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觀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明明做了正確的選擇,至於痛,離彆都是痛苦的,忍就好了。
她那麼擅長忍痛。
努力摒棄一切雜念,她強打精神。
好不容易做了張圖,正做著細微的調試。
突然,電腦黑屏了。
她立刻檢查電源,用儘所有技術。
多方操作試圖挽救,一陣努力而電腦毫無反應。
意識到自己的電腦真的壞了,隨觀看了看表。
十點了,得明天再去修了。
她忙活了這一陣,電腦仍然倔強而不可挽回的出了問題。
看著電腦漆黑的屏幕,隨觀停了動作,一下子怔住。
她靜靜定了一會,慢慢地,繃著下頜,皺著眉。
身體忍不住發顫。
幾乎無法抑製自己的思緒。
意識到不能這樣下去,她合上電腦,進了洗手間最裡麵的的隔間。
靠在冰涼的瓷磚牆上,她一下一下發抖。
腦子很亂,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情緒會突然爆發。
她隻是覺得很痛,渾身上下都很痛,連指尖都是痛的。
心臟也痛,一抽一抽地,好像被誰拿尖銳的東西紮破了一個洞。
摸了下臉,發現淚水已經爬滿臉頰。
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一下一下極小聲抽泣著。
腦子裡總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宋間照。
想起他紅了的耳垂,淺淺翹著的唇,和他的眼睛。
明明總是溫柔地望著她,帶著盈盈笑意,總是亮晶晶的。
卻在剛剛——
他的眼神,那樣,那樣讓人心痛,幾乎帶著祈求。
可隨觀沒辦法。
這麼多天的相處,隨觀知道宋間照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完全不是她當時,在夢姐家遇到他時以為的,一時興起玩弄女孩感情的富二代。
他謙遜又強大,擁有優秀品質、強大能力和美好道德。
他隻是善良。
才會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她,雖然可能帶著一些自己的心意。
隨觀都明白,可,又能怎麼辦呢。
隨觀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她從不因為自己不如彆人的物質條件而自卑。
她從來都是個積極生活,並不在意任何外在條件的人。
可兩人的差距實在,太大。
這不是不在意就能直接忽略的,而是客觀的現實因素。
兩人的物質差距是萬丈深淵,她一無所有孑然一身,如果掉下去,隻會萬劫不複。
她早早地就被生活磨得過分現實。
太久沒有哭過了,這一次,讓隨觀覺得意外。
畢竟,她從未因為父母以外的人哭過,從未因為活不下去以外的事情哭過。
上次流淚還是七八年前,她晃晃腦袋,原來自己還會流出淚來啊。
她還以為自己的淚腺早就在小時候哭死了。
畢竟,自己小時候是真的很愛哭。
當然,淚腺是不會死的,隻會狹窄、發炎、堵塞、脫垂、長腫瘤。
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吧,隨觀對自己的跳脫的思維有些無語,不過她確實隻記得這些了。
這一次,她幾乎把身體裡的水分全部湧了出來。
隻覺得眼眶乾澀,喉頭鈍痛。
哭夠了,她慢騰騰地挪出來,準備去洗手台洗把臉。
一開門,正和一位個子高挑、短發利落、身著灰色長風衣的女性四目相對。
長風衣女生顯然被嚇了一跳,連忙問:“同學,你怎麼了?”
隨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是無奈的搖搖頭。
女生突然靈光一現:“一定是考研壓力太大了對不對?”
“確實,已經是九月下旬,距離考研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壓力很大也很正常啊。”
她握住隨觀的肩膀,堅定道:“就像你這樣,不要壓抑自己的情緒啊,哭出來就好了,昂。”
隨觀勾了唇,努力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卻滿臉淚痕,眼睛紅腫,鼻頭通紅。
她聲音很輕:“謝謝你,不過,確實不是因為考研。”
短發女生眼神有些疑惑,她好像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於是試探地:“那是因為什麼,你……是不是失戀了?”
“沒有。”隨觀走到洗手台旁,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過手指。
她抹了把臉,把臉上的淚痕洗乾淨。
平靜地:“我電腦壞了。”
圖書館十點半就關門了,於是現在有兩個人拿著壞掉的電腦準備去校園的長椅上搗鼓。
長風衣女生笑道:“我說你怎麼越看越眼熟呢,我們應該是一個宿舍的,你是不是三樓被炸掉的那個宿舍的?”
