燚墨冰洲知道阿紫的肚子如同一個無底洞,把一日一食的規矩改為一日三食,這不又和阿紫正在院裡的亭子裡用早膳——蓮子桂花羹。
燚墨冰洲遣散了侍從,自己舀了一碗遞給阿紫,阿紫樂嗬嗬的接過,他看著阿紫一臉享受的一勺勺品嘗都吃到了嘴邊,抬起頭傻樂。
燚墨冰洲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又正色道:“過來。”
“嗯?”阿紫一愣。
“把頭伸過來。”
“哦。”說著阿紫就把頭頂一整個湊過去,頭頂的漩渦放入燚墨冰洲的瞳孔裡。
燚墨冰洲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無奈的甩開袖子,把她的下巴放到手掌裡,把她的頭托起來。
阿紫不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問:“尊,尊主,您要乾嘛呢?”
看著麵若桃花,用甜糕塞滿整張嘴的阿紫,燚墨冰洲被迷了心智,他拿出手帕,輕輕擦去阿紫嘴角的湯羹。
風一吹,樹動搖了,落下片片花瓣。燚墨冰洲自己沒有覺察到他也似這樹一樣,被這風亂了心緒,嘴角微微上揚。
阿紫一看燚墨冰洲笑了,便覺得毛骨悚然,心想:
“這人是要乾什麼?那不成是因為剛剛替我擦了嘴,現在又覺得惡心,想要把我殺了泄憤?”隻好學著燚墨冰洲的樣子眯著眼,齜著牙衝他笑。
忽然燚墨冰洲縮回了托住阿紫臉的那隻手,她差點像一塊餅一樣攤在桌子上,阿紫不敢怒,憤憤地道:“謝尊主!”
燚墨冰洲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看著阿紫嘴角瘋狂上揚,這副愉悅的樣子,應該是幾千年來頭一次。
而一個姑娘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寧靜。
“笙歌見過表哥。”行禮的是燚墨冰洲的表妹,膚如凝脂、眉目清秀、身量高挑,樣貌一等一的出挑,一副單純無害、弱柳扶風的模樣。
女侍一旁跪下請罪:“尊主,笙歌殿下她執意要見你,奴婢沒能勸住,尊主恕罪。”
“下去吧,無妨!”燚墨冰洲揮揮手遣走女侍,有對笙歌道:“笙歌,姨母近來可好?”
“勞表哥掛念,母親安康。隻是母親想起姑母的忌辰將至,特讓我來幫襯表哥,沒想到表哥與這位姑娘用早膳,唐突了,還望姑娘和表哥莫要見怪。”
燚墨冰洲示意她坐下,她就坐到了燚墨冰洲旁。
她正是利用了兩家的情分,找了這麼個借口想要在這住下。她愛慕燚墨冰洲是整個涅槃族人儘皆知的事情,一聽問表哥身邊多了個貌美的女子坐立不安地急匆匆趕來一看究竟。
阿紫給她盛了一碗蓮子桂花羹,端給她道:“笙歌殿下,我叫阿紫,是星夙族弟子,這羹湯很好喝,你嘗嘗。”
笙歌接過一嘗,驚道:“甜的?”
