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大學來到宛京,隨觀就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裡,就連寒暑假向來都直接申請留校,再不回去。
畢竟,她早就失去“家”這個概念了,真的和宿管阿姨說的那樣,把宿舍當成自己的家了。
如今也沒什麼彆的地方可去,她乾脆往學校走。
邊走邊想,隨觀認為自己討厭的是那種一貫用錢來平事兒,用錢來衡量一切價值的感覺。
她一眼就看出,這個男人絕不隻是想報答自己這麼單純,如果隻是想想報答,絕對會有更便利快捷的辦法。
而不是,在夢姐家偶遇了再想到。
這種想憑借錢來靠近自己的感覺,真是……一想到這,隨觀莫名地感覺煩躁。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那男人的助理一出口就是十萬。
十萬啊。她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那天給男人墊得手術費已經是她二十年來全部財產的一半。
不該意氣用事的,應該多哄哄那男人,哄他多掏些錢,畢竟男人張口就是“我會儘力滿足你的需求。”
嗬,真是大款。
打多少年工,估計都沒有那男人隨手給出去的多。
她低下頭,不禁有點後悔,每天打工從早到晚,還沒有那男人指縫裡漏出去的多。
而且那男人長得,上額光潔,眉眼漆黑如墨,高挺的鼻梁,流暢清晰的下頜,脖子長而白,喉結突出,身量修長挺拔……
整個人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倒像是陌上人如玉的富貴公子。
氣質,又冷又仙兒,說實在話,簡直就是自己喜歡的款。
哄他,怎麼看吃虧的也不像是自己。
可惜,隨觀並不打算把自己賠進去。
“天生就沒有富貴命吧我。”她小聲嘀咕著,踢著地上的碎石子,百無聊賴地往地鐵站走。
走著走著突然覺得現在的心煩意亂很適合抽支煙來平複。
可惜自己不抽煙。
真是鬱悶。
到了學校,隨觀卻沒想到隨口胡謅的借口竟一語成讖,自己外出一天,回來竟真出了事。
隨觀的舍友陸央央今天提前回校了,她偷偷用小鍋煮湯,不知怎的電線處竟然發生了爆炸,背了個大處分。
萬幸的是當時宿舍是空的,沒有人員傷亡。
隻是她們宿舍被炸得到處都是各樣碎片,徹底沒辦法住了。
隨觀一回去,陸央央“嗷”的一聲撲到她懷裡嚇得直哭。
宿舍像剛打完仗一樣,看不到什麼健在的物品。陸央央桌子上一個巨大焦黑的洞,整個宿舍徹底報廢了。
她們學校的宿舍是不允許用這些電器的。可陸央央是廣東人,常常給她們煲湯喝。
跨年夜陸央央還用小鍋給大家煮了餃子,這個小鍋和小小的宿舍有她們共同的美好回憶。
陸央央想到自己之前用了這麼多回,要是哪一次炸了……不禁一陣陣後怕。
“嚇著了?”隨觀輕輕摸摸她的腦袋,“你這個假期怎麼來的這樣早?”
陸央央又是“嗷”的一聲:“我和我爸吵架了,他把給我的卡停了!我就氣不過讓媽媽給我買了機票提前跑回來了。
她哭得有些抽抽了:“觀觀,我本來想著你肯定又打工到很晚,我煲鍋湯這樣你回來正好喝口熱乎的,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好了,我的行李也全在裡麵,都不能用了,現在是真的身無分文露宿街頭了嗚嗚……”
隨觀調侃:“我的大小姐對我可真好,隻是怎麼窮成這樣還要坐飛機呀。”
寢室是四人寢室,她和陸央央住斜對角。
隨觀拉開櫃子,把還健在的幾身衣服和其他還能用的東西找了個袋子裝了起來。
環顧四周,陸央央今天剛帶來的行李全部報廢,破損的太嚴重,大小姐是肯定不會用了。
而因為馬上要去臨床醫院實習,其他舍友的東西在上學期期末就全部拿走了,實在沒什麼東西再有搶救的必要。
於是隨觀抹掉陸央央額頭上的灰塵,也不知道小姑娘怎麼搞的,真是形象化“碰了一腦袋灰”,隨觀有點想笑,道:“今天先住酒店去吧。”
陸央央大驚:“你什麼時候有錢了?中彩票了?居然舍得住酒店了?!”
