲就兀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紀省身邊的大丫鬟楊柳心一等紀省回府就立即吩咐下人去溫好飯菜,此時正好端上來。

菜品並不如何珍貴,隻是廚子是烏夫人從江南烏家帶來的,做這些家常菜式是一等一的精細講究,明明隻是普通的新鮮食材,也被做出了珍饈的味道。

紀省在宮裡折騰了一天,實在餓了,很快將幾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還欲叫人再添,卻被楊柳心阻止了:“小姐,常言道‘常帶三分饑,飯吃七分飽’,您今日隻是累著了,卻不宜再用了。”

紀省瞪著她,被自己縱著的小丫鬟卻絲毫不慌,知道她家小姐不會介意這種小事。

“秉小姐,夫人今日叫您明日去見她,有正事要說。”楊柳心狡黠一笑:“夫人特地交代,叫奴婢待小姐用好晚膳再說,免得對小姐腸胃不好。”

“知道了。”紀省揚了揚眉毛,抿了口茶。

紀家和烏家都不是家風嚴肅的家族,大學士夫婦也不是陷於庭中歡鬨的人,這麼特意叫她去,必是有正事要交代。紀省在生意上和京中交往中早已得心應手,烏夫人越來越放心去把很多事交給女兒去做。

而那些如今都不算大事,如今大事,唯有一件。

如今皇帝正當壯年,而幾個兒女都陸續成年,嫡出隻有弘樂公主薑餘一人,自幼聖寵無邊,所受教養遠超其他皇子公主,性格大膽果決,才智與野心俱是超群,滿朝臣子的翩翩彈劾奏折與她的權勢俱增。餘下,二皇子席王性格軟弱,小智有餘大誌不足;四皇子就是陳王薑林,有才智而無仰仗,朝廷上下皆知其與弘樂公主交好,為人卻不似其姐,甚是低調謙遜,有賢王之名;五皇子佟王性情暴戾,陰晴不定,常受責罰,不過母族強勢,在京中和地方都頗有勢力;餘下三公主一向低調,其他皇子公主年齡尚小,暫且不提。

子女已羽翼漸豐,皇帝卻正當壯年且未立儲,於國家實非良兆。

而紀省與其四之二都交往過密,其父為當朝大學生,其母更為江南豪富,富甲天下,眼見公主將嫁而陳王將歸,她和紀家眼見將要被卷入漩渦中心,紀大人和烏夫人擔心也實屬正常。

楔子將閉,京城中的風雨,將要掀起來了。

紀省和紀家,總要為此做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