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車窗上蜿蜒墜落,傾天的暴雨聲透過隔音的玻璃隻剩下沙沙的悶響。
車內陸涉江揉了揉眉心,手機恰逢其時傳來一個信息。
陸涉江將其解鎖,是槐容的短信。
“我願意入職陸氏,但我需要絕對的自主權。”
這就是他的所求嗎?倒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哄。
槐容的拒絕在陸涉江這看來隻像小貓在窘迫時的反擊,他對於槐容加入陸氏的結局深信不疑。
身處於休學加母親病重低穀裡的他,其實麵對一點似是而非的關懷,便會束手無策。
一份虛假的、執著的愛意與希望。
常人所求,莫不是此。
陸涉江不急不緩的打字。
“好”
簡單的回複後,他將手機隨意的擲到一旁,隨後闔著眼靠在背靠上,語氣冷淡:“說吧。”
前麵開車的保鏢一直小心翼翼覷著自家老板的神色,隨著陸涉江的話語,一番心驚肉跳後才嘗試開口:“少爺,老爺那邊…叫你回去一趟。”
陸涉江眉心微蹙,氣壓下沉,像冬日的凜風席卷整個車廂,讓人不可避免的壓抑。
他睜眼側臉盯著窗外良久,一片模糊混沌的水色中,他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去。”
陸家的私宅位於市中心的高檔彆墅區。
陸涉江一踏入門,就有訓練有素的傭人上前迎接。
“少爺,老爺在二樓等你。”
陸涉江就勢將腕間搭著的外套遞過,“準備點吃的,我今晚在這用餐。”
傭人連忙應了,隨後便叫廚房立刻動作起來。
陸涉江不由扯鬆了還係著的領結。
走上二樓後,他推門而入。
等待多時震怒的身影轉過身來,隨後朝他狠狠擲來一堆相片。
陸涉江不躲不閃,相片被砸到他的臉上,鋒利的邊緣劃破血肉,傳來細微的刺痛。
“我道你為什麼不願意聯姻,原來是這個原因,陸涉江你就不覺得惡心嗎?”
陸涉江淡淡往地上散落的照片瞟去。
是那天在酒吧時的照片。
那天他並未特意隱藏行程,更何況還有陸蘭澤的朋友拍了照片,因而被陸德林知曉這件事,他並不驚訝。
陸涉江笑了笑,“父親還真是關心我。”
陸德林鐵青著臉色,語氣中藏不住的怒氣:“你真是令你母親蒙羞。”
“是嗎?”陸涉江姿態閒適的將照片撿起,隨後將它們大搖大擺的展示在陸德林麵前,"如果這樣就會讓母親蒙羞..."
“那麼你這個給彆人養兒子的丈夫呢?”
“陸涉江,”陸德林一聲厲喝,顯然忍耐到了極點。
陸涉江好整以暇的應了一聲,“陸董事長,彆在我麵前擺架子了,如果你還想好好度過你晚年的話。”
陸涉江不知道陸德林哪裡突然來的底氣,但他兩已經許久未見麵,他也不耐於在這看陸德林裝什麼嚴父。
他轉身欲走。
“你以為你永遠會贏嗎?”身後陸德林語氣冰涼。
陸涉江腳步一頓,長眸微眯。
“我當然不會永遠贏,但我也不會輸。”
他拉住門把手,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微微側頭,堪稱親昵的道:“記得繼續藏好你心愛的‘兒子’,可彆讓我找到了,父親。”
話音稍落,陸涉江頭也沒回,丟下臉色難看的陸德林下了樓。
廚房的速度很快,這麼短時間已經備好了吃的。
彆墅的阿姨看到陸涉江就迎了上來,直到看到他臉上的傷口,立馬焦急道:“這又是因為什麼吵起來了,難得回來一次真是。”
阿姨是跟著陸涉江母親的老人,因而在陸家的地位也頗為特殊。
陸涉江緩了臉色,他側頭摸了摸。
傷口並不是很深,他態度鬆弛且輕漫:“大概是因為我喜歡男的。”
輕描淡寫丟下一個重磅炸彈的陸涉江繞過僵住的阿姨。
陸涉江的母親出生於江南水鄉,口味一向清淡,就著她的口味,陸家的吃食一律以造型精致典雅,口味極其清淡的要求準備。即便她已去世多年,這一傳統一直延續至今。
很奇怪的是,平時吃慣了的東西,今日吃起來卻覺出些許寡淡。
反倒是那一口辣到嗓子疼的感覺,曆久彌新。
陸涉江聽著身後阿姨的歎息,意興闌珊的用完了餐。
夜色稠密,空氣裡除了雨聲寂靜得讓人發空,陸涉江自藏酒室拿出了一瓶伯圖斯獨自品酌,入口的磚紅色液體餘味悠長。
這是一個寥落又冷清的雨夜,陸涉江望著窗外繁華的夜景,突如其來的遐想。
——或許有時間可以帶他來住住。
......
“小陸,把這幾份文件整理一下。”
“小陸,前幾天的數據弄好了嗎?立馬交過來。”
“小陸,沒咖啡了,快去茶水間衝幾杯來。”
“小陸......”
