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起來嗎?”雲綏把遲熠打發出門,在距離遲闕最遠的床尾坐下。
床頭靠著的人緩緩閉上眼睛,啞著嗓子低低道:“你回去吧,我頭疼,睡一會兒。”
他往被子裡縮了縮,似乎這幾句交流已經耗儘了體力。
雲綏站起來放開被壓住的被子,貼心地給病人掖了掖被角,俯下身涼涼道:“彆裝,我知道你燒得不高。”
躺著的那位眼睫輕顫幾下,認命一樣睜開眼。
雲綏滿意地直起身,搬了把椅子坐在遲闕對麵,翹起腿抱著手臂審視麵前的人:“昨晚對你那條開膛破肚的胳膊作了個大的?”
“沒有。”遲闕咳了一聲,嗓音喑啞,“你的形容能力這麼卓絕,居然沒被天王攆出班門。”
“不重要。”雲綏並不理會他的挑釁,“你先說說你怎麼燒起來的唄?”
床對麵的人沉默了整整半分鐘才反問道:“這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嗎?”
“也不,我隻是好奇。”雲綏彎起眼睛,笑得揶揄,“好奇你怎麼做到把體溫控製的不高不低,就像有意為之一樣。”
遲闕心裡一虛,閉眼裝聾瞎。
要如何向死對頭解釋自己拿涼水洗頭吹風扇,吹到一半覺得不妥又拿熱水洗了一遍,煮了碗薑湯又怕自己燒不起來隻喝了幾口?
折騰歸折騰,麵子是一定要的。
“你打算現在好還是過了中午再好?”雲綏單刀直入。
這相當於問你打算去赴宴還是稱病躲開。
遲闕略顯新奇地抬頭看著他:“我以為你會直接告訴阿姨。”
雲綏哼了一聲:“也不是沒想過。”
如果不是遲熠那句“我哥不讓我告訴你”,他就實話實說了。
想來遲闕就是害怕被林女士知道會失去借口吧。
“謝謝。”遲闕輕輕歎了口氣,“你回去吧,中午和阿姨一起來接我就好。”
雲綏皺起眉,托著下巴不解地望向他:“你到底想乾嘛?”
既然決定好要去,那折騰自己乾什麼?
遲闕卻不欲多言,把被子扯到下巴閉著眼睛悶聲道:“沒想乾嘛,彆問。”
有那麼一瞬間,雲綏很想把他連人帶被子裹起來從窗戶丟出去。
“躺著彆睡。”他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話走出房門。
遲闕燒久了腦子不清醒,竟也聽話的維持著清醒等他。
不知過了,他半夢半醒快要睡著時,門口“喀噔”一聲輕響。
他微微睜眼,隻見去而複返的某人給他提了個水壺上來,還捎了兩盒藥。
“彆把自己折騰死了。”
他攥著被子笑了一聲:“用你說。”
雲綏下樓時遲熠正在樓梯邊徘徊。
見他下來,小男生眼前一亮,剛湊上去幾步又頓住腳步,訕訕地退下去。
又上來,然後再下去。
雲綏:“?”
“有話直說。”他三兩步下來,敲了敲遲熠的腦殼,“你卡bug了?”
遲熠抬頭看他,心裡的氣沒憋住,喉嚨裡發出一聲細細的“嗯唔”聲。
雲綏的雞皮疙瘩爬了一手臂,迅速撤回手:“你吃錯藥了?”
小少年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發出這麼令人震撼的聲音,耳朵頓時燒起來,羞愧地連連後退:“我就是想問,我哥是不是中午又不管我了。”
聽上去還挺委屈。
雲綏心道你哥怕是自顧不暇了,嘴裡卻隻能含糊其辭:“他肯定不會餓著你,放心。”
遲熠顯然放心不了。
但苦於沒人知道遲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隻能癟了癟嘴把袋子遞給雲綏道:“雲綏哥你拿點吃的再走吧。”
我還有吃的份嗎?
雲綏歎了口氣,隻從袋子裡抽了瓶電解質水。
“晨跑去了?”林薇坐在餐桌邊看書,聽到開門聲抬起頭,有點驚訝,“今天怎麼這麼積極?”
雲綏抹了把被浸濕的額角解釋道:“今天早上比較涼快。”
遲闕我真是欠你的。他在心裡憤憤罵道。
“你趕的挺巧,蝦餅剛烤熟,小餛飩也正好出鍋。”林薇合上書擱在一邊,給他倒了一杯燕麥奶,“再晚一點蝦餅就不好吃了。”
雲綏空腹運動剛回來,饞蟲頓時被勾起,迫不急待地舉筷。
剛吃了兩口,門口又是一陣響動。
一串腳步聲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薇薇,兒子!看誰回來了!”
林薇早在開門時就已經起身,雲綏停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夾了一個蝦餅繼續吃。
聽外麵倆人膩歪的聲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爸雲野先生回來了。
得多吃點,要不然遭不住來自親爹的驚嚇。
“兒子?小綏?怎麼都不出來看看你爹!”
