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大院裡有一顆超級大的芒果樹，兩大人才能合抱的樹身，枝葉像傘蓋一樣遮住大半個院子。

夏天的時候，最適合乘涼。

晚飯時候，鄰居們會端著飯碗或蹲或坐在院子裡一邊吃一邊侃大山。

鄰居陳傳國碰了碰陳大牛的手臂，滿嘴飯菜口齒不清地問，“你家就一個姑娘？”

“嗯。就一個。”陳大牛得意，他家姑娘不僅長得漂亮，還成績好，是考大學的好苗子，以後就是大學生，畢業就坐辦公室。

對於文盲陳大牛來說，對女兒的最大期望就是能坐辦公室，不要像他一樣為了一毛幾塊累死累活。

在陳大牛眼裡，坐辦公室就是最享福的工作。

“怎麼沒要個兒子？我說啊，男人就要有兒子。”陳傳國一邊嚼吧一邊說，口沫和飯菜飛濺，抬起手背一抹，繼續侃，繼續嚼吧。

“還有，你家姑娘也忒嬌氣，怎麼能吃得比老子好？你也太寵她了，姑娘嘛，隨便幾口飯，能長大就好了，反正都是彆人家的。”

“吃多了浪費。”

他家好幾個姑娘都是這樣長大的。

哪能像陳大牛家？

姑娘吃雞蛋，老子吃青菜；姑娘吃肉，老子還吃青菜。

“姑娘，都是給彆人家養的。”

隻要不餓死就行。

陳大牛不讚同，雖然他沒本事，家裡窮，但也是儘自己所能去教養陳龍溪的。雖然陳龍溪穿過撿來的衣服，但絕對沒穿過有補丁的衣服，彆人有的，陳大牛也儘力給她。

陳傳國還在叨叨逼逼，努力說服陳大牛，男人一定要有兒子，像他家傳宗接代的小蘿卜頭多可愛。

陳傳國是一家四口住在大院裡，夫妻兩人在菜市場殺雞宰鴨賣肉，大女兒陳華和陳龍溪一樣大，初中畢業後就出來服裝廠打工，還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弟弟小蘿卜頭。

本以為他們家就陳華和小蘿卜頭兄妹兩人，沒想到陳傳國不太高興地撇撇嘴說家裡還有三個賠錢貨，說家裡的女人沒用，沒本事，生了四個女兒才生這麼一丁寶。

小蘿卜頭生下來就被父母和四個姐姐當眼珠子疼愛。

陳龍溪又想翻白眼了。但看著坐在她對麵，一臉與有榮焉地感慨終於有弟弟了的陳華，陳龍溪隻能笑笑。

“有弟弟，我以後嫁人就有依靠了。”

陳華叨叨地說著有弟弟的好處，說她要如何照顧弟弟，疼愛弟弟，如何賺錢讓弟弟考大學......三句有兩句是弟弟，弟弟拉的屎都是香噴噴的。

至於她自己的工作累不累？想不想繼續上學？

統統不重要。

陳龍溪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笑，“你高興就好。”

尊重彆人的選擇，祝福彆人的命運。

如果說吃不好住不好，陳龍溪還能勉強忍受，但上廁所和洗澡真的就忍無可忍。

大院裡沒有廁所，需要到旁邊的街道公廁去，一周清洗一次的公廁，臟，臭，捏住鼻子走進去，最後連黃疸水都要吐乾淨。

偶爾還會有一些小混混或者‘鹹濕佬’爬在小窗口上偷窺。正在解決生理問題，突然聽到猥瑣的‘嘻嘻’聲音，或者有小石頭砸進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院的鄰居都是在屋內放一個木桶，第二天或者幾天一次地倒到公廁去，但陳龍溪家實在太小了，並不適合放置一個木桶，隻能忍住臭去公廁解決。

每次從公廁出來，陳龍溪都眼眶通紅，被氣的。她不明白，為什麼還要經曆一次這樣艱難困窘的生活，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的上輩子雖然自私自利，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善事，但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

陳龍溪生無可戀地看著地上的紅色塑料桶，裡麵裝著香皂、毛巾、洗衣粉，還有歡喜的衣服，她需要到公廁去洗澡。

因為公廁的水不需要錢，洗完澡後還能順便洗衣服。

但是，公廁真的很臟，很臭。

每次去公廁洗澡之前，陳龍溪都需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讓自己屏蔽掉視覺、嗅覺，努力讓自己像個石頭人一樣看不見，聞不著。

每次陳龍溪去洗澡，陳大牛就會在公廁外麵守則，看到有小混混或者‘鹹濕佬’過來就立刻趕走，不讓他們靠近。

大院鄰居都吐槽陳龍溪嬌氣。附近大部分人都在公廁洗澡，隻有陳龍溪需要父親在外麵守著，也隻有陳龍溪每次都眼眶通紅，嬌氣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陳龍溪屏住呼吸，皺著鼻子，微眯著眼，提著塑料桶小心翼翼地走進公廁。陳龍溪用力捏住鼻子，一個個坑位查看，看看那個更乾淨一些。

都臟。

臟死了。

多待一分鐘都能被熏死。

陳龍溪隻能挑個相對乾淨的，然後提水把這個坑位衝洗乾淨。就在陳龍溪把坑位衝洗乾淨，準備提水洗澡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快速衝進來霸占陳龍溪衝洗乾淨的坑位，然後麻利地脫衣服，“妹妹仔，謝了啊。”

陳龍溪要氣笑了，“滾出來。”

中年婦女當陳龍溪在放屁，壓根就不把她當回事。

陳龍溪站在原地，冷眼看著中年婦女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隨意，更像在洗浴中心一樣閒適享受。

“妹妹仔，要看我洗澡？”中年婦女得意地挺挺胸，挑挑眉，好像在說‘我就搶怎麼了？你能咬我？’

不能咬，她怕臟。

但也不能讓對方好過，她陳龍溪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