陸蘭澤麵色發僵的看著桌麵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額角青筋直跳。
聽著一聲急過一聲的小陸,她手握成拳又鬆開。
在同組同事或惡意或譏諷的眼神下,她忍氣吞聲的拿過咖啡杯跑去了茶水間。
真是氣死她了!!
越想越氣的陸蘭澤憤憤不平的將咖啡杯放下,然後打開微信開始對她的臭哥哥進行消息轟炸。
“打印我來,掃地我做,咖啡我泡。反正什麼臟活累活都是我上,我是實習生又不是她們的奴隸!!”
“真是氣死我了ヽ(‘⌒?メ)ノ,她們竟然還陰陽怪氣我笨。”
"嗚嗚哥哥我是不是真的是笨蛋,我好像真的不小心把數據弄錯了。"
“我受不了哥哥,什麼時候讓我熹妃回宮!!”
“黑化.jpg”
......
陸涉江大概是在忙,並沒有像往日一樣回以表情包敷衍。
陸蘭澤鼓著臉翻閱著最近給陸涉江發的消息,從入職開始,陸蘭澤便持續每天這樣的轟炸行為。
而一向疼愛她的哥哥卻突然轉了性,不僅不讓她回去,還威脅如果不工作便停了她的卡。
天可憐見!明明是陸氏的公司,就因為她的天降便被同組人員各種暗裡明裡的欺負。
短短時間,她就從精致美麗的陸小姐變成了眼下烏青的社畜。
偏偏她還什麼都不能做!
飽經摧殘的某陸牌受氣包委屈的衝起咖啡。
因著辦公室內裡壓抑的環境,陸蘭澤特意的拖遝,在這過程中,陸陸續續也進來了不少人。
“聽說了嘛,新成立工作室那邊的主開發特彆年輕,看起來跟沒畢業一樣。”
“不是說上麵很重視這次項目嗎?為此總部高價招聘了不少的行業天才。”
“聽工作室裡的人說,那個主開發好像是陸總指定的。不過這個年紀加上沒有多少實績,哪裡能服眾,他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幾天那邊鬨得不可開交,遊戲到現在都沒太大進展。”
陸蘭澤在一旁悄悄豎起了耳朵。
她對哥哥大開闊斧進軍遊戲行業的消息有所耳聞,但是那個神秘的主開發她也沒見過。
不知會是怎樣的人,讓他這麼相信。
陸蘭澤的好奇心被激起,她退出茶水間,直奔15樓。
剛出電梯門,陸蘭澤便聽到開發部內傳出一聲怒吼。
“你以為你是誰,勞資遊戲上市賺錢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吃奶呢,彆用你那膚淺的思維來侮辱遊戲世界,實力不行就繼續滾回學校學習。”
隨後是桌子被驟然重重拍擊的響聲,還有一乾人等的勸慰聲。
陸蘭澤被嚇了一跳,老老實實找個角落等動靜平息了才冒出頭來。
這時接近午休時分,部門人員成群結隊出來,準備去食堂吃飯。
陸蘭澤一個接一個的打量,都好似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
她慢吞吞的挪到辦公室門口,試探的往裡看了看。
工位旁的地麵一片狼藉,各式文件圖紙散落一地,有一個清雋的熟悉身影正彎著身子撿起。
他婉言拒絕了零星有意來幫忙的人,讓他們先去吃飯。
在抬頭的一瞬間,陸蘭澤終於看清了那個人。
是槐容。
一時間那些茫然不解瞬間有了答案。
驚愕過後,在陸蘭澤心頭升起的是感同身受的憤怒。
——可惡,好歹是她哥的人,怎麼能隨便這麼被人欺負。
她捏著拳頭氣勢洶洶的走過去。
然後……和槐容一起老老實實的撿起了文件。
槐容略為錯愕的看過來,神情稍稍一頓,隨後溫和笑道:“陸小姐。”
陸蘭澤下意識後背一緊,忙左顧右盼的道:“彆,叫我蘭澤就好了。”
可不能暴露身份了,不然她的錢錢就飛走了。
槐容報以善解人意的一笑。
“你沒事吧,他們也太過分了。”陸蘭澤小心翼翼道,深受職場折磨的她深有其感。
槐容動作不停,語氣略顯平靜:“沒事的。天才總是桀驁的,有實力者也總是自負。”
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從來都這樣溫和有禮,陸蘭澤忍不住心想。
兩人的速度很快就把文件撿得差不多,陸蘭澤剛直起腰就感覺口袋裡的手機震動。
她連忙解鎖一看,果然是陸涉江。
宇宙無敵好哥哥:摸摸頭.jpg
什麼老年人表情包,陸蘭澤氣得直嘀咕。
她忿忿回道:“你再不來救我,我就立馬死給你看!”
然後一抬頭就對上了一旁槐容若有所思的目光。
陸蘭澤訕訕笑道:“我哥真是個大壞蛋。”
槐容勾起嘴角不置可否。
那天他一個簡單的好,便結束了所有話題,隨後再無消息,相應事務也隻派了自己的助理過來。
一切都是他的隨興而起。
槐容穠長的眼睫垂落,投下一小片陰影。
“對了,”陸蘭澤眼睛一亮,“你也可以和我哥說啊,你不是他的人嘛,用微信隨時跟他吐槽。”
槐容指尖稍攏,他低頭看著手機界麵的那個摸頭表情包。
心神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