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江府。
一位少年垂首跟隨於衣著華貴的夫人之後。青衣樸素,本顯少年恬靜,但卻稍有些褶皺,湧入大群華服中顯得頗為寒酸。
“公子,咱這上哪去?”跟在旁的小奴問道。
未等到那公子開口,隻聽“住嘴,彆在這丟了臉麵!”是那夫人訓斥道。
快走幾步,便入了正堂,眾人立於堂內兩側。坐在主位的,是個麵相儒雅的男子,年紀約莫四十左右。
“柳府柳大人贈畫一幅、琉璃盞一盞、銀靛一對、南海珍珠一對…”
“郭府郭大人贈書法一幅、茶具一套、翡翠玉飾一對…”
緣是坐上男子為江大人,這日壽辰,各府都有人前來慶賀。話說這江大人正是得寵時節,或是世家大族,或是小門小戶,均想上門走走。能與其交好是最好不過,不行便算是與其他家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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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宣讀禮單等事宜方完畢,那頭少年跟著的夫人抬腳便去與各家交談,可憐那少年無人理會,隻獨自尋得廊尾除坐了。
原來這少年名為徐明若。雖生在侯府,然則是個庶出。每日在家中常被嫡母一夥人欺負,吃穿尚且被克扣,怎有機會來此盛宴?緣是那嫡子好玩樂,前兩日又不知去哪鬼混,染了風寒,咳嗽幾日不好。這嫡母偏生不願放過這次走動機會,隻拉他當個借口來了。
周遭人聲鼎沸,徐明若未免有些失魂。卻聽一聲溫婉嗓音出現,隨聲看去。
“多謝諸位世兄來家父壽宴,”人群中出現一位藍襖紅衣的男子,款款走來“寒舍招待不周,還請大家多多見諒。”
“哪裡哪裡,江兄說笑,貴府氣派真是非比尋常啊!”
那紅衣男子笑笑,做了個禮,並不答話。
又是一番熱絡搭話,見時辰差不多了,那男子便道:
“江某便不打擾諸位雅興了,還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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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若收回目光,又回到熱鬨中的寧靜。
“唉,剛剛那個是誰啊。”
“江家的小公子江烈啊!你這都沒聽過?就是這江府的未來主人啊!”
“原來是這樣。我說看他談吐有度舉止不俗,正想京城哪來的這號人物。既是江小公子,這就不奇怪了。”
“是啊,京城誰人不知江大人愛子如命。這孩子偏還是個極懂事孝順的,謙謙君子,妙哉妙哉。”
一段對話突兀的入了徐若明的耳。
那個紅衣服的叫做江烈嗎。
不知怎的,他越發覺得周遭人聲刺耳,便打算起身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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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怎麼也算是大府,道路曲折回環。然徐若明素日被據在家中,如今也算得上是個路癡。不多時,他便與一潭湖水相對無言。
“成日裡盼著出府,到頭來出了府,也是與你對望啊。”他自嘲的笑笑。
少年俯身撥弄池水,勾起陣陣漣漪。
遠視,人影綽綽。
“喲,這不是徐家的大公子嗎!怎麼在彆人府裡玩水呀!”
“嗨呀!不是大公子!你記差了!是個隻能伏小做低的庶出!”
“哦對對對!瞧我這腦子。”
一群人哄笑不止。
徐明若見是一群和徐潯混得極好的紈絝子弟,隻當沒聽見沒看見,也不放在心上。
這群人見他沒反應,倒沒了耐性。
“喂,徐明若,說你呢。”
“是嚇得不敢說話了吧,哈哈哈…”
徐明若見這些人幾次三番,忍了又忍,不欲生事,起身便走。
“唉,他怎麼走了,我還想著捉弄一番到徐潯那邀功呢,咱們跟著。”
說罷,幾人便向著徐明若的方向奔去。剛剛說話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向他叫道:“啞巴了,我同你說話呢!”
徐明若哪肯讓他抓,掙紮幾回,偏又脫不了身,隻鬨得二人衣衫皺亂。
那人見他還敢掙,已然氣急了,猛地鬆開正欲推他,卻見徐明若腳下失衡。砰地一聲落入池中。
那人見他落水不由有些慌神,又聽到旁的草叢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知誰喊了句:“快走!”眾人便如得了令似的奔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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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眾人逃竄,這邊幾近溺斃。湖水寒冷徹骨,青衣緊貼少年肌膚。恬靜也好寒酸也罷,此刻全化為孤寂。
“好冷。”徐明若想。
“可惜了,若是能將他們也拉下水,便也不枉走這一遭。”徐若明有些卑劣的想。
什麼都結束了。
包括他可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