雄渾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雲綏手一抖,差點把整碗餛飩扣了。
他把蝦餅咽下去,還沒來得及轉頭,腦袋就挨了一記鐵砂掌。
“嘖,怎麼半乾不濕的。”雲野先生拍了一巴掌不滿意,還要嫌棄一下,“一頭臭汗,早知道不摸了。”
雲綏甩了甩腦袋,斜眼抽他親爹,語調平平道:“沒人讓你摸。還有,那不叫摸,叫打。”
“嘿!你這孩子!”雲野不滿地捏他後頸皮,“怎麼跟你爸說話呢?虧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回來呢!”
雲綏差點被嘴裡的小餛飩噎住!
他端起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全灌下去順氣,剛喝完就被他親爹拍了拍肩膀:“小綏,吃完了就過來,看看給你帶的禮物你喜不喜歡。”
雲綏深吸了一口氣,視死如歸地起身:“行,走吧。”
雲先生的審美情趣非常令人震撼,雲綏十一歲那年熱衷滑板,他就從英國定製了一款板麵全球唯一的“雲綏專有”滑板。
板麵是一個長相亂七八糟,稀奇古怪,隱約能看出來人形的東西,顏色搭配五彩斑斕,炸裂非常。
“這是你啊,那叫什麼?對,Q版,Q版的你。”雲野指著滑板上張牙舞爪的一坨笑得一臉驕傲,“我親手畫的!”
雲綏差點當場哭出來。
事後林薇哄了一整晚才讓小雲綏勉強相信自己不是真的長得像史萊姆。
從那天以後,雲野就開始給雲綏帶各種長相稀奇古怪,男默女淚的禮物,但偏偏他每次都挑的十分用心,讓雲綏欲罵又止,時至今日,他已經PTSD了。
“我上次看到好多小年輕騎那個機車,特彆酷,尋思也給我兒子整來玩玩。”雲野興致勃勃地拉著雲綏往地下車庫去,“來看看,喜不喜歡?”
雲綏心驚膽戰地抬頭,看清後頓時一驚。
一輛嶄新的川崎Ninja400和一輛車型流暢,美觀大氣的川崎NinjaH2並排擺在他麵前。
把他初學階段和熟練以後所需要的考慮的十分周到。
雲綏忍不住上前摸了摸H2的轉向把和坐墊,儘量矜持地壓著嘴角翻身騎上去。
之前看到遲闕的那輛他就暗暗羨慕,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雲綏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活地騰飛!
眼看他要發動,雲野連忙攔住:“你下來,成年以後把證考下來再說!”
雲綏充耳不聞,享受地聽著發動機的嗡鳴聲,小心翼翼又緩慢地在地庫繞圈子。
林薇攔住想要勸阻的雲野,看著在地庫兜圈子的兒子溫柔地微笑。
直到雲綏過足了癮自己停下,她才適時地拉住雲綏的胳膊:“阿綏,快去洗澡吧,收拾一下我們該出發了。”
雲野笑嗬嗬的表情逐漸淡去,輕輕皺了皺眉:“說起來,這回老遲還給小遲帶了個禮物,好像是萬國葡萄牙係列的腕表,看著挺沉穩大氣,跟小遲還挺搭。”
林薇眯起眼睛,眸中難掩厭惡:“他給闕闕帶禮物?突然發哪門子善心?”
雲野底氣不足地勸慰:“好歹也是他親兒子,不至於這麼複雜吧。”
林薇冷哼一聲,顯然並不覺得。
雲綏站在旁邊努力當個透明人,光是聽他們談起遲闕都心虛。
也不知道某個把自己硬折騰到發燒的人究竟賣的什麼關子。
硬把自己折騰發燒的遲闕現在很心煩。
短短半小時,他先後接到了來自遲為勉,虞兮,以及遲熠母親高瑜的消息。
假模假樣的關懷和劈頭蓋臉地質問迎麵砸過來,悶痛的腦袋幾欲炸裂。
他靠坐在沙發上,穿著一件酒紅色格子衫和深灰牛仔褲,內搭一件白色短袖,並不隨意,但也算不上重視。
微信消息還在往外蹦,遲闕無甚表情地劃拉著手機屏幕,一條也沒回。
遲熠在扶手上坐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對不起啊哥,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他哥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冰冷溫和的笑:“你給我添得麻煩還少嗎?”
遲熠差點跪下來謝罪。
他明明隻是想回來讓遲闕陪他一起過生日。
他厭煩母親和舅舅他們對遲闕的惡意猜測和詛咒。
遲闕看完林薇發來的最新消息,緩緩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腦門:“中午自己出去吃,我給你轉錢,生日晚上再說。”
他把遲熠準備好的帽子和口罩通通拿開,徑直往門口去。
“哥,你不防護一下?”遲熠憂心忡忡地跟上去攔住他,“你現在還低燒呢,回頭病情加重……”
“防護什麼?”遲闕冷笑一聲,看著對門地庫裡緩緩駛出的輝騰,“不給他們看見,我白受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