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綏抓住遲闕那條沒有受傷的手臂扶著他,小心翼翼地托著他受傷的手。
遲熠衝上來想幫忙,卻在看到遲闕校服袖子上洇出的血跡時一下子懵了,想碰又不敢碰:“哥!沒事吧!”
被遲熠護在身後的少年也跟上來,大膽地撩開遲闕的袖子,聲音卻在隱隱顫抖:“我,我媽媽是學醫的,學長還是趕緊打一針破傷風吧。”
遲闕反而成了最鎮定的一個。
他絲毫不管已經順著手指滴到地上的血,用外套包起那隻劃傷他的刀,蹲在恐懼的瑟瑟發抖的虐貓者麵前,緩緩舉起手機。
隻見撥號鍵麵上赫然是三個數字。
1,1,0
“虐貓,還故意傷人,未成年三年拘役,刀上的指紋和傷就是你的定罪書。”他語調平緩,一字一句,每一下都仿佛刺刀一樣落在虐貓者身上。
“隻要我現在把電話撥通,你應該知道你是什麼結局。”
“直接報警啊!”雲綏直接搶過遲闕的手機,“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聖母啊。”
“彆!哥,大哥!求你們!”持刀虐貓的本就是個慫蛋,此時更是徹底嚇破了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你們要怎麼樣都行!求求你們彆報警!”
雲綏冷著臉放下手機,把遲熠和另一個小男生招呼過來站在他麵前道:“把你的名字,電話,家庭住址報一遍,你們倆記下來,今天所有的醫藥費你來成承擔,有一個假的我立馬報警。”
“小熠,把這群人的臉都拍一遍。”他又把手機塞給遲熠,拍了拍另一個小男生,“小孩,你把目擊時間整理一遍,寫成文字交給我。”
他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其中一個人的胸口:“七中的啊?那邊的幾個混是混了點,但還沒這麼沒下限,等著出名吧。”
躺地上的幾個頓時一抖,掙紮著要起來。
“彆動。”雲綏狠踹了他一腳,“再動一下,一樣報警。”
安排完他大步走向靠著電線杆抱臂旁觀的遲闕,見那人手臂的血已經染了半個手掌,瞳孔驟然一縮,扶起他的手臂當機立斷:“彆凹造型了!趕緊去醫院!”
遲闕也不知怎麼的,隻是打了一架卻仿佛消耗極大,剛靠上杆子疲憊便如潮水般湧來,經鐘亦提醒痛覺才遲鈍地複蘇。
陣陣尖利的刺痛有點難挨,他皺了皺眉。
兩個小孩不知什麼時候圍了上來,遲闕輕輕吸了口氣,挑眉道:“洛予桐,你家管那麼嚴,趕緊回去吧。”
“哥,你怎麼認識洛予桐啊?”遲熠震驚地瞪大眼睛。
“巧合。”遲闕不欲多言,“你打個車,咱們仨快點去醫院。”
“得了吧,靠你們哥倆黃花菜都涼了。”雲綏冷颼颼地諷刺道,“我打了,站著彆動。”
他的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洛予桐身上,閒聊似地問:“你和他倆認識?”
遲熠自來熟地解答:“我和洛予桐是同班同學,但他和我哥……唔!”
他被遲闕踢了一腳。
雲綏樂了一聲,守株待兔似得等著。
洛予桐的眼睛從雲綏身上轉到遲闕身上,默默後退半步,崩豆子似的一字一頓:“學長,偶然認識的。”
“哦。”雲綏輕歎一聲,微笑著揮了揮手,“下次注意安全,點回家吧,小學弟。”
小學弟三個字故意咬的很重。
遲闕的笑容很不明顯的裂了一下,催促道:“我們快上車吧。”
“呦,你們仨這是乾架去了?”
門診的值班醫生是個二十啷當的男青年,見到三個掛彩的少年走進來,眉峰一挑。
“可不,一時不察被人給陰了。”雲綏乾笑一聲,不由分說地拽住遲闕的外套拉鏈,“能不能把你那個校服脫下來?死要麵子不要命?”
“呦!”醫生這才發現站在後麵的男生左袖子上洇下一片暗紅血跡,“都成這樣了怎麼還捂著?趕緊過來消毒!”
雲綏狠狠瞪了某人一眼。
在出租車上時,遲闕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校服外套穿起來,雲綏好說歹說怎麼都勸不動這個犟種,隻能無語地幫他穿上。
遲闕微微一哂。
他笨拙地把外套扒拉下來,低聲解釋:“當時再不穿,血就要流到車座上了。你沒看司機最初都不想載我們嗎?”
雲綏氣到一半卡住了。
他是真沒注意這些,現在才想起來司機似乎從後視鏡瞄了他們好幾次。
他還以為遲闕扔不下逼王包袱裝鬆弛,明裡暗裡地陰陽怪氣了人一路。
“對不起。”他趕忙上前囁嚅著低聲道歉,小心地避開遲闕的傷口,動作輕柔地接過他的外衣。
“沒事……”遲闕已經沒心思在意他堪比蚊子叫的道歉了。
棉簽一寸一寸滾過左手臂的傷口,他的右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綏哥那張冷臉還是挺厲害的。”他白著臉撐起一副淡定的笑臉調侃,“那司機,好幾次想說話嘶……都被你的表情嚇退了,咱們這一路的清淨嘶……都多虧了你。”
“滾蛋!”雲綏揚手想拍,想起他還在處理傷口又堪堪憋住沒拍下去,“閉嘴會死嗎?”