隨觀扶額點頭:“對,我是五年臨床醫學專業的隨觀,今年大三。”
短發女生驚喜道:“你就是隨觀呀!我知道你,年年一等獎學金,還拿了創聯杯全國金獎,咱學校的驕傲,真的是太強了。”
“我是秦可佳,很高興認識你。”
“呀,原來是學姐呀,”隨觀也笑,“你也很出名哦。”
“說來聽聽?”秦可佳笑。
“今年夏天的優秀畢業生,我聽了你畢業典禮上的講話真的太好了。可惜當時站得太遠,沒有看清學姐的臉。”
秦可佳滿意地點點頭。
“誒,話說,學姐你是不是在宛京大學讀研一了?”隨觀望向秦可嘉,“居然在學校遇到你了,好巧。”
“是這樣,我教師節的時候沒能抽出時間,所以就今天回來看老師了。”
“剛好今天和老師聊得時候有些新感悟,我就去圖書館整理整理,整理完了就遇到你了。”
兩人坐在了噴泉旁邊的一張長椅上。
隨觀把電腦乖巧的遞了過去。
秦可佳接過,然後,隨觀眼睜睜的看到秦可佳從包裡拿出一個螺絲刀。
隨觀眼皮一跳。
秦可佳手倒是很穩。
她一點一點擰開電腦後的螺絲,在她打開後蓋的時候,隨觀緊張得舔了舔嘴唇。
秦可佳把各個線路排查了一番,發現有個地方接觸不良。
她從新安裝好後,她把後蓋合上,遞給隨觀,揚揚下巴:“試試?”
隨觀把電腦放在腿上,近乎虔誠地摁了一下開機鍵,驚喜發現成功開機了。
雖然做的那個圖確實沒了,不過電腦沒壞,其他東西都在,隨觀很開心。
畢竟,那個時候勉強撐著,圖做的也不怎麼樣。
“學姐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我請你吃點啥吧!”
“不用了,”秦可佳做了個鬼臉,“遠近聞名的勵誌學生,吃你請的東西感覺功德會減少。”
“而且都幾點了,不吃了。”
“哦對,你電腦真的該換了,實在是太老了。”
隨觀靦腆地笑。
告彆了秦學姐,隨觀今天對自己很大方,找了了個150塊錢一晚的賓館住下。
頗有些“我有錢揮霍”的意思。
她今天情緒波動太大,下午跑動也多,此時隻剩疲累。
用儘最後一點力氣給電子設備都充上電後,隨觀蹬掉鞋子,爬上床,沉沉睡去。
-
宋間照的頭更痛了。
隨觀的背影有些消瘦,卻那樣,決絕。
她挺直脊柱,走得很快,大步離開。
在熱鬨的燒烤攤中,她顯得,蕭索而堅定。
她一下都沒有停頓,一次都沒有回頭。
宋間照一手撐著桌子,青筋浮起。
一陣陣翻江倒海連帶著他的五臟六腑,攪和在一起。
暈眩的感覺讓他幾乎要承受不住。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扭曲,旋轉。
他伏在桌旁,一下子吐了。
幾乎要將抽痛的心臟都嘔出來。
等他視線逐漸清明,看到麵前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這家燒烤店的老板,一位樂嗬嗬地四十多歲烤肉很香的男人。
另一個是隨觀的那個學長。
此時,燒烤店老板正憂心忡忡地:“咱們家的肉可都是新鮮的啊,從來沒出過什麼問題。帥哥你怎麼了,是胃不舒服嗎?”
宋間照強支著身子,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我自己的問題,和您家的食物沒有關係,我會賠給您。”
隨觀學長何文昊好奇道:“哥們,是不是喝酒的原因啊?”
他語重心長:“酒量不好就不要在心上人麵前硬撐嘛……”
他看向桌子,果然有兩瓶空的啤酒瓶和一個玻璃杯——
在宋間照位置的對麵。
宋間照這邊呢。
有一罐打開了的旺財牛奶。
何文昊表情疑惑了起來。
所以說,隨觀喝了兩瓶啤的。
而這個大帥哥,喝了罐旺仔牛奶?
不過,誰規定成年男人不能和旺仔牛奶呢。
何文昊又看一眼旺仔牛奶,正和上麵笑容燦爛的小人四目相對。
他連忙收回視線。
心裡逐漸有了自認為非常合理的解釋。
他對老板道:“這我朋友,認識。你先去忙吧,我來照顧他。”
說著,他把宋間照扶到旁邊坐下,自己也搬了個凳子坐到他旁邊。
他越想越合理,遞了張紙給宋間照,狀似不經意地問:“誒,哥們,隨觀呢?”
宋間照接過紙擦了擦唇。
頭依舊痛,是車禍的後遺症。
這些天他總是會時不時地暈眩疼痛,特彆是情緒起伏大的時候。
一次是在夢姐那裡偶遇隨觀,一次是現在。
這次,隨觀並未說出任何尖銳的話語。
她溫柔而平和,包裹了太多對現實的無奈。
可他卻這樣的痛,痛到五臟六腑似乎都穿了孔,撕扯開來,大股大股湧出鮮血。
他沉默一下,隻是輕聲:“她,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