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出此言?你我不過隻有一麵之緣,哪裡談得上歡不歡迎呢?方才不過有些出神了,還望公子莫怪,我這就著人準備廂房茶水。”說罷便讓青綰去找小廝來為他帶路,手上還是不斷撥弄著算盤。
蕭垣依舊站在原地看著她,似要從她身上看出真正的答案,方才的解釋他是完全不信的。
他的內心深處有一股直覺,寧姝玉就是討厭他,而且是極其討厭,但他卻完全不明白是為什麼,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實在不算太好。
很快青綰帶著小廝就趕過來了,寧姝玉伸手向蕭垣示意,“公子跟著這位走便好,他會帶你到安排好的廂房中。”
蕭垣抬腳側過身欲走,還沒踏出幾步卻又突然停下,再次看向寧姝玉:“茶水我也點了,不知是否有榮幸能同他們一樣得到寧掌櫃的祝賀?”
“那是當然,來者是客,萬事順意的祝賀同樣也贈予公子。”可你若真有一顆尋求平穩的心,便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爭端。
得到肯定的答案,蕭垣沒再多留,跟著小廝上了二樓廂房。
寧姝玉就站在櫃台後麵靜靜看著他的背影,說到底還是你自己不甘心平順的道路,覺得現在的一切都配不上自己。
上一世嫁給蕭垣之後他都做了些什麼呢?買賣官爵?受賄行賄?私養兵馬?凡是與他爭奪皇帝之位有關的幾乎無一不做,仔細想來那幾年她好像從未見過明媚的陽光,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東宮的牆太高,遮擋了她所有的期望。
思緒陷進前世的記憶久久無法脫出,直到青綰連著幾次扯她的衣袖才有了反應。
寧姝玉偏過頭去問她:“怎麼了?”
“小姐快彆發呆了,又有新的客人來了。”青綰這是第一次直接接觸這些事,縱是想要上手幫忙也不知該如何做。
寧姝玉看她束手束腳的樣子,乾脆遞給她一個空白賬本,“你,在這裡記下客人們點的什麼,然後拿給廚房去,可千萬不能出錯。既然都跟我一起出來了,也該是要學點什麼。”
青綰拿著紙筆目光還是不斷朝寧姝玉這邊看去,那樣走子顯然是還想倚靠她。
寧姝玉把算盤往前一推,一轉身直接離開了櫃台向廚房走去,再不留下一絲求助的機會。
順迎茶樓當初建立的時候便是想朝京城中最大的茶樓發展的,整體規模極大,單是一個大堂就能容納數十人之多,二樓三樓的廂房更是請專人設計過,合理利用了每一寸空間。
為了能夠及時應對各種突如其來的狀況,廚房和庫房兩處也建的極大,寧姝玉進去查看的時候師傅們正忙碌個不停,她湊到大師傅身邊問道:“今日做梨花酥的材料可還足夠?”
大師傅隨意抬手擦了把汗,又忙不迭把新做好的糕點從鍋上取出來,“應付完這一上午應該是足夠的,但若是下午還有這麼多人來,那就有些緊張了。”
“需要的材料在城中都能購買到嗎?”
“都能的,梨花酥不算什麼稀奇的糕點,材料也不難買。”
寧姝玉點頭不再繼續耽誤師傅們的時間,隻要材料不算問題,那今日便可以安然度過,稍後去賬房算一下盈虧幾何,再決定需不需要從往日的賬上撥出銀錢。
出了廚房便是一處後花園了,不算太大的地方卻連接著正堂、後門、廚房和庫房四個地方,寧姝玉沒有回櫃台,大堂那邊既然沒有人來找她便證明青綰處理得很好,沒有出大問題。
她拉了把椅子到庫房廊中坐下,闔上雙眼開始思考如何徹底擺脫蕭垣的糾纏。
直言坦白自己很討厭他?可先前在踏青岸邊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蕭垣還是追著不放;找什麼東西去威脅他?這人做事一向謹慎沒太大把握能找到什麼把柄的……不不不,這些都是行不通的點子。
獨自一人在簷下苦惱許久,正當神思飄忽之際,腦海中卻突然竄出一道熟悉的高傲身影,寧姝玉立馬睜開眼睛。
她找到誰是最好的突破點了——趙丞相嫡女,趙婉晴。
那個一直以掌局者自居,將她狠狠踩在腳下的女人。
單就上一世寧姝玉同她的接觸來看,趙婉晴顯然是他奪權的另一大助力,且在蕭垣心中的分量一定不低,哪怕到了出城逃亡的時候都不忘記帶上她。何為真心,何為假意,清晰明了。
大堂內暴發出一陣劇烈的喝彩聲,寧姝玉起身回去,裡麵的人已經不似最初那般密集了,青綰還抱著賬本不敢放下,“小姐你回來了,快到吃午飯的時間,客人們不少都準備回去了。”
寧姝玉接過她懷中的賬本,隨後問道:“二樓的那位離開了嗎?”
“不久前也離開了,他身後的小廝還托我轉達一句話給小姐。”
“什麼話?”