“不好意思,有點難。”遲闕輕輕吸了口涼氣,勉強笑了一聲,“你教教我怎麼滾。”
生理鹽水衝洗傷口時輕微的刺痛還能忽略不計,醫用碘伏塗在傷口上就不怎麼好受了。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創口被一針一針紮過,他混沌的大腦都被疼清醒了。
“行了,小弟弟,不用忍著了。”那醫生把棉簽丟進垃圾桶,安慰地拍了拍遲闕的肩膀,“馬上縫合就可以打麻醉了。”
遲闕劫後餘生的表情終於凝固了。
雲綏恍然大悟。
“原來你這麼怕疼啊,哈哈哈哈。”雲綏毫無形象的蹲在遲闕旁邊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塗個碘伏還要人陪聊,你幾歲……啊!”
遲闕麵無表情地把沾著碘伏的棉簽貼在他額角的擦傷上,聽到一聲高亢的尖叫才滿意地收手。
“你幾歲了?”他露出核善的笑容,“怎麼沾一沾還要叫啊。”
雲綏:“……”
好在一位護士姐姐把他領進了另一個房間,阻止他做出踐踏法律條文的事。
“你們倆是好朋友?”護士一邊消毒一邊和他聊天,“一起打架,一起進醫院,還挺兩肋插刀。”
雲綏一句“插他兩刀還差不多”在嘴邊轉了一圈,卻莫名遲疑了一陣沒有說出口。
“算不上吧,就是朋友。”他含糊其辭地搪塞,“總不能把他扔在那裡不管。”
“也是……好啦,你可以去找你朋友了。”護士包紮好傷口便不再和他閒談,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房間。
雲綏腦海裡還旋轉著朋友兩個字,來到走廊後剛好和包紮萬的遲熠碰上。
“雲綏哥,你要不進去看看我哥?”遲熠戳了戳他的胳膊,小聲詢問,“我聽說我哥傷的挺重,要縫針。”
雲綏沉默地看著他,今晚的各種細節在腦海裡慢慢穿起來,一個早已存在的疑問漸漸成形。
“為什麼你總是希望我和你哥一起?”他垂下眼看著麵前的小少年,淺色的琉璃曈一轉不轉地盯著遲熠,像是要穿透人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我和你哥不對付,你不知道嗎?”
遲熠慢慢抬起頭,抿著唇似乎在認真思考。
他一貫天真熱烈的忠犬做派突然消散,沉默下來的樣子竟然有幾分他兄長的影子。
“雲綏哥,雖然你和我哥每天見麵就吵。”遲熠慢慢地開口,斟酌著用詞,“但我總覺得,他在你麵前最放鬆。”
人來人往的急診樓道很吵鬨,遲熠的聲音也不高,但這句話還是一字不落的送進了雲綏耳中,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他的心臟。
他動了動嘴,腦海裡浮現出無數個反駁的句式,卻隻從唇縫間溢出一句:“為什麼?”
“不知道呀,我猜的。”遲熠眨了眨眼,語氣輕快,“我沒事就愛瞎琢磨你們,不過也琢磨不準,哥你隨便聽聽就好。”
雲綏嗯了一聲。
“哥,你終於出來了!”
遲熠歡欣雀躍的聲音拉回了雲綏神遊天外的思緒,遲闕已經站在了他麵前。
“記得不要吃辛辣刺激和海鮮等發物,三天後來拆線。”醫生緊隨其後囑咐,“千萬彆忘了!你們學生腦子裡除了吃睡學啥都存不住。”
雲綏and遲闕:“……”
“是是是。”遲闕支著胳膊賠笑答應,“我們保證來,放學就來。”
“還放學?家裡坐著吧!傷口崩開血流一桌子多不好。”
遲闕那張萬年不變的死水臉終於裂開了,雲綏死死憋著笑。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遲少爺最終還是順滑的屈服,揚起裂掉的笑容頻頻點頭。
果然,什麼人在醫囑麵前都要當孫子。
走出醫院時天已經擦黑了。
遲熠的肚子率先叫了一聲,引來兩位哥的同時注目。
“不是,我高鐵上就吃了零食。”小男生尷尬地捂著肚子為自己辯解,“我什麼都沒吃還打了一架,感覺自己都要成紙片了。”
“嗯……”雲綏的視線飄到遲闕綁著繃帶的胳膊上,幾句醫囑浮上心頭,試探著問,“你覺得你現在能吃什麼?”
真是個好問題,遲闕的臉木了。
“要不回我家吃?”雲綏看了看表,“我媽應該剛吃完,還能再做。”
“彆了吧”遲闕的目光蜻蜓點水地掠過遲熠,“多麻煩,還要打擾阿姨。”
雲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提了個多餿的主意。
林女士可是極其厭惡遲闕的父親和她現在的妻子,對遲熠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
“要不去喝粥?”遲熠夾在兩人中間小心提議,“我們家附近就有一家不錯的。”
介於這大概是目前的遲闕為數不多可以進嘴的食物,三人打車直奔目的地。
“我的天,我終於複活了!”遲熠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好險,差點就餓死了。”
“先彆好險。”遲闕把餐巾紙分給雲綏一份,淡淡地問,“你自己偷跑回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怎麼住?”
遲熠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身子,不可置信地反問:“哥,你不跟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