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錢 在我看來,奶奶是沒有錢的 ……(1 / 1)

旅人 子宸 2185 字 2024-05-01

在我看來,奶奶是沒有錢的

“倍兒,這20塊錢你拿去,到學校了買點肉吃。”

我瞥了一眼她手裡皺巴巴的錢,扭頭走了。我不知道的是,那段時間裡每次轉身走後,她就在我身後抹眼淚。

那是為數不多的青春期的叛逆,從小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我,上初中之後,積蓄已久的情緒在那段時間突然爆發,母親做的飯色香味俱全但是她和父親需要外出打工,隻有每年過年的時候我才能吃上一頓她做的飯。而奶奶做的飯菜總是帶著一股濃濃的麵味兒,除此之外,就是醋味,在校寄宿的時間居多,但是因為生活費較少的原因,自己也未能吃飽肚子,這令我一起之下便開始絕食。因為我知道,奶奶每天晚上會打電話偷偷和他們說明情況。於是呼,奶奶每天開始哭聲哀求我吃飯,奈何青春期時的叛逆心太重,無論怎樣,隻是丟出一句冰冷冷的不吃

在絕食的期間內,肚子餓的時候我便去偷偷去找饅頭,硬邦邦的饅頭很難啃,但是在我嘴裡吃起來卻是比奶奶做的飯要香多了。在我眼裡,奶奶依舊做的那些難吃的飯,但莫名其妙的是,每天晚上爺爺種田回來之後和奶奶的吵架聲也多了。

有一天周末下午準備返校出門的時候,奶奶突然從背後叫住我,我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讓我多吃點東西再走,可以這時候,她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20塊錢,可是父母給的一周20元生活費我已經有了,那她哪兒來的錢呢?錢不是一直都是爺爺在保管嗎?我勉強的理了理思緒:“我不要。”“倍兒,這20塊錢你拿著,奶奶是種莊稼的人,掙不到什麼錢,做的煩你也不吃,這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這錢你拿著到學校了多買點肉吃。”“我不要”說罷,我便轉頭走了,說來也奇怪,我甘乖奶奶很像胡適之筆下的《父親》,但她比那個父親更“可憐”。

從我上高中開始,爺爺奶奶的身體已經一年不如一年,大病小病統統找上門來,這個時候,每年年初帶著爺爺奶奶去醫院打一療程的藥就好很多。奶奶從我記事起,每天早起打掃院子,種田,到了晌午之後回家做飯,下午繼續勞作,晚上回家後做飯,洗鍋,洗衣服。仿佛歲月的重量壓在她一個人身上,身體日趨臃腫,大腳趾上浮起了一塊硬硬的腫瘤,每次戳到腫瘤,奶奶就會倒吸一口涼氣,久而久之,腫瘤外表因為奶奶常年穿的布鞋被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每到奶奶疼痛難忍的時候,爺爺這個時候就會出來說,讓奶奶去醫院看看,可當奶奶說讓爺爺出錢的時候,爺爺那邊就沒了聲音。等爺爺走了之後,奶奶才自言自語似的給我說道:“你父母親在外麵打工,掙錢供你讀書也不容易,我們趁著還年輕,給他們出點力,照顧著你,你要好好學習......”

再一次見到奶奶拿錢,已經是在醫院了

在我高考失利後重新複讀的那一年了,奶奶在我縣城讀書的學校不遠的醫院。那天中午,下課後我去醫院看望奶奶,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不時吹來的風依舊是如芒刺骨,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彎彎繞繞的街道找到在巷子深處的中醫院。

醫院的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裡麵安靜的出奇,與外界所有的喧鬨隔絕,仿佛被世界遺棄。我推開病房的門,奶奶臉上的褶皺在一瞬間鋪開,笑嘻嘻的露出兩顆大黃牙:“倍兒,你來了。”我似有似無的回應了一聲,“這些是你村上的劉爺爺送來的香蕉,那個是你二伯送來的牛奶,你想吃了隨便拿著吃。”奶奶笑嘻嘻的說道。父親在一旁坐著,依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我拿了小凳子,坐在床尾,他們問什麼我回什麼,仿佛是一個木納的機器。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像一個小女孩,乖乖的聽著爸爸在旁邊一句句的叮囑,不耍不鬨,安安靜靜,又有誰會想到她這半生在黃土地背著麥捆,穿著布鞋踩著泥濘呢?

快到上課時間的時候,我準備走了,奶奶叫住我:“倍兒,先彆走。”然後費力的從那件穿了不知幾年的新衣服了掏出300元。“仙兒,住院費多少?”奶奶輕聲問道,“你彆管了,管那麼多乾嘛,錢你拿著。”爸爸一如既往的那種表情,奶奶太了一口氣把200塊錢費力的扔到爸爸近前,然後拿著剩下的100元,:“倍兒,回學校了好好學習,你爸媽他們打工也不容易,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我不要”說罷,我扭頭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奶奶攢了三年的養老金,每次去取養老金需要做一個小時的車去縣裡,可是奶奶暈車......

每年過年,家裡人都會發紅包,原來是每年春節第一天的早晨,隻不過近幾年,爺爺奶奶發紅包的時間越來越早,我們回老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我在外上學,弟弟跟著父母去了縣城,奶奶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爺爺的身子骨也遠不如從前那般硬朗,所以近幾年放假回家,爺爺奶奶便形影不離,守在我們身邊,我們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成了小輩的跟屁蟲。

天不亮背著背簍燒炕,生爐子,在臘月嚴冬裡,新年鐘聲敲響之前的兩個小時,奶奶從那件穿了無數次的新衣服裡拿出了300元,分給了表哥,我和弟弟。我知道,這個壓歲錢,她又攢了三年。

那是我印象中奶奶第一次給我們壓歲錢,也是最後一次。

再次見到奶奶的錢,奶奶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所有衣物整理下來,全是她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新褲子,而錢僅僅有200元,我知道,她再攢一年,又可以給我們哥哥弟弟發新一年的壓歲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