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麗人直勾勾地看著隨觀,就連周圍共同等待電梯的人,也明顯在注意這邊的情況。
隨觀皺了下眉。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被認為靠裙帶關係,靠得還是一個在普世價值體係中遠高於自己的人。
正想反駁,麗人卻突然意識到,這樣問實在不合適。
她急忙雙手搖晃:“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嘴巴閒不住。”
隨觀明白,對麵的麗人雖然對自己與宋間照的關係有所誤解,不過她隻是單純地好奇,並沒有什麼惡意。
於是友好的衝她笑笑:“沒有沒有,其實我就是來打臨時工的,按日結錢的那種。要讓你失望啦,我確實不是什麼厲害人物。”
麗人小雞啄米式點點頭,顯得有些呆呆的可愛。
兩人又不痛不癢的聊了幾句,麗人為自己剛剛問的問題瘋狂找補,隨觀也友善地回應。
末了,二人還加了微信。
到了熟悉的辦公室,隨觀又開始了論文裡遨遊的漫長旅程。
她的論文在上周寫完後獲得了導師的大力支持,鼓勵她寫英文版發外刊。
於是這一周她把論文整理成了英文,現在正在一點點地進行尾聲的修改。
中午飯點,敲門聲準時響起。
隨觀下意識以為來敲門的就是王賀,喊了句“馬上,要不要進來坐會”。
她正埋頭苦寫,隻分給推門進來的人隨意一眼。
卻發現來者正是宋間照。
於是隨觀大發慈悲,還插空分給他一句:“王賀呢?”
宋間照:“外出考察。”
隨觀張口應了一聲。
她一做事就容易沉浸,直到把論文改到她滿意,發送給導師後,她方才脫離了論文苦海,衝宋間照道:“你今天不忙?”
宋間照點點頭:“嗯,沒什麼事了。”
隨觀順著他的話道:“好巧,我也是。”
她站起身:“走,吃飯去,好餓。”
宋間照已經在休息室準備好了飯。
兩人相對而坐。
這兩周一直都是這樣,兩人的交流很少,卻無人覺得無聊。
宋間照受到的教育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而隨觀則無所謂,她在宋間照麵前一向很放鬆,想不說便不說。
再加上兩個人都是不會覺得尷尬的性子,便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氣氛安靜而融洽,帶著幾分隨觀毫無察覺卻好像是二人與生俱來的默契。
吃完飯後,宋間照道:“你下午,有沒有什麼事?如果沒有的話,咱們一起外出,好麼?”
隨觀的論文已經提交,隻等著導師的下一步指示,於是她從善如流:“好的老板。”
她最近每天一大早都能收到十萬塊的工資外加十萬塊的加班費,甚至有時候她還沒有到公司錢就已經收到了。
因此,她態度良好,一切尊重老板的選擇。
依舊是隨觀開車,宋間照導航。
兩人來到了宛京一個老牌的公園。
正值工作日,人並不算多,隻一些小朋友和小動物在瘋跑,孩子家長和寵物主人在後麵跟著。
宋間照眉眼微彎,在一家賣各式東西的小攤駐足,他停下腳步,認真的挑著風箏。
他手腕至手肘處用石膏包著,動作並不方便,可他側著蹲下,挺直的脊,微低的頭,翻找著小攤內所有的風箏,專心致誌地挑著。
隨觀看著他又黑又純的眸專注而認真,不由得心軟,硬是把“今天沒有風,不適合放風箏”咽了下去。
看他挑著,又有些擔心他牽扯到受傷的位置,於是看他在“決賽圈”裡兩隻風箏中仔細挑選時,隨觀乾脆地指著左邊那個:
“我喜歡這個。”
宋間照立刻掏了錢。
他本在一個素色燕子樣式的風箏和一個正紅醒獅圖案的風箏之間選擇,而隨觀直接選擇了這個醒獅的。
現在她正從攤子上拿起來。
他想幫她拿,卻被閃躲開了,隨觀眨眨眼睛:“太折煞了,怎麼能讓老板拿呢。”
說著,就拎著風箏跑遠了。
宋間照定了一下,意識到她在開玩笑,他也蕩漾起淡淡笑意,望著她輕快的步伐漸漸遠去。
她今天穿了件簡單的白T和淺色牛仔褲,手裡拿著個巨大的風箏,上麵畫著紅豔豔的醒獅。
獅子嘴裡叼著寫著順風順水的卷軸,後麵飄著長長的紅帶,那樣醒目又張揚。
她回頭,用不拿風箏的那隻手朝宋間照招手,笑著叫他跟上。
明媚至極,像太陽。
宋間照從小情緒鮮有起伏,極少情緒外露,此刻,他卻漾起一個溫柔得能沁出水的笑容。
目光瀲灩,如醉深淵。
隨觀覺得他買風箏就是來折磨自己的。