“他說他家殿下日後定會多來拜訪,今日多謝寧老板的款待了。”說完後青綰小心翼翼覷著寧姝玉的臉色,這麼多次了,她也能看得出來小姐並不喜歡這位公子。
寧姝玉卻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隻淡淡道:“隨他來吧,白送的銀錢傻子才會拒絕。”何況他也自由不了多少時間了。
“青綰,過會兒你同我一起去城中糧坊處買一些東西吧,梨花酥的材料有些不夠用了,現在先去休息會。”晌午時間客人不多,正時輕鬆的時候。
青綰依言離開去到小後院去。
到了下午百姓的熱情果然減低不少,不過比起往日正常情況時的人流還是多了不少,寧姝玉動作迅速,休息剛結束便備好了馬車前往城內最大的糧坊。
那個地方在另一條街上,路程不算近,寧姝玉挑了輛足夠寬敞的馬車,因為她有了其他的打算。
她算了一下,若是隻用上半日所得去買材料,應當也是夠的,可既然都大張旗鼓地去了,不如把缺少的都一並買齊,免得以後再多花時間。
這一路過去與早上來時景象完全不同,人群熙攘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擁擠,若非有事在身,說不定寧姝玉真會好好逛一逛。
馬車最終停在萬物坊門前,寧姝玉向掌櫃說明了來意,兩家本就有不少交易來往,不比她過多解釋,掌櫃便理解了其中之意。
吩咐裡麵的人按照寧姝玉的要求,將順迎樓需要的東西都搬到馬車上去。
來來往往出來了不少人,饒是如此裝好東西還需要些時間,寧姝玉便讓青綰在一旁看著,自己到周圍四處轉悠去了。
還未走太遠就在萬物坊不遠處發現了一個極特彆的人,那人身著灰撲撲的深藍色粗布衣,整個人靠在巷子拐角處的牆邊,臉上搭著個蒲扇遮陽,叫人看不清他是睡是醒。
身前隻立著塊牌子,上用公正有力的楷書寫著:承接筆墨事務,抄書、繪畫、書法、手工皆可,做不到的不接,一事一兩,即付即做。
好新奇的牌子,從未見過有人這樣接散活的。
寧姝玉在他麵前站定,還不待出聲喚醒他,對方身下的矮凳卻突然晃動起來,一時間身體不穩好似就要摔倒了,他哎呦一聲好不容易才穩定身形。
搭在臉上的蒲扇也掉了下來,寧姝玉這時才看清蒲扇之下是怎樣的一張臉。
約莫也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斯文白淨,麵帶稚氣卻有隱隱帶著些少年的鋒芒,春日的暖陽灑在他臉上平白又添了些溫和,麵頰略微有些凹陷,想來之前的日子定算不上好過。
那男子也不急著去撿地上的蒲扇,開口便直接問她:“這位小姐可是有事要交給我做?”
寧姝玉點頭,卻不說是什麼事情,反問道:“這位……公子,你叫什麼名字?”思索半晌總覺得如何稱呼都很怪異,索性還是叫公子吧。
他麵上帶了點疑惑,還是照實說了:“我姓季名頌,認識我的都叫我季銀子。”
“銀子?”寧姝玉頭回聽到這麼奇怪的稱呼,“為何會這樣叫?”
季頌上下打量她的著裝,“你是誰家的大小姐吧,叫銀子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了,這京城裡麵又不是每個人都衣食無憂。”
話說的嗆人,但寧姝玉感覺得到,語氣裡麵並沒有那種憤世妒俗的感情,反而很平靜。
“若我想找你辦事,可又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這該怎麼辦呢?”寧姝玉試探問道,單從這牌子上隻能看出他字寫的不錯,其他方麵還尚未可知。
“你莫不是專門來找麻煩的?”季頌麵上有些不耐了,“這街上大大小小的鋪子,連帶著那畫舫旁的風箏店都找我幫過忙,若是想知道我的能力如何大可以去隨便找人問。”
聽到“風箏店”三字時,那日買下的紙鳶又忽然在腦海中浮現,寧姝玉一邊覺得不會這麼巧吧,一邊又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忙繼續追問道:“你說風箏店找你幫忙?他們找你做什麼?”
季頌不理解她這突如其來的興奮,還是覺得這小姐非是真心誠意來的,“你到底有沒有事?沒有的話快讓開,彆擋著我繼續做生意!”
寧姝玉正想解釋,前方街道卻突然嘈雜起來,原本於道路中間行走的百姓,紛紛向兩邊四散逃開,還有不少尖叫聲,哄鬨不已。
側目看去隻見一輛馬車正在路上以極快的速度奔來,橫衝直撞全然不過其他百姓的安危。
寧姝玉也隨著眾人的動作向牆邊靠近,那馬車卻突然變了方向直直朝她衝來,隻感受的腰上一緊視線昏花,整個人便被一股大力帶起。
騎馬者蒙著麵彎腰伸手快速將她攬起又丟到馬車內,做完一切又更用力抽著馬匹,向城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