阿紫嗬嗬一笑:“我忘了,殿下也是涅槃族人,喜食苦澀,怪我,是我饞,尊主又體諒我們星夙族的喜味,這才做了這羹湯。”
笙歌一看,燚墨冰洲前也有半碗羹湯,滿心的嫉妒充斥全身,卻假裝無事道:
“無妨,隻是怕燚墨表哥喝不慣,我是能接受的。”說著還往燚墨冰洲瞟去,想看他是什麼反應。
而燚墨冰洲仍是沉默不語,在她的世界裡自己要成表哥喜歡的樣子,即使最後的樣子連自己都討厭。
她看得出表哥喜歡阿紫,她就要學習阿紫的一切,就算是她最討厭的甜物。她端起羹湯慢慢品嘗,一口一個“很好喝”,但殊不知喝的時候緊皺著眉,難以下咽。
天真的阿紫還真以為她喜歡,一個勁的給她添,燚墨冰洲那能不知道笙歌的小心思,看得又氣又想笑。
笙歌知道表哥讓阿紫住在微雨閣後,更加嫉妒阿紫。自己陪伴燚墨冰洲這麼多年,在先尊主和先後主死後,安慰陪伴表哥這麼多年,自己從沒能踏進微雨閣半步,如今一個才認識十幾天的人就取代了她,甚至得到了自己連做夢都想得到的愛。
這天笙歌路過火房,恰好撞見了拿著昨晚阿紫寫的菜係的女侍。
女侍一見自己冒犯到了笙歌,明明眼前是一個弱柳扶風的姑娘,卻如同見了惡魔似的,立馬跪下道歉:“殿下恕罪,奴婢衝撞了您,殿下恕罪……”
笙歌看到了她手裡的菜係冊,問道:“這是什麼?”
“回殿下,這是阿紫神女今日的菜係。”
這一聽還了得,她那能料到表哥寵她已經到了這地步,道:“哦,是嗎?我看看。”
她一把奪過女侍手裡的菜係冊。
這一舉動竟如此出人意料,她把女侍扶起來,溫聲道:“不怪你,日後小心些便是,我來就是為了阿紫姑娘今日的膳食一事。”
女侍小心翼翼的起身,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她接著道:“阿紫姑娘說她今日不想吃甜的,想要嘗嘗我們涅槃族的食物,還讓你們送到她的房間,怕尊主見了覺得她多事,還要你們早些送去。”
她翻了翻阿紫寫的菜係冊,冷笑一聲道:“至於這些,你們應該都把食材準備好了,不用也怪糟蹋的,就做好後送到殿中,我和尊主一起用吧。”
女侍也不知道事情經過,又不敢多問,隻好照做。
梳洗一番正要去殿中吃飯的阿紫卻被前來送飯的女侍攔住。
“神女,要去哪?”
“我去吃飯啊!”
女侍道:“我是尊主身邊的女侍,尊主說今日要與笙歌殿下敘敘舊,讓神女再屋內用飯,呃,還有……”
阿紫一臉失落問道:“還有什麼?”
不愧是笙歌的侍女,連那副嬌柔作態的樣子都一樣:“……還有,尊主說笙歌殿下不喜甜食,讓神女適應涅槃族食物,特給神女送來。”
阿紫隻好接過食物,坐在桌前沒吃一口,心裡中仿佛是一團濕漉漉的海綿被烈日快速蒸乾,隻剩下一個個空洞無法填滿。
可事情真的是這樣嗎?顯然不是。這位送飯的女侍是笙歌的貼身侍女,一切行為和話術都是她的安排,為的就是讓阿紫和燚墨冰洲產生隔閡。
殿中燚墨冰洲正看著一桌子的菜等阿紫,他拿起筷子又放下,碎碎念叨:“她怎麼還不來?”
笙歌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為阿紫開脫道:“阿紫姑娘應該是有事耽擱了,如此豐盛的食物,恐怕都不會膩,她怎會不來!”
這時,到了笙歌安排的侍女也到了,喘著粗氣道:“尊主,殿下,神女說她今日不來了,想嘗嘗咱們涅槃族的菜,回去給她的心上人做,讓人把菜送到她房間,已經用過了,讓彆等她了。”
燚墨冰洲聽到“心上人”三字先是一愣,她不是沒有喜歡的人麼,隨即這種不解立刻轉化為惱怒,憤憤道:“我們吃吧!”
一會兒卻看到笙歌暈倒了,連忙找來醫官,一旁笙歌的侍女哭訴道:
“殿下一定是吃了甜物才暈倒的,先前她吃了一塊甜糕暈倒後,醫官就說殿下對甜物過敏,為了適應阿紫神女的口味,近些天一直吃甜物,然後又用法術壓製下去,現在可能是身體支撐不住了。”
燚墨冰洲大怒一聲:“胡鬨!你們殿下不懂得愛惜自己,你們也由著她?”
