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常市的八月十分有江南水鄉的特色,潮濕,悶熱,綠植肆意生長。
33路公交車穿過一條梧桐林蔭道,茂密的枝葉遮擋了明媚到晃眼的陽光,死氣沉沉的各色校服們終於有了點人氣。
“靠,這B天開學,老子真尼瑪服了!”
一位紅白校服壓了壓帽簷忍不住口吐芬芳。
這句素質三連如熱鍋下油,整個車廂都沸騰了。
“夏校套秋校,他真的,我哭死,生怕我熱不死。”
“夠了,老子心疼我自己!”
“有沒有人能去教育局舉報一下幸福路三朵金花,我給恩人當牛做馬!”
公交車轉彎後停在岔路口的站牌之前,鬨哄哄的環境裡,前門上來一位身穿白色T恤衫,懷抱藍色校服,戴著黑口罩和頭戴式藍牙耳機的男生。
車上的女孩子們頓時安靜下來。
雖然看不清臉,但男生高挑清瘦的身材和挺拔的站姿已經托出一身氣質,那雙露出的纖細修長的手骨節分明,指尖微微泛粉,漂亮又不失力量感。
男生沉默著走到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毫不在意自己引起的沉默風暴。
公交在短暫的沉寂中駛進了幸福路的入口,車上的藍白校服們虎軀一震,慢吞吞的挪起來。
眼見一中的朋友們即將下車,二中和三中的紅白紫白們逮著人極限吃瓜。
“一中的家人們,聽說你們高二那對死對頭這學期要同班了?”
“對呀。”一位藍白飛速掏出手機點了兩下竄到他們跟前,“想知道遲闕和雲綏巔峰對決的最終結果嗎?快來一中論壇下注吧!貼號998874,關注貼主,吃瓜不走丟!”
南常一中,遲一雲二。
據傳兩人不對付多年,中考時遲闕突然失利名次暴跌,雲綏直接擺了二十桌慶祝。
後來高一時第一次全市聯考,遲闕殺回市第一後在紅榜下挑釁雲綏萬年老二,還直接大打出手,傷勢重到雲綏一周沒法見人。
從此,他們以絕不兼容的磁場,全市前兩名的成績,和萬裡挑一的臉成了聞名三所重點高中的……神仙死對頭。
車裡的氣氛頓時又熱鬨起來。
“那個推銷的哥們留個聯係方式,我想知道今天過後他倆班級的屋頂是否健在!”
“格局小了!小了!能錄像嗎?能直播嗎?我想看實時轉播大佬打架!”
“哪位一中的兄弟把你校服給我,我替你去報道,不是想看熱鬨,就是想樂於助人一下。”
喧鬨聲裡,最先素質的戴帽紅白哥林焰趁公交等紅燈的停歇,湊到那位讓全場寂靜的帥哥跟前套近乎。
“哎,哥們,你也看論壇呢?”他剛過去一低頭,正好看到帥哥的手機屏幕。
“嗯。”帥哥抬起臉。
林焰一愣。
無他,這男生那張遮掩在口罩下的臉實在好看。
他皮膚冷白,白到在太陽照耀下微微發光。一雙半掩在碎發下的劍眉隨著動作露出來,襯得一雙桃花眼多了三分銳氣。他的瞳色非常特彆,清亮的茶色微卷和微卷的粽發相得益彰,天生冷淡的琉璃眸含著幾點笑意,看人時自帶戲謔。
林焰被他盯了幾秒,突然有點慫。
“你看什麼?”E人的本性戰勝慫氣,他迎難而上,“也是那倆的下注貼?”
“嗯。”帥哥勾起唇角,興味盎然,“看看有多少押我贏。”
林焰:???
林焰:!!!
