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發出笑聲。
對麵的李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張張口,剛想說話,就被電話對麵的人打斷了。
“不可能。”
斬釘截鐵。
李灣沉默了一下:“程溪,全班隻有我知道你們兩個人的事,也隻有我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都事到如今了,你為什麼還執迷不悟,抱著一個將死之人念念不忘?”
“他不會死的。”程溪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卻格外堅定,“他不會死的。”
“他的生死是你能決定的嗎?”李灣嗤笑一聲,“程溪,彆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就算你心裡還放不下他,他也早就不在意你了。”
李灣故意這樣說,希望能刺激到程溪一些,卻不曾想程溪那邊僅僅隻是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隨後是他冷冰冰的言語:“說完了嗎?”
“你……”
“說完我掛了。”程溪輕笑一聲,不忘補了一句,“還有,我最反感對我自己的私事評頭論足的人,餘鬆年到底愛不愛我,我最清楚,用不著你來提醒。”
聲音落下,手機屏幕也陷入了黑屏。
程溪將手機放入口袋中,昂起頭騎上電動車揚長而去。
清晨的風硬生生刮在臉上,有點疼,但隻要一想到他做這些是值得的,是可以救下餘鬆年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無怨無悔。
狹窄的街道裡,電動車微弱的尾燈漸漸消失在大霧之中。
·
程溪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供體免疫HLA可以與餘鬆年配型是在大三時。
人類白細胞抗原係統、淋巴細胞毒試驗、群體反應抗體等都相似,差彆不大,血型相同,符合規定的心臟移植。
他記得那是餘鬆年上了大學後第一次發病,那時他正在學校裡研究課題,忽然接到了餘鬆年打來的電話,接通後電話那邊的人卻不是餘鬆年。
“喂?你是他的親人嗎?”對方的聲音有些顫抖,忽遠忽近,“他正在上課,忽然暈倒了,樣子看起來很難受……我們已經打120了,你快去醫院裡看看他。”
程溪掛斷電話,二話沒說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抓起外套向外衝。一旁的同學有些不滿:“哎!程溪!你這麼好的作業不做了?”
“不做了!”程溪丟下一句話,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儘頭裡。
他拚了命地跑著,兩所學校距離不遠,也用不著打車。程溪覺得自己跑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到達餘鬆年的學校後,他隻覺得自己的肺像是爆炸了,他單手扶牆,大口喘著粗氣,眼前忽明忽暗。
太著急了……
他直起腰來,看著眼前簇擁的人群,救護車上下來的護士、醫生,閃爍的藍紅燈光,以及擔架裡昏死過去的的餘鬆年。內心仿佛空了一塊,難以彌補,難以說出口的傷感莫名湧上心頭。
程溪下意識摸摸口袋裡的藥瓶,還在,如果餘鬆年暈倒的那一刻他在身邊就好了,這樣還能按時吃藥,或許情況也就沒這麼糟糕了。
畢竟餘鬆年這個粗心鬼,總是會忘記帶藥瓶。
救護車的門緩緩合上,圍成一圈的同學們也紛紛散去。程溪低垂著頭,挪著步子走出校園。
他一個人走了一路,路程不算遙遠,十多分鐘就到了。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將他們高中的點點滴滴都回想了一遍,又發自內心地問著自己:他到底喜不喜歡餘鬆年?
答案是肯定的,可這又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程溪覺得,或許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了,它上升到了另一個階段,一個一目了然的字上。
愛。
他愛上了餘鬆年。
餘鬆年明媚的笑顏,爽朗的笑聲,時而活潑天真,時而鬱鬱寡歡……各種各樣的模樣在程溪的腦海中閃現,這份純粹的情感這個時不時攪動著他的心。
所以當他一個人來到醫院裡,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抬頭望向天花板那盞刺眼的燈,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濃濃消毒水味,隻覺得心中徒增幾分悲戚。
這份愛告訴他,自己不願意讓餘鬆年就這麼提心吊膽地活下去……每一天都會麵臨著隨時並發的危險,仿佛明天就是一場賭注,活下來就是勝利,死亡就是結束。
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每每想到這裡,想到他會失去餘鬆年,他就會害怕到顫抖,紅了眼眶。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走廊的儘頭是手術室,門前站著哭喊不停的家屬,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在整條走廊裡回聲蕩蕩,空靈又絕望。
……
程溪閉上眼深吸幾口氣,緩緩睜開眼,目光轉向餘鬆年躺著的病房上,遲疑片刻,還是起身走向了前台。
“你好,請問心臟配型怎麼做?”
·
配型報告單出來的那天,餘鬆年的身體已經漸漸好轉,在病房裡休養了半個多月,從最初的萎靡不振到現如今的生龍活虎,他坐在病床上認認真真地削著蘋果,還不忘給程溪削了一個:“諾,你不是愛吃嗎?專門給你削了一個。”
程溪心情複雜地接過,手中的蘋果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他坐到餘鬆年身邊,輕輕啃下一口蘋果,在餘鬆年希冀的目光下,他揚起了一個笑容:“好甜。”
“那是,”餘鬆年洋洋得意地揉著鼻尖,“我削的蘋果能不甜?你可要全部吃完啊,彆剩下浪費了。”
程溪溫柔地點點頭,輕輕拉起餘鬆年的一隻手:“鬆年。”
“嗯?”
“我愛你。”
餘鬆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不過隨後還是笑出了聲:“一顆蘋果就把你收買了,程先生,你也太好說話了吧。”
“不是好說話。”程溪搖搖頭,一臉認真地對上餘鬆年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我隻這樣對你。”
餘鬆年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意,他錯開程溪熾熱的目光,抿著唇,一言不發。
程溪緩緩鬆開他的手,輕聲道:“所以,你……”
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程溪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