頓了頓又道:“從今日起,讓夥房做族中食物,神女她不是也吃倦了嗎,就把食物全換成苦的!”
第二天,阿紫來到了殿內用飯,卻發現所有的菜都是苦澀的,卻也隻好勉強自己咽下。
剛剛恢複的笙歌可謂片刻也閒不住,瞧這不又開始作妖了麼。
她看到阿紫緊皺著眉,裝作無故的樣子道:
“阿紫妹妹,真是抱歉,你若實在吃不下這些苦物,我讓他們換了這些菜,以後都按你的口味上菜,我或許多吃一些就不會過敏了。”
阿紫又怎麼可能如此自私,讓一個對甜物過敏的人遷就自己喜甜的口味。
燚墨冰洲卻不等阿紫答話就道:“換什麼?你對甜物過敏,這關乎性命,怎麼能如此玩笑?”
又扭頭對阿紫道:“何況神女不是要學習族中的食物做法,回去給你的情郎做嗎?多好的機會!就趁機好好學學!”
阿紫一臉無辜,哪來什麼“情郎”!剛想反駁,笙歌就裝頭暈將其打斷。
燚墨冰洲也不知他自己以什麼樣的身份在對阿紫說的這番話,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受如此大的反應。
心中如同秋日裡的樹葉,刮來一陣風,先是孤高枝頭的寒氣襲入骨髓,再是枯莖難再青的感慨,最後隨著風凋落在地上,隻剩下對金秋招冷風的怨恨和寒天不留葉的無奈。
燚墨冰洲冷聲道:“神女好生學習,笙歌該喝藥了,本座也沒胃口。”
現在阿紫也還哪裡吃的下去,換作往日彆人誤會她,她可能要不就揍他一頓,或隨便彆人怎麼說,自己也無所謂。
可現在,她迫切地想告訴燚墨冰洲自己沒有心上人,更沒有為了學做菜而故意待在房間。
阿紫一整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向燚墨冰洲解釋清楚。
東邊的天剛剛吐出一抹亮白,就像魚兒在深海裡露出白色,帶有微光粼粼的魚肚,阿紫就到燚墨冰洲屋外等著。
阿紫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房間的門,生怕錯過。
天由一開始的一抹白已經變為漫天紅色,可還是不見燚墨冰洲出門,這不符合燚墨冰洲的習慣,他總是早早就起了,要不去處理政務,要不去練功。
金燦燦的日輪掛從屋頂探出個小腦袋,阿紫還是沒看到她期待的身影,不過看到了陌離。
“陌離,你們尊主呢?我等了他兩個時辰,也不見他出門。”她問。
陌離撓了撓腦袋,支支吾吾半天道:“……尊主,尊主他和笙歌殿下在一塊呢,昨夜……也在一起。”
阿紫沒有任何的身份和理由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含著淚卻還要哼著小曲離開了。
路過後園時看到燚墨冰洲正在練劍,剛想上去解釋,卻被站在一旁的笙歌搶先一步。
笙歌滿臉崇拜敬佩的眼神看著燚墨冰洲,誇讚道:“表哥,讓我好生羨慕劍法真是出神入化,勢如破竹!”說著還走上前去不忘給他擦擦汗。
燚墨冰洲輕輕用手擋開,他並不想與笙歌有過多的牽扯。
笙歌早早就看到了穿廊裡的阿紫,故意讓燚墨冰洲教她劍法:“尊主表哥,我總是被家中那些個哥哥比下去,母親也沒顏麵,你可能教教我?”
她知道,若說彆的燚墨冰洲定然不會教她,而提到母親就不同了,母親待他有恩。
過不出她所料,燚墨冰洲答應下來,而笙歌故意出錯,讓燚墨冰洲隻能握住她的手一招一式教她。
遠處的阿紫又不知道燚墨冰洲心中的想法,她隻知道眼前的兩人青梅竹馬,錦瑟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