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街上人很多,都是三三兩兩出來逛街的,有說有笑,熱鬨非凡。餘鬆年深知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遮住半張臉,快步走到營業廳。
“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餘鬆年摘掉墨鏡,用那雙紅腫的眼睛盯著櫃台中的手機,指著那個深藍色的:“這個多少錢?”
櫃台前的女子笑魘如花:“兩千五百三十八。”
餘鬆年沉默片刻,又挪到一排破舊的二手手機前,用食指指背磕了磕櫃台:“那個的白色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越看越覺得那部白色手機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但又想不起來。
“這個便宜,七百五。二手機子,配置倒是都很齊全,就是現在不是都流行5G網嗎?這個是4G的,然後有些卡頓。”女服務員解釋道,然後從櫃台中取出那部白色手機放在他麵前,開了機,“這部手機如果放到三四年前可是很貴的,但是現在物質貶值太快,也就這個價了。”
餘鬆年沒說話,盯著女服務員操作。
“好啦,先生您可以自己看一下。”女服務員將手機遞給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部機子是前些天送來的,還沒來得及清理手機裡的那些舊內存,不知道是被哪個粗心同事放進櫃台裡了……”
餘鬆年接過手機,上麵沒有密碼,隨意擺弄兩下就開了。他滑動著頁麵,不經意間點開了相冊,他微微皺眉,正想要退出頁麵,忽然被右上角的那張不起眼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十分模糊的照片,但依舊可以分辨出是兩個人來,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矮個子的那個搭著高個子的肩,神情看不清晰,但憑著他們的動作也可以依稀分辨出是格外開心的樣子。
餘鬆年愣住了,指尖不由得顫抖起來,鼻頭一酸,心裡就像塞了團棉花一樣難受,忽然覺得大腦缺氧,手腳冰冷。
——那是他和程溪吧。
這是程溪的手機。難怪他覺得眼熟。
女服務員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手上的工作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他:“先生,您是不舒服嗎?”
餘鬆年蒼白著臉抬頭看她,卻還是忙擺手:“沒事兒,不要緊。”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手機放在櫃台上,又從兜裡掏出八張紅色鈔票,壓在手機上麵,“我要這部手機了,剩下的五十塊錢麻煩再辦理一張電話卡。”
“好的,您稍等。”女服務員拿起手機和錢走到前台,留下餘鬆年一人孤身站在原地。
餘鬆年深吸一口氣,攥在手心裡的舊電話卡已經略微彎曲了,手指不停地顫抖著,他隻覺得心臟劇痛,周圍的空氣讓他窒息。
哪怕一個人,他也會過得很好吧。
原來當一個人觸景傷情,絕望不堪時,連最簡單的哭都不會了。
眼淚已被風乾,剩下的隻是無儘的摧殘與折磨。
餘鬆年深深地知道,自己的心臟病是很突然的,時日不長,也不知道前一夜睡覺,第二天能不能醒來。
所以他要堅強地活下去,活好他生命中的倒計時。
“先生,您的手機已經辦好了。”女服務員快步走來,用一個小巧玲瓏的白色盒子包裝的那部手機,麵帶微笑地遞給他,“800元正好,歡迎您下次再來。”
餘鬆年點點頭接過手機,禮貌地衝著女服務員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一切歸零了。
餘鬆年找了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店坐下,打開手機盒,拿這部原本屬於程溪的手機看來看去,打開電話簿,除了他的新的電話號碼,再無其他。
也是,都該過去了。
無論是過去的七年還是十年,抑或更多,在他的人生裡都已經翻篇了。那些一幀幀刻在腦海中的記憶僅僅隻是曆史,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回憶。
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該做個了斷了。
餘鬆年忍不住自嘲,那時候的程溪似乎沒有和他提出分手,隻是用那種告知的口吻對他說他要結婚了。
多諷刺啊。他真的就像一個外人一樣,一個旁觀者,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將一切大事都決定好後,才用那種嗑瓜子的語氣告訴他,我要把你甩了,咱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
難道程溪是想將這個提出分手的機會由他來完成?好讓他給自己留下最後一絲尊嚴?
餘鬆年苦笑一聲,真是善解人意,可惜他這輩子都不會領情。
他盯著那一片空白的電話本,盯了許久,猛地起身,走到點餐區點了杯卡布奇諾,隨後又回到座位上。
餘鬆年忽然覺著自己內心十分急切,指尖像是被控製一樣,熟練地在電話本上打下那串電話號碼。
等他徹底回過神來才發現,那竟然是程溪的。
為什麼這個人就陰魂不散呢?
為什麼他就不能徹徹底底地忘了他?
明明他是一個多麼狠心的人啊,為什麼就是區區一個程溪,讓他改變了這麼大?
餘鬆年輕笑幾聲,對,他是要和程溪做了斷的。
他重重地按下那個撥通鍵,如同戰場上英勇赴死的戰士,做好了壯烈犧牲的準備。
即使他已經猜到了結局。
“喂?是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沙啞的聲音,卻還是可以聽出清冷的腔調。
餘鬆年鼻頭一酸,視線瞬間模糊。是程溪的聲音,他一聽就知道。
程溪耐心等待了幾秒,結果對麵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音,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到細微的抽泣聲。
“餘鬆年。”
程溪很快就猜到了。
餘鬆年使勁地按住自己的胸脯,淚水已經奪眶而出,但他又不敢發聲,於是隻能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強迫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對麵似乎發出一聲歎氣,清了清嗓子,輕聲道:“我們沒有可能了。”
“我知道……”他怎麼就這麼賤,明明知道是這個結果,這還要來實踐一遍,這麼不死心。
“我要結婚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的生活。”程溪的語氣十分決絕,也分外篤定,一字一句道,“也算是給你和我一個解脫了。”
餘鬆年強忍著心臟的不適,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麼悲傷:“你幸福嗎?”
“幸福。”程溪說,“有愛我的人在身邊,我也能與她白頭偕老,怎麼不幸福。”
明明在內心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最壞的結果都已經想好,卻還是破防了。
他就如同一個笑話,全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了,用來偽裝自己的鎧甲都被拆得片甲不留。
也是,所有的愛情都不是強迫的,哪怕是單方麵的。是他一廂情願,是他將另一個人愛得刻骨銘心,可這就與徒勞無功是一個概念,對方不接受他,他就算上趕著也不會有人理會。
他從來不反對任何一段感情,事到臨頭,麵對程溪的分手告知,他隻是覺得內心空曠又悲哀,剛開始的那份撕心裂肺早已不複存在,畢竟他沒有任何資格去插足其他感情。
七年的時光啊,就這麼被糟踐了。
他在程溪的人生裡,就是如同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的過客。
“好的。”餘鬆年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語氣中少了些許感情,變得麻木,“我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裡,不會讓你再聽到關於我的任何事,或者名字。”
也許這就是你想要的吧,你想要看到的結果。
程溪,你的心真狠。
程溪沒有回答,直接掛斷電話。
多冷漠啊。
餘鬆年將手機輕輕放到桌麵上,苦澀地揚起嘴角,他可能已經不會悲傷了吧。
失望的次數太多,都數不勝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