帥哥一點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麼震蕩人心,甚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注的話記得壓雲綏。”
刹那間,整個公交車的人都一個猛回頭。
“前方到站,南常一中,要下車的乘客輕往後門移動,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雲綏越過石化的眾人直接下了車。
“臥槽……”一位紅白拍了拍原地變成呆頭鵝的林焰,“我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林焰十分緩慢地扭過頭:“彆問,我在思考。”
……
雲綏在校門口的梧桐林蔭道站定,不情不願地套上校服外褂。
一中校服管理嚴格,一次不穿集體分扣0.1。雲綏之前並不上心,直到上學期以一分之差敗給遲闕的班級。
頒獎時,他為遲闕鼓的每一次掌都鞭策著他痛改前非。
雲綏剛整理好領口,耳機裡的《Cruel Summer》被一串微信提示音切的七零八落。
【章魚丸:綏哥,你把遲闕堵廁所裡撩架這事是真的嗎?】
【章魚丸:他們說你倆出來臉上都姹紫嫣紅的,還死揪著對方不放】
【章魚丸:艸,我說你那會兒大夏天為啥天天帶口罩……你打輸了?】
【章魚丸:因為你中考比他高就打你?這撈子這麼玩不起?】
【章魚丸:所以你後來氣不過就把他頭按水裡了?牛逼我綏哥!】
章魚丸,本名周一惟,雲綏從初中和他同班,親眼見證他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年紀選擇了通曉八卦。
雲綏盯著越來越離譜的消息眯起眼,半壑的淺瞳露出絲絲涼意。
【隨便:。】
【隨便:我戴口罩是因為過敏……】
【隨便:還有,彆提中考。】
【章魚丸:!哥我錯了哥!】
【章魚丸:主要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雲綏輕輕磨了磨虎牙,指腹緩慢的劃過周一惟發來的一串消息,眼底的厭煩不加掩飾。
【隨便:我一會兒就去論壇說你暗戀遲闕,也說得有鼻子有眼,你信嗎?】
對麵被這句話衝擊的整整三分鐘屁都沒崩一個。
【章魚丸:綏哥,我罪不至此……】
【章魚丸:我就是聽說了一點彆的,想問問你和遲闕關係到底如何。】
【隨便:很爛,非常爛,比你家貓抓爛的窗簾還爛。】
【隨便:你到底聽說什麼了?】
周一惟突然不回話了。
【隨便:?】
又等了兩分鐘,對麵終於爬回互聯網。
【章魚丸:反正是很重要的事,關於你和……那誰。】
【章魚丸:哎呀!一句兩句說不清!你快來,咱倆當麵說!】
【隨便:……】
雲綏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縫,指尖因為用力捏著手機而發白,看著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嗤了一聲,把手機塞回口袋,大步往教室去。
教學樓裡熙熙攘攘,學生們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雲綏路過時還聽到了關於他和遲闕同班的猜測和八卦。
新鮮到本人都覺得離譜。
雲綏混跡在人群裡搖了搖頭,悄無聲息地進了班門。
“綏哥,我要告訴你一個很恐怖的事。”他一坐下,周一惟就如臨大敵地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老聶要讓你和遲闕做同桌!”
雲綏一挑眉,差點笑出聲:“又是誰給你的有鼻子有眼的消息?”
周一惟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在意後才衝他勾勾手指,低聲解釋:“我剛才聽到老聶的電話了。”
十分鐘前,周一惟上完廁所正要從隔間出來,突然聽到外麵傳來聶華的聲音:
“就是嘛,倆人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互幫互助進步才快。”
周一惟:!!!
高二年級的第一第二從來隻有那兩位,周一惟收回步子,小心翼翼地把門拉開一條縫。
“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安排他倆當同桌。”
“小孩子哪有隔夜仇,同桌兩天就好了。”
“我一定叮囑他們好好相處。”
……
“我當時都呆住了,手一鬆差點從隔間裡摔出去,死抓著門框才沒暴露。”周一惟講得繪聲繪色,手舞足蹈。
他情景演繹完才發現,雲綏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他。
濃鬱的殺氣讓周一惟一激靈,剛鼓起勇氣要戳戳他,雲綏突然臉色陰沉地站起來要往外走。
周一惟慌裡慌張地攔住:“你乾嘛去?”
雲綏垂下眼簾掃了他一眼,表情涼的嚇人:“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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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華的辦公室雲綏來過無數遍,但來鬨事還是第一次。
“報告!”
“進。”
聶華看了眼來勢洶洶地雲綏,端起茶杯刮了刮邊緣的茶沫輕哼一聲:“來找我一哭二鬨三上吊地換同桌?”
雲綏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周一惟那點偷聽技術,再練八百年吧。”聶華啜了一口心愛的鐵觀音,悠然道,“你回去吧,我已經排好座位了。”
事已至此,雲綏也不裝了,乾脆破釜沉舟:“老師,我就直說,我和遲闕坐同桌容易出事故。”
老聶哦了一聲,不緊不慢地反問:“你倆同桌過?出了什麼事?”
“我倆初一時候坐同桌吵架,然後打起來了,我衝他砸東西把班裡窗戶砸碎了一塊,砸著人賠了醫藥費,他還摔了我一塊特彆貴的手表。”
雲綏一臉菜色,十分不忍回憶:“總之,我倆特彆不對盤。”
“這麼嚴重?”老聶驚訝地放下茶杯,“你等等,我找遲闕當麵核實一下。”
雲綏:“???”
話音一落,門口就傳來一聲“報告。”
辦公室的門推開,一位挺拔修長的少年走進來。
他的校服穿的很規整,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優美的手臂,夏季短袖校服的下擺紮進穿褲腰,剛好顯出極好的比例和修長筆直的雙腿。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前的雲綏身上,黑沉的眸色讓眼睛愈發深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卻偏偏帶著玩味,矛盾又富有吸引力。
“辛苦了。”聶華接過遲闕手裡的花名冊,叫住他問道,“雲綏說你倆初中同桌時候打架碎了一塊玻璃誤傷了彆人,你還摔了他的貴重物品,是真的嗎?”
遲闕沉默了幾秒後,突然勾起嘴角
他狹長的眼尾輕輕上挑,眼下一顆紅色的小痣隨著動作搖晃,漆黑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滿含戲謔地反問:“雲綏同學,有這麼睜眼說瞎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