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場訓……(1 / 1)

這筆記賬上 十月水吉 4746 字 2024-05-01

這場訓話最後以洪主任的“每人三千字檢討,下周一大會上念”為結尾。陳喻低頭挨訓,腦子裡想的都是“省省吧洪主任我們聽不進去的”。

清晨的烈日同樣灼眼,他的嗓子眼乾得快冒煙了,還得強撐著挨訓。

洪主任咳了一聲,那句“你們先回班”還沒說完,在場的幾個都沒反應過來,陳喻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還有陸景。

洪主任看見兩人幾乎同步的動作,愣了幾秒,又揮著手把人喊回來。“喂,喂!你倆回來!”

兩人的腳步又同步停住。陳喻轉過身,揉揉鼻子往回走。陸景揣著兜跟在他後麵。

“要上課了主任。”陳喻聲音裡帶點疲憊,弓著背垂著眼皮又走到隊末。陸景跟著他,斜了一眼他往外冒著汗的額角。

“我知道。你倆跑什麼,這麼著急嗎?那你們至少還是知道校規有一條是上課不能遲到。既然知道,那今天為什麼要明知故犯,你們……”

“主任,您剛剛不是說能走了嗎,怎麼又開始訓話了?”徐際舉起手,作了個提問的姿勢,插嘴道。

洪主任明顯嗆了一下,“那我說能走了就是能走了嗎?是嗎!”

徐際縮了縮脖子,不出聲了。

“難道不是嗎?不能走您說啥說啊。”陳喻語氣裡明顯帶了不耐煩。

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回過神來,吃驚地看著他。這話聽著著實有些不客氣,洪主任脾氣挺大的,學生們都是在背後蛐蛐他,沒人敢當麵回嘴。

徐際擠眉弄眼的拿胳膊肘捅他。他深知陳喻的脾氣,平時沒事的時候跟薩摩耶似的人畜無害,脾氣上來了就是人畜不分,逮誰罵誰。

他怕陳喻這破嘴控製不住,給自己釀成大禍。

“就因為您剛說完我倆就走了?您都讓回班了為啥我們還要跟耳聾似的傻站著?您要是不想讓我們走就直接說,我擱校門口站一上午就行了。”

“操陳喻你彆說了,快點閉嘴……”徐際吸著氣喃喃道,給陳喻的手臂掐得快沒知覺了。

洪主任臉有點發紅。他知道自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說的話也有點無理取鬨。但他堂堂一個主任被學生嗆得下不來台,臉往哪擱啊。

他操著做老師幾十年磨出的厚臉皮,硬生生把自己臉上那點窘迫擠成冷笑。

“行啊,陳喻,現在學會頂嘴了。你要知道,這裡是學校,是有規矩的地方,不是你家,能隨便跟爹媽沒禮貌地頂嘴!”

陳喻在心裡回了他一句確實不能,因為我爹早沒了。

他剛剛說完那一通,腦子也清醒了。

洪主任斜了一眼他焉了下去的樣子,從鼻腔噴出一股氣:“你倆挺能跑的嘛,我看沒兩秒都快到教學樓底下了。這樣吧,你倆檢討再加兩千字,為剛剛的事情好好反省一下。”他轉了下眼珠。“還有個事兒,每個年級有兩個誌願名額,我看你倆精力挺旺盛,高二年級就由你倆去吧。”

陳喻猛地把頭抬起來了。“靠……不是,主任不然您再通融一下?不是,洪哥我錯了真的……”

他倒不是怕那兩千字檢討,再來十個兩千字他也能寫。

問題在於這個誌願名額。

他們高一時碰到過一次。活動內容是選中的兩個人以學校的名義,在實中附近的幼兒園,養老院之類的地方做誌願,完了回來再做一份冗長的誌願報告上報學校。

通常是去三到四個地方,一次兩到三天,時間隨機,要結合地方,選中的學生以及隨同老師的空閒時間來安排,一般會提前一周左右通知。

非常煩人。

麻煩且毫無意義不說,這還意味著至少有一周的時間,他跟陸景將被迫綁在一起。

他跟陸景那些恩怨真記不太清了,隻是他不太習慣跟不熟的人呆在一起。

也不是不習慣吧,其實換成隨便一個人他都能主動搭上話,所以這僅限於陸景而已。

……媽的,聽著跟陸景在他這很特彆似的。

陳喻高一那會,年級組選上的是隔壁班一男一女。據說兩個都是尖子生,長得死板又沉悶,很讓老師放心的那種。

然後因為這個活動,一來二去的,兩人不知道怎麼就看對眼了。後來做誌願的時候跑到角落親嘴,被隨同老師看見了。

洪主任把他倆罵了一頓,又把選他倆的老師罵了一頓。有了前車之鑒,洪主任這次選了陳喻陸景,估計是為了防止上次的情況再發生。

“行了彆說了。這次的隨同教師是你們班任,有什麼情況他會告訴你們的,上課去吧。”洪主任揮揮手,自己先轉身走了。

一天的課結束後,陳喻還是一副死人樣,趴在桌上不吭聲。林靖洋抱著本子從辦公室回來看到他,推了下眼鏡。“這是怎麼了?”