今天的太陽出奇地好,萬裡晴空,隨觀擔心宋間照的傷,於是讓他拿著線輪,自己則將風箏高高舉起。
瞄準時機迅速向前奔跑,讓風箏在她的牽引下緩緩上升。
可惜今天實在沒什麼風,嘗試多次,風箏仍是一撒手就往下栽,沒有半點兒升空的意思,實在太不成功。
累的隨觀都出了汗,她輕輕喘了口氣,額頭上冒出了些晶瑩的小汗珠。
隨觀毫不在意地一把抹去。
她反倒被激發出了些逆反的心理,拎著風箏就要再來。
宋間照卻攔了,讓她在陰涼的地方歇一會。
於是,隨觀以為是宋間照累了,她體恤傷員,兩人便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隨觀兩條腿隨意的交疊,雙手支在身後,半仰著望著天空,看著空中的樹枝上綠的發黑的葉子。
她是個身體素質不錯的,隻是剛剛跑了太久,天氣又熱,此時仍有些喘。
她的鎖骨如蟬翼微顫,脖頸的線條流暢而優美,每次呼吸時帶著胸腔的起伏。
宋間照猛的彆過臉,他低著頭,脖子連著耳朵卻悄悄地紅了。
喘勻了氣,隨觀側身,輕聲:“你很喜歡放風箏嗎?”
宋間照點頭。
“你小時候經常放風箏嗎?”
宋間照語氣平淡:“這是第一次。”
麵對隨觀疑惑的目光,他語氣平淡地解釋,帶著些稀鬆平常的淡漠:“我的父母認為一切娛樂活動都是在浪費有限的時間,所以……”
他垂下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小小的陰影,“我很少有這樣的經驗。”
隨觀腦補出了小小的宋間照一個人孤獨生活的樣子。
於是,也許是想讓話題輕鬆點,讓宋間照的心裡好受點,她揚起一個笑臉:“正好我也很久沒放風箏了,這個暑假也一直沒運動,出出汗還挺舒服的。”
宋間照漆黑的眼靜靜注視著她,目光深深:“我記得,你是青城人?”
隨觀點頭,對他調查自己的事已經毫不意外。
宋間照道:“那,你還打算回去麼?”
隨觀乾脆地搖頭。
她語氣裡帶了些不以為意:“我當年為了離開那裡費了好大的力氣,出來了,就不會打算回去。”
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
那個地方,隻適合永遠停留在隨觀的過去。
宋間照聞言,靜靜地望著她。
隨觀帶著些閒聊的語氣:“那你呢,應該是宛京本地人吧。”
宋間照道:“我初中時出了國,直到畢業回來工作,隨其實沒有什麼地域的歸屬感。”
隨觀隨口道:“那豈不是小時候的朋友都斷了?”
宋間照:“還好。我幼時的朋友,很少,離開後也沒什麼遺憾。”
隨觀轉過頭看他。
男人氣質清冽,卻並不冷漠,反而是柔和的,看著他的眼睛,隨觀發現自己對他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宋間照外表一直是清冷矜貴公子的樣子,而內裡卻雅而正,如古文中構建的謙謙君子。
兩人每次吃飯,宋間照總是不露聲色地擇隨觀愛吃的餐廳和菜式,自己則對食物從不挑揀。
甚至經常被隨觀看到他在不動聲色地吃自己動得少的食物。
隨觀輕聲:“這就是你想放風箏的原因麼?”
因為風箏,必須兩個人一起合作,而他小時候,朋友寥寥,沒有人可以和他一起。
隨觀腦補出小小的宋間照,想一個人放風箏,卻屢屢失敗的可憐樣。
宋間照卻笑了。
如晴空和煦,清泉澗湧,溪流潺潺。
因為,他並非在彌補幼時缺失的友誼,而是在滿足自己對愛情的最初印象。
那年,他被父親拋棄在了異國街頭。
其實也談不上拋棄,隻是父親在發現自己的利益產生糾紛時,把五歲的兒子擱在酒店裡就走了。
兒時的保姆很偽善,總是在父母麵前極儘諂媚卻在背地裡辱罵恐嚇他。
那會的他太小,被保姆影響,以為真是父母不要他了。
於是他出了房間,下了樓,走到了酒店外麵。
他沒有哭鬨也沒有崩潰,對於那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甚至很反常。
他太平靜。
隻是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
直到他小小的身體太累了,在一個街區廣場停下,靜靜地坐在台階上看著來往行人。
他看到一對情侶放著一個花紋繁複的素色風箏。
他們在廣場上奔跑,相擁,深吻。
那樣相愛,那樣幸福。
這就是宋間照對愛情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