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個人什麼也不說,她也知道是誰派來的、有什麼目的,隻是可惜她以前怎就沒有看出,蕭垣這把戲竟是如此簡陋幼稚。
寧姝玉從門外收回目光,轉投至三樓廂房的某一間,方才那人的眼神便不斷向上瞟去,想來蕭垣本人此時也定在樓中,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沉思間寧姝玉感受到一道灼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迅速轉過頭便和謝應昭四目相對,那人好像愣了一下,很快動作僵硬偏過頭去,舉止有些無措。
多年在東宮生活,令寧姝玉與人對視之後第一時間想的便是如何遮掩內心,正當她準備說些什麼來掩飾時卻陡然反應過來。
這裡並不是在東宮,她現在也非是絲毫不能出差錯的太子妃,她隻是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寧姝玉心中馬上起了些彆樣的心思,往謝應昭的方向跨了一步,順著他方才望去的方向看了兩眼問道:“看什麼呢謝世子?不然指一下好讓我也看看。”
身邊的人堪堪隻到他肩頭,於他而言沒有一點威脅,分明知道她是故意在調笑他,謝應昭還是依言回答:“你啊。”
“我?”寧姝玉一下子沒太懂,“我怎麼了?”
“方才是在看你。”謝應昭轉身笑意吟吟看著她,說出後半句,“我便是指出來了,寧小姐也是看不到的。”
寧姝玉狠狠皺起了秀眉,從前沒同謝應昭打過交道,這人怎麼這般無拘,莫不是個事事隨心而為的主?若是如此往後遇見了可是要注意一點,千萬不能說出過分的話來。
寧姝玉正經起來,又認真問道:“謝世子方才怎麼會突然出現?”
“不過是恰好遇見,見小姐有危險便出手了。”似是怕人不信他又補上一句,“順迎茶樓的茶點向來是家中母親愛吃的,今日出行也是為此。”
“恰好遇見”算得上是寧姝玉上輩子最討厭的詞了,所有悲慘的日子皆是起源於同蕭垣那廝刻意設計的“恰好遇見”。
但謝應昭的理由實在充分,叫她拿不準是真是假。
不管怎麼說謝應昭也算是幫了她一回,寧姝玉大手一揮,讓順應樓小廝直接將所有茶點都打包一份送給謝世子。
寧姝玉想的是,若貿然送上信遠侯府,恐會莫名驚擾到侯夫人,倒不如直接交給謝應昭,既算還了人情又幫他完成了此行目的。
謝應昭看著她安排張口便要拒絕,寧姝玉看出其意,先一步伸出右手豎起掌心對著他,“千萬不要拒絕我,我可是早早便決定好了,這輩子絕不欠人情!”
隨即寧姝玉追去後廚不斷催促,看樣子是十分著急趕謝應昭回府,那句來不及說出口的拒絕最終還是被咽回肚子裡了。
寧府夫婦查賬的速度不算很快,直到寧姝玉拎著點心盒送謝應昭出門的時候,都還不見身影。
順迎茶樓三樓,一向隻有王公貴族才會訂下的廂房中,蕭垣陰沉著臉將窗戶推開一道縫,視線向下看去直直落在門外相交的兩人身上,寧姝玉正把點心盒交給謝應昭,做完這些毫不留戀轉身便走。
可謝應昭卻是又站了半晌才拿著東西離開。
蕭垣合上窗,麵色更加不虞,一直侍立在桌邊的小廝見此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他的手指無規律的敲擊著檀木桌麵,語氣中滿是不解:“管餘你說?今日這計謀為何會失敗呢?難道是做的還不夠隱秘?”
“殿下的計謀定然是不會出錯的,或許隻是時機不湊巧罷了,殿下不必記掛於心。”小廝見他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話馬上便多了起來。
“不對。”蕭垣搖搖頭,又自顧自說:“這時機已經是多次打探到的最合適的時間,非要說有什麼意外便隻有謝家那個世子了,他往日裡不是在馬場就是在樂坊,今日為何偏偏出現在此?”
“這……不如再派人出去打聽下?”