“洪主任牽紅線牽到陳陳頭上了唄。”徐際回他。

陸景低頭做題,聞言筆尖頓了一下,片刻後又繼續寫字。

“紅線?什麼紅線。”林靖洋把本子分發下去,輪到陸景的時候他低聲說了句謝謝。

“這你都不知道?那個誌願活動啊。以前選的都是一男一女,被選中的最後都成情侶了,所以我們叫牽紅線。喏,這次選上他倆了。”徐際拿腦袋點陳喻陸景。“說起來,你倆還是第一對同性伴侶……”

陳喻狠狠踹了一腳徐際的椅腿。

“……夥伴,夥伴!我口誤還不行嗎!”徐際悻悻地把椅子往前拉。

“再多嘴物理作業自己寫。”陳喻頭埋在臂彎裡,聲音聽著悶悶的。

他倆從小玩到大,這麼多年了,除了性彆像,其他的可以說是天壤之彆。

比如性格,成績,可能還有性取向。

在理科上,陳喻就是甩他一條街的爹。

徐際立馬抱住他的胳膊,“我靠,爹,你是我親爹,彆啊,你當我嘴賤……”

“彆貧嘴了,吃飯去。”林靖洋揣了個斜挎包,伸手拉旁邊的徐際,順便把陳喻拽起來了。

“段子軒呢?”林靖洋問。

“沒看見,估計跟王燃他們去食堂了吧。”徐際伸個懶腰,“陸景還沒吃吧,要不一起?”

“嗯。”陸景停下筆,把筆蓋摁回去。

陳喻剛想開口,聽到陸景那聲“嗯”後硬生生咽了回去。陸景斜他一眼。

收拾好東西,幾人往校外走。

徐際勾著陳喻的脖子走在前麵打鬨,林靖洋跟陸景並排跟著。

陸景插著兜走了一段,沒吭聲。林靖洋倒是笑著偏頭,主動跟他搭話:“我叫林靖洋,咱理(一)的班長,你跟他們一起喊我洋洋就行。”

“嗯。”

林靖洋眨了下眼,“分班製之類的老周應該跟你說過了吧?彆有壓力,咱們水平還是很可觀的。”

“我沒壓力。”

“啊?”林靖洋卡了一下,“對對對,就是要時刻保持信心……”

他費勁地想接下來說點什麼,徐際一嗓子把他喊過神:“班長,到了!”

陸景抬眼。

是家店麵不大的火鍋,幾乎坐滿了人。老板娘膀大腰圓,係著臟兮兮的圍裙,端著大鍋在桌子的縫隙間穿梭,見到他們進店,朗聲道:“貴賓四位,魚兒,迎——客——啦——”

陳喻還在琢磨哪個店小二跟他叫一個名,隻見門口堆著的鍋碗瓢盆裡晃悠悠走出來一條土鬆,油光水亮的,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喘氣,咬著林靖洋的褲腿,把眾人拽到一張四人桌前。

徐際先擠進去,陳喻挨著坐到旁邊。落座後他發現陸景坐在對麵,拿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眼後挪開目光。

“哈哈哈哈哈,這狗怎麼跟你叫一個名啊?”徐際拍拍陳喻肩膀。後者黑著臉接過老板娘給的菜單。

陸景嘴角揚了一下。

“愛吃魚,所以就叫魚兒了。它可是我們的招財狗,又聰明又聽話。來你們看看吃點什麼?這個最多人點,”老板娘挽一下頭發,指著菜單上的牛油火鍋,“門口還有燒烤,也是我們家的。全店憑學生證八折,你們吃好喝好!”

“好!”徐際最活寶,帶頭鼓著掌,桌上的氣氛一下就活躍了。

陸景繞過桌上的水壺水杯,身子前傾,稍稍壓低聲音靠近對陳喻說:“不是吃不了辣?點鴛鴦鍋吧。”

“沒,能吃。”陳喻不想掃他們的興,擺擺手覺得還是算了。

“你們看著點,我去調蘸料。”林靖洋把菜單往陳喻他們那兒一推,“喝什麼?”

