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色彌漫,星光熠熠。梅長……(1 / 1)

平步青雲路 其路漫漫 4639 字 2024-05-01

夜色彌漫,星光熠熠。梅長青漫步在後街的一條小路上,不一會兒,她停在了一家賣茶的小攤門口,滿是茶漬的木桌上燃著一隻油燈。燭火搖曳,燭油燃燒發出輕微的霹靂聲。

門內擦著瓷碗的小二注意到停在門口的梅長青,便走上前來詢問。

“客官,您喝點什麼?”

夜色已深,更深露重,涼氣四溢,這位賣茶的小哥隻身穿一件粗布麻衣,領口大開著。

“要一杯濃湯。”

小二聽完笑著將人往裡麵請,隨後往茶間裡麵去了。梅長青聽著裡麵傳來一陣咚咚咚鐺鐺的茶碗碰撞的聲音握緊了手中的玉佩。

很快,那店家就端著一碗綠色的茶上來了。梅長青握著茶碗,汲取上麵的一絲熱度。

“你是何人?”

梅長青聽著聲音一抬頭,見到了一個身著藍色錦袍的中年男人。男人目光肅然,正緊緊盯著梅長青。見狀,梅長青也不廢話,拿出握在手裡的玉佩,因著一路上梅長青都握在手裡,玉佩上染了她的一些汗水,被這燈照的顯得更加透亮。

男人接過玉佩,隻看了一眼,便喊出了梅長青的原名,付雲洲。

梅長青隨母姓是到了柳縣改的,那時,梅長蘇才剛出生。而在此之前,梅長青隨父姓,叫付雲洲。她的父親是京都付家的嫡子,付滄海,也是安慶元年進士及第出身,時任監察司參議。監察司是當今聖上即位第三年設立的機構,官拜六品,直授於聖上。

“當真是你,元英當年同我提過,我還不信,你居然真的還活著。”

男人言語間皆是歎息,目光也由剛開始的審視變得柔和了許多。男人吩咐小二關門,帶著梅長青進了內屋。

屋內陳設簡單,隻有一些常用的家具。被褥看起來有些單薄,環境整體很整潔。梅長青收回視線,跟著男人坐在了靠近窗戶的茶案前。

“你可還記得我是誰嗎?”

梅長青當然是記得的,但她那時的年紀不過三歲。若正常來看肯定是不記得的,但她不能說不認識。

“長青不甚記得,但母親時常與我言說過去的事情,曾談及有一位故友,性情瀟灑不拘一格,極其愛蓄胡須。小子鬥膽,您應該是張叔。”

“哈哈哈哈,同你母親一樣是個小機靈鬼兒。”

是了,這位是原大理寺少卿張少鼎,是梅溪雲青梅竹馬的致交。

“你母親何在?也來陵縣了嗎?”

談及故人,張少鼎心中難免激動,心中浮現的皆是過往歲月那些美好的瞬間。可惜梅長青的一句話便打破了這些美好幻想。

“母親已經與三年前病故。”

梅長青沒有將實際情況告知,因為她目前尚且不知這些人的底細和態度,畢竟已經十多年了。

張少鼎沉默了許久,端起茶水一飲而儘。半響,才開口詢問梅長青的情況。

梅長青簡單和他說了現狀,隻等看張少鼎態度如何。張少鼎現在已經卸任寺卿一職。這也是梅長青第一站選擇他的緣故,念舊情,容易接近,是往後繼續走必不可少的一環。

“你母親是與我從小到大的情誼,你父親亦是我的同窗好友,他們二人身故,我不能看著故人之子蹉跎。你已經是秀才,今年的鄉試你若是想參加,我替你引薦。如何?”

“多謝張叔,這枚玉佩乃是母親曾托付給我的,張叔若不嫌棄,隻當是古人遺物,以供緬懷。”

聽了梅長青的話,張少鼎心中微動,手指摩挲了幾下玉佩上的紋理,又將其放回了桌子上。

“這是你母親的遺物,我若拿走了,你當如何?”

梅長青聽了這話,哪裡還不明白,這是等著她上趕著送上去,看來這玉佩對張少鼎來說,當真有不一樣的意義。

“母親自在我心中。”

梅長青站起身來行了大禮,抬起頭時,燭火的光亮印在她的臉上。張少鼎透過這臉仿若看見了少年時的梅溪雲,也是這般不卑不亢。

“好,過幾日我會安排好,派人來接你,日後你便住在我家,你妹妹也一同過來。”

“多謝張叔。”

梅長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要寅時了。

她前幾日在揚帆樓門口張貼的那首詩歌是梅長青的小舅舅,梅知越,年少吟誦的一首詩歌。這首詩隻有梅溪雲和張少鼎聽過,而梅溪雲每次和張少鼎偷溜出去玩,都以王八為暗號。張少鼎忘了什麼都不可能忘記梅家兄妹,梅長青此舉意在試探張少鼎。

好在,事情發展的還算順利,隻是之後的事情都要靠她自己來完成了。

梅長青翻開書架,拿出一本發黃的小冊子,這是梅溪雲留給她貼身保管的最後一件東西,一本策論。準確來說,是梅知越殿試的時候寫下的策論,也是這本策論,讓梅家三十年家業毀於一旦。

萬曆四十四年,常衡帝西巡南灣,太子監國。春末的時候,各地貢生參與殿試。梅知越便是當年京都拔得頭籌的佼佼者,可這殿試不僅沒有讓梅知越中榜,反而惹來殺身之禍,連坐了整個梅家。梅知越被斬首,梅父發配邊疆,死在了路上,梅家女眷充當軍妓,卻因不肯受辱,全部自縊。而引起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一篇策論,可笑至極。