蕭垣還是搖頭,神色卻是已然平靜下來,“事情既已發生再去探聽便是浪費時間,謝應昭此人心思不在爭權奪位上,今日之事暫且算作是意外,待日後再重新尋個好機會同寧家小姐相遇。”
“殿下,七日之後城郊會辦一場踏青遊,城中許多小姐都會去,說不定那會是一個機會。”
短暫沉默之後蕭垣出聲:“你先把這個日子給記下來,到時候提醒本殿下。”
“是,殿下。”二人繼續待在廂房中,靜等寧姝玉離開後再回府。
寧姝玉送走謝應昭在心中長舒了口氣,這下算是成功跳開蕭垣的全套了,最好從今以後都彆和他有任何交集,不對,最好是不要和任何皇宮裡的人扯上關係。
那鮮血般朱砂紅的高牆中走出來的人,哪個都不好惹。
待老爺和夫人走出來,青綰馬上將方才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十分自然省略掉了寧姝玉趕謝應昭離開的橋段。
寧老爺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後直接吩咐管事掌櫃,以後在門口立塊牌子,上麵就寫“謝絕攜酒入內”。
“這次是小姐運氣好才沒有受傷,若是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有其他客人受傷便不好了,做生意的就是要提前解決隱患。”寧老爺如是說。
回府的路上寧姝玉心情好上不少,還難得哼起了幼時的曲子。
下了馬車時間已不算早了,寧姝玉同父母道過彆就回了自己院中,開始著手完成夫子前些日子留下的任務。
夫子是爹爹特意請上門的,每隔一日便會入府教學,負責教授四書五經,至於算術記賬,寧姝玉覺得沒有幾人可以比得過自家爹爹,直接向他學習是最簡單的。
寧姝玉是寧府偌大家業唯一的繼承人,自小所有人的寵愛便集於她一身,自然所有的責任落在她身上,寧父擔心女兒長大會遭人惦記,早早便開始籌謀著交給她足以安身立命的東西。
好在寧姝玉也算是爭氣不僅不排斥,還對經商一道頗感興趣,一點即通,如此一來寧父算是沒了不少擔憂。
寧姝玉手中執筆不停寫著功課,腦中卻是不斷感慨自己前世的愚蠢。
怎的那樣輕易便著了蕭垣的道,拋下整個寧府不顧,心甘情願做了人家爭權的錢袋子,明明什麼都討不著,還白白斷送了整個寧府。
想到氣憤處乾脆直接丟了筆,連連哀歎:“真是個蠢貨,鬼迷心竅了不成!”
恰好青綰來叫她去正廳用膳,寧姝玉乾脆先不寫了,等用完膳了再回來點燈繼續。
說做就做,寧姝玉馬上拉開門挽著青綰一同過去,還不住地問桌上有沒有她愛吃的菜。
寧姝玉在府中的日子可稱得上是有滋有味,除了吃飯、休息、聽夫子講課和向阿娘撒嬌便沒有什麼了,除去有些憋悶外遇不見絲毫煩心事。
是以在阿娘告訴她要帶她出去踏青時,寧姝玉短暫雀躍之後又有了些擔憂:同母親出去是好事,隻是不知道會不會遇見討厭的人。
沒有擔憂太長時間,寧姝玉很快便自我開解了一通,就是遇到了又能怎樣?這次她與蕭垣一不相識,二無人情需要償還,縱是迫於身份不得已要同他說上幾句話,那也定不了她的生死。
如此寧姝玉便高高興興去準備了,還特意替寧夫人挑了一套衣裙和頭麵,即便如此她還是頗遺憾的說了句:“若是皎皎會束發便好了,這樣就可以親手把阿娘打扮的貌若天仙,和阿娘一同出去肯定能讓其他小姐羨慕不矣!”
寧夫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嬌嗔道:“你呀,慣會花言巧語,與其讓你去學如何挽發,還不如讓你去算賬目,那個才是你的看家本領。”
“啊?阿娘原是這般看待女兒,不行我定要去學會,好好展示一番。”寧姝玉最不愛聽有人說她不行了,行與不行總歸都是要試過才知道,她就要去試一試,然後證明自己一點也沒有問題。
出行那日,寧府早早備好了馬車,寧老爺不放心還特地安排了四個護院一同跟著,雖說隻是京中女兒家的遊會,可那裡追求風雅的男子也不會少,難保不會遇見什麼突發情況,準備萬全些總不算錯。
馬車行至城郊時,楊柳岸兩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姑娘公子,有扯著製作精美的紙鳶放飛的,也有幾個玩伴一同嬉戲打鬨的,或飲茶作詩,或彈琴吹笛,寧姝玉隻覺得這裡的景色都更美上了三分,心頭積攢已久的鬱悶也散去不少。
岸邊不遠處還停放著畫舫,寧夫人一來便注意到上麵坐著幾位相好的夫人了,囑咐護好院貼身保護小姐,同寧姝玉道過去處後便上了畫舫。
寧姝玉是不喜愛那個的,即便畫舫行駛得再平穩她也覺得不踏實,甚少上去過,隻在岸邊玩玩就好。
還不等寧姝玉想好要做些什麼,青綰先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你看那邊鋪子裡是不是有個極漂亮的紙鳶,不如我去買來給小姐放吧。”
視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隻較尋常紙鳶大上不少的掛在店鋪外,許是價格昂貴或者小姐們不好放飛,停下腳步觀看的不少卻無人購買。
寧姝玉眼睛亮了亮,今日她帶出來的人不少,價格也不是問題,恰好可以把它拿下。
她很快讓青綰去把紙鳶買下,不少姑娘的目光也隨著護院行走的動作聚集在寧姝玉身上,頗為好奇是何人買下。
寧姝玉方才伸出手輕輕撫摸了兩下上麵的彩畫,身後便乍然響起一道令人生厭的聲音,叫她脊背寒意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