“酒啊,難不成喝奶嗎?”徐際應。

林靖洋斟酌了一下,“也行,但彆喝多,明天還有課。”

他端了四個料碟離桌,很快就調好了。徐際吃辣,痛恨香菜;陳喻不吃蔥,香菜要致死量;陸景……他思考片刻,又拿了幾個小碗,每種調了一份。

反正都會蘸完,沒差。

他走到酒水區。除了幾種常見的啤酒,剩下的瓶瓶罐罐他都不認識。

xx葡萄酒,xx米酒。葡萄酒應該是葡萄釀的,米酒是米釀的。

他從不喝酒,隻有聚餐時看家長喝過。他爸當時喝的是什麼?

然後他思酌片刻,從冰櫃裡握岀四瓶白酒。這酒度數好像挺高,得有個四五十度吧。

他對這個數字毫無概念,就感覺還行,應該能喝。拿去櫃台結賬,收銀的挑眉看他,又拿了兩罐哈啤推到他麵前,“送的。”

林靖洋拿回六瓶酒,徐際“謔”了一聲。“班長,不是不讓喝多嗎?一下拿四瓶白的啊。”

“應該還好吧?這不跟啤的也沒差多少嗎。”他看他爸喝酒就跟灌水似的。

徐際頓了一下。

班長這是完全不懂啊。

靠,那今晚不就有好戲看了?

“對對對,這種酒我跟陳喻平常都是當水喝的。”徐際對著陳喻擠眉弄眼的笑。

“彆吹了。媽的徐際你的表情好惡心。”陳喻厭惡地斜了他一眼。徐際把他脖子勾過去,悉悉索索地貼著他耳朵說話。

“這……不太好吧?”陳喻的道德上線跟底線打起了架。不過他也挺好奇班長喝醉了得是什麼樣的。

“謔,這有什麼,咱們都喝啊。”徐際滿不在乎地說,給每人都倒了一杯。

陸景掐了一下灌滿酒的玻璃杯。自己的酒量倒是挺好,就是某人……他抬眼看向陳喻。

沒料到陳喻這時也在看他。陳喻咳了一聲,猛喝了口酒,臉立馬皺縮起來,“呸呸呸”地全吐掉了。“誰尿裡邊了吧?怎麼這麼嗆?”

“哎哎哎……”徐際看著他把整杯酒都倒了,往裡加涼白開,“魚兒,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你爹的事你少管。”陳喻連喝了兩杯,嗓子眼的灼燒感才下去。“還有,你他媽才叫魚兒。”

“汪?”魚兒聞聲跑過來,樂顛顛的張著嘴。

徐際在它的狗頭上狠狠摸了一把,“去去去,沒喊你。”

“那你喝點彆的。”林靖洋笑著推過去半杯啤酒。

陳喻哀道,“班長你饒了我吧!”

陸景看他們鬨著,自己喝了一口麵前的酒。還行。

就是沒出意料,過了這麼多年,他對麵那位少爺酒量依然不行。

他們點的都是些很常規的菜,牛肉羊肉毛肚蝦滑,白底花瓷的碟子盛著,洋洋灑灑擺了一大桌,看著很壯觀。一個手臂粗壯的男人端來一口大鐵鍋放到四人中間。

陳喻伸脖子往裡看。紅油跟辣椒相得益彰,銅鍋還在不斷往上升騰著熱辣的香氣,對愛吃辣的人來說無疑美味至極。

徐際被香味勾著,眼睛都亮了一下。陳喻看著那鍋紅油卻發怵,沒有往裡伸筷的欲望。他之前吃過的許多辣鍋都是虛有其表,一口湯喝下去隻有油沒有辣,這個鍋底卻是實打實的嗆。

還能怎麼辦,忍著唄,實在不行擱白開水裡再涮一遍。

徐際往鍋裡燙著肥牛蝦滑,給每人的碗裡都夾了一大筷子。陳喻無聲地拿勺子把肉上的辣椒裡跟紅油刮走,就著水嘗了一下。還成,沒想象中的辣,能接受。

陳喻照著剛剛那樣又處理完一片肥牛,夾進嘴裡。

陸景從自己碗裡夾了一筷子肉,刮乾淨後淡定地夾到了陳喻碗裡。

桌上的人懵了一瞬。

“咳,咳咳咳咳!”陳喻眼睛瞪大,隨即劇烈地咳了起來,臉憋得通紅,連帶著耳下一片都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