“大概是——好人好事?感謝我的。”隨觀掏出手機和其他舍友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今天先和我去酒店,我們大小姐可委屈不得。明天帶你買點必需品,後天咱們就開始實習了,咱們會一直住在實習的醫院,那裡給咱們安排了宿舍。”
“你可真好嗚嗚嗚——”
“才知道?”隨觀笑,“走吧,姐姐帶你住酒店。”
陸央央在家裡被像眼珠子一樣捧著,出了家門隨觀也樂意慣著她。
小姑娘沒吃過苦也沒省過錢,偏偏在隨觀麵前懂事的緊,明白隨觀的經濟狀況所以從不主動要東西。
隻是她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實在沒什麼掩蓋心思的經驗,看到漂亮玩意就走不動道。
隨觀笑著一一滿足,花了不少錢,卻隻給自己買了一點必須要用的東西。
陸央央看著,十分不滿,硬是要隨觀給自己買個什麼。
隨觀對此頗為無奈,戳戳她的小腦袋瓜:“我自己的錢我想給誰花給誰花,你管呢。”
陸央央忿忿。
開學總是猝不及防,忙碌的實習生活也正式開始。
宛京醫科大擁有眾多附屬醫院,隨觀的實習就在其中一所附屬醫院延和醫院進行,是一家大型綜合性三甲醫院。
隨觀是臨床醫學專業生,需要輪轉各個科室。她的實習輪轉第一站就到了醫院的王牌科室神經外科。
帶隨觀和其他幾名學生的老師是位四十出頭的副主任醫師,秦遼,正處於醫生的黃金年齡。
隨觀每天的實習,學到的東西比書本上知識生動得多,這是在校學習完全得不到的,她幾乎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
卻沒想到,自己實習一周就遇到了這樣的麻煩。
午後,隨觀和同學幾個秦醫生坐診時,病人正訴說著自己的病症,秦醫生耐心地一一解答。
隨觀這些實習的學生則站在旁邊默默觀察記錄並學習。
突然,一位五十來歲的女性猛地推門而入,大叫著:“啊啊啊醫生我我頭疼快救救我!”
說著直接一把將原來就診的患者推到地上,撲到桌子上來抓秦遼的手。
隨觀把被推倒的患者扶到一邊坐著,避免這位女性再傷害到他。
接著,她本想上前製止,卻被擋了一下,是一起和秦醫生學習的,隨觀班上的班長方向陽。
方向陽身量高大,他擋在同學們前麵一把攔住,道:“阿姨,您得掛號,如果著急的話可以去急診,不能這樣。”
阿姨不斷扭動,直接從他手裡掙脫,嚷嚷著:“為什麼不能?看病也有個輕重緩急吧?我都這麼難受了為什麼不能讓我先看?”
秦遼和顏悅色的為她解釋:“您頭疼沒有任何檢查結果和病曆,我也不能確定是什麼問題。神經血管引起的需要去神經內科、高血壓引起的需要去內科、脊椎壓迫神經引起的需要去骨科。您看這我也看不了啊……”
“你少跟我胡謅,我知道,你們醫院神經外科是最牛的,你又是今天坐診的大夫裡官兒最大的,你這就是拒診!”
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她叫的更加起勁:“啊啊醫院店大欺主,欺負我這個可憐的小老百姓,啊醫生見死不救,醫生們合起夥來殺人了啊啊啊——”
她進來的時候沒關門,而延和醫院的就診患者頗多。
現在門口全是人,往裡看的人越來越多層層疊疊,她叫得更加使勁,將手邊能摔的東西全部打翻摔到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突然,她的手向秦遼的麵門抓去!
她力氣極大,方向陽堪堪攔住,秦遼的臉色也差到了極點。
女人仍是又叫又罵,甚至把桌子都推倒了,她把事情越鬨越大,全是“拒診”、“醫生見死不救”、“醫院吃人血饅頭”這樣的字眼,聲音尖銳到幾乎能把窗戶震碎。
隨觀明白,雖然絕大部分的患者都是很明事理明辨是非的,不過已經有不少人舉起手機在錄像,一旦上傳到網上,醫院不是應該充滿輿論的地方。
她明白,一般來說這樣的影響不能再擴大下去,但在已經無法避免的情況下,更為重要的是不能讓醫院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產生爭議。
對於像延和醫院這樣一直秉承全心全意為患者服務,嚴抓醫德醫風的醫院,口碑比一切都重要。
一旦人們對醫院的任何方麵產生異議,打擊是毀滅性的。
於是,她把心一橫,直白而大聲地:“這裡每一位患者都需要被延和救治,而從進來到現在,你麵色始終如常,思維敏捷,聲音洪亮。”
“你的所有動作都是在完全清醒狀態下才能完成的,暫時沒有觀察到有重度頭痛的特征——”
女人似是慌亂害怕隨觀繼續說下去,竟然直接掄起膀子一巴掌狠狠打在隨觀臉上,“啪!”的一聲聲音劇烈——
“小賤蹄子你再敢說!”她失控的大叫。
隨觀被她扇地一下子重重摔在地上,地麵冰冷,她緊緊蜷縮著,捂著臉,混亂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