那夜梅府的大火燒到了梅溪雲的心裡,也燒進了高門望族的眼睛裡。沒過幾天,梅溪雲也被官府抄家,整個事件如野火一般撲麵而來,燒到了梅家和付家,兩家人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這強權壓斷了脊梁。梅長青的父親付滄海忍痛休妻,連夜將三月懷胎的愛妻和唯一的女兒送出城外,往外逃亡,此舉是保全了付家,卻也害了付家。付滄海自戕於家中,平息了皇帝的怒氣,後來太後生辰,大赦天下,梅溪雲這才被放過了,隻是她再也沒有顏麵回到付家。

這些事情,在她十歲的時候,梅溪雲才告訴她。這麼多年,她的心中一直壓著這滔天的怒火和怨氣,等待著梅長青能救她,可惜,天不順人意。

其實從一開始,梅溪雲心中對付滄海還是抱有一絲渺茫的希望的,他畢竟不是梅家人,又與太子殿下有舊交情,想來太子殿下或許會顧及舊情放他一條生路,可張少鼎的話掐滅了她的希望。

十年茫茫,不過想來他們夫妻二人或許已經在那陰曹地府相遇了。

這本策論,梅長青看了不下幾百次,內容沒有什麼太大問題,很符合當年治水患的標準,也沒有任何反動言論,若說是因為這篇策論引發的浩劫,梅長青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更何況即便是這本策論是假的,又或者梅知越真的說了什麼,也不至於連坐,究其根本,可能就不在策論上,而是另有其因,但奈何時間已經太久了,當年人員估計早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梅溪雲把這事寄托在她身上,未免太癡人說夢。

梅長青長歎了一口氣,深覺這件事很不靠譜,也沒有路可走,為今萬事以梅長蘇為先。不管如何,先試著考取進士,安排好梅長蘇。

這幾日,梅長青還是正常去學堂,下學便去碼頭摘漁貨。直到三日後,張少鼎派人來了。

“請問是梅小公子嗎?”

“正是。”

來送信的是一身麻衣的少年,看起來不到十五歲,留著很長的頭發,用一根麻繩綁著,垂在身側。

“家主讓小的和您說一聲,讓你緊著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啊派人來接您。”

“多謝小先生。”

梅長青從口袋裡摸出兩塊碎銀,掩著遞到了少年的手中。

“這可使不得,小的擔不起啊。”

小少年連連擺手,看起來似是有些驚慌失措。

“小先生不用客氣,日後多有照應。”

“這…. 小公子若不介意,可喚我六六即可。”

“多謝六六了。”

“哎,夫人讓我買的香薰還沒取呢,她尤其喜愛那百合香,小的就先走一步。”

“六六慢走。”

天色尚早,梅長青去了中街找何燕,何燕會殺豬,但她更會女紅,製香這一類的精細活。

到了中街,何燕已經將肉掛好了,正在砍一塊筒骨。鋒利的刀刃落在骨頭上,砸出一道又一道痕跡。

梅長青走上前去和何燕打招呼。

“燕姐,這麼早就出攤了?”

何燕一見是梅長青,連忙放下刀,拿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油膩的手,這才上前來和梅長青說話。

“是啊,今天天氣好,也就起的早了。”

“你怎麼突然過來了,要買肉嗎?”

“不買肉,燕姐,我記得你之前做了很多香薰,不知道有沒有百合味道的,我想買一些。”

“香薰?應該有的,你跟我來,我找找。”

梅長青跟著何燕進了小屋裡,穿過裡屋進了後院,院子裡生著很多青菜。

“你要香薰做什麼啊?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香薰嗎?”

“送禮的。”

“送禮?”

“嗯。”

何燕沒再問了,隻專心在她的一堆盆盆罐罐裡找東西。

很快,何燕拿著好幾隻顏色鮮豔的香薰過來了。梅長青拿過來聞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這幾隻我都要了。”

“你不是要百合的,這還有其他味道的?”

“沒事,我都要。”

梅長青想多給點錢,但何燕死活不要。她百般推辭,梅長青也罷了心思。

想了一下,梅長青覺得應該和她告彆,雖然這聲告彆可能倉促又無禮。

“燕姐,明日我便離開這裡,往陵園那邊去了,前幾日街上遇見了家母故友,日後便去他那邊了。”

何燕聽著聽著便皺起了眉頭,雙手也不安地捏著衣物。

“這麼突然啊。”

“嗯。確實有些匆忙。”

南街這邊和陵園那邊並不是太遠,畢竟是一個縣的,但陵園那邊多位鄉紳貴族所在之地,普通人一般難以靠近。

“你是去讀書嗎?”

“是。”

一陣風吹來,何燕的眼睛有些酸澀,她舉起手來又不知放在哪裡,看似想說些什麼,又一言不發。直到門口有人喊她買東西,這才匆忙告彆。

梅長青覺得這樣告彆,確實有些倉促了。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長久不散的敝履。

上完最後一堂課,擁抱了幾個小包子,又去了碼頭幫張大嘴卸貨。

“張叔,以後我就不來了,我要去讀書了。這些日子多虧您照顧我和小妹,這份恩情長青會一直記得。”

“哎呦,長青啊,我早知道你不是和俺們一樣的人,是做大事的,看著就和我家那小子不一樣。不用說什麼恩情不恩情的,我早把你當自家小子一樣看了,往後要是回來,也來看看我啊,記得啊。”

“謝謝張叔,我一定會的。”

落日餘暉灑在海麵上散著金色的光芒,波光粼粼。潮水推著船帆在海上晃動,時而平緩,時而急促。梅長青站在船上久違地感到舒暢,她深吸了一口氣,展顏歡笑。

“人呐,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長青以後可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謝謝張叔,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