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霖走後,豪華套房裡隻剩桑秦和王逸之。
站在金色陽光下,桑秦四處打量,“怎麼什麼都沒留給我們。”
她指的是昨晚那兩把槍。
洗完臉的王逸之朝寫滿字的鏡子整理著裝,聽到她的話,頓時樂了。
“你也沒說,她怎麼可能留。”
“罷了,要來也沒用。”桑秦倒了杯水用來漱口,“昨晚我都沒反應過來。”
王逸之理好領帶,用紙巾擦去鏡麵的口紅印,“你還沒有習慣這裡。”
鮮豔的紅色字體略顯鋒利。
竊聽器:桌下,櫃子二層,花瓶,沙發底部
將最後一點痕跡擦拭乾淨,王逸之補充道:“我也沒有。”
進入巴比倫遊戲代表與死亡同行,王逸之一直謹記這點。
攻略組為了向上的攻略進度,精英成員每層隻會停留大約十道關卡,其餘關卡由普通成員摸索,而他們大部分時間用來訓練與研究巴比倫塔。
顧雨霖這種幾乎每天都泡在塔裡的遊戲方式,在攻略組看來極為冒險。
可能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同,但巴比倫塔的死亡率,足以讓所有玩家感受到嚴峻的生存壓力。
王逸之一直認為他與桑秦作為玩家中的佼佼者,無論警惕性還是反應能力,都足夠保護一個顧雨霖。
經過昨晚,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差得很遠。
“254道關卡。”桑秦將漱口的杯子擱在桌上,“下麵兩層的198道關卡還不知道刷過幾遍……感覺自己有點丟臉。”
“你也要跟著卷?”
“怎麼會,我還記得我們的目標。真要她的來,那我們的進度會比現在更慢。”
更何況,他們跟不上顧雨霖的效率。
“你有沒有覺得,第三層的遊戲有點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桑秦尋了個椅子坐下。
王逸之並不怕被npc聽見,在塔裡聊遊戲不是禁忌,npc會自動屏蔽相關詞彙。
“明明背景設定已經足夠完善,卻不給玩家指明。”
不止BIS這一關,他們進入第三層其餘關卡幾乎都是背景龐大細節模糊的狀態。
“你是說通關條件?”桑秦點頭,“這麼豐富的背景,通關條件卻很籠統。”
“從這一關來看,恐怕我們這一層的前三關是靠運氣。搞不好,我們就徹底完蛋了。”
“也有可能,木深沒有撒謊。”
王逸之轉身與桑秦對視,“哦?”
“我們跟著她才進入華懋飯店,僅憑我們的積分,不可能留在這。”桑秦說,“不住進來,也不一定能接觸到這些線索。”
“隻有找死,才能見到比其他玩家更多的東西。”
“我們的目標是尋求活下去,反而會忽略更多。如果我沒猜錯,以後的巴比倫遊戲會繼續更新,即便我們僥幸找到過關的方式,等遊戲更新補全漏洞,我們的攻略隻會成為廢紙。”
“所以玩家論壇需要隨時更新。”王逸之決定,“攻略組需要吸收更多的人才。光憑我們,無法解決遊戲更新的問題,也來不及。”
他拉開門,“走吧,去吃點早飯。”
“我們不在,那——”
桑秦看向緊閉的臥室門。
王逸之問:“你不信她?”
桑秦轉念一想,“算了,我就不多管閒事。”
兩人離開後不久,客房經理帶人上樓打開了房門。
他們一路來到臥房,打開門後在臥房到處翻找。
大約十分鐘,一群人什麼結果都沒有發現。
小弟緊張開口,“人是進了這裡,我親眼看見他們上了電梯。”
客房經理到處打量,櫃門大開,甚至床墊都被翻起來。
連根頭發都找不到。
“找找洗衣通道和隔間,這些地方如果也沒有……繼續監聽。”
“是。”
華懋飯店門前碼頭,顧雨霖蹲在木箱旁與船老大聊天。
從最近南邊戰亂影響走船聊到昨天舞廳出事,船老大越說越來勁。
聽到八卦,周圍人聚了過來,也有人跟著聊。
“昨天這舞廳被炸,跟宋三爺仇家沒關係。是他運氣不好,碰上那發病的炸錯地了!”
“你怎麼知道?”大家都不信。
“嗨呀我有親戚當跑腿,天天給那些地方送信送報紙啥,昨天就聽見了呀!那個什麼處長在那罵他們,怎麼蠢得都能把炸彈放錯地方,害他專程去給宋三爺道歉。”
“那是要放哪?”
“這誰知道,估計是隔壁。”
“總不可能是華懋飯店吧?”
“那不可能,這可是洋人的店,他們炸自家大樓都不敢炸這家店。”
船老大抽著長煙杆,低聲問顧雨霖,“小子,真不跟我一起去跑船?這裡看著繁華,誰知道什麼時候打起來,不說洋人,上頭那些人還三天兩頭打自己人。跟我去跑船,河裡江裡到處是家,水裡可比岸上安全多了。”
顧雨霖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就為了找一個死人?”
“我答應過的事,總要做到。”
船老大滿臉憂愁,“這年頭到處都是死人,你找不到的。”
“我答應過的事很少。”顧雨霖拍拍膝蓋站起身,“所以,一定要做到。”
“接著!”
一樣圓片形狀的物什準確落入顧雨霖懷中。
“這是?”
顧雨霖低頭看去,這東西通體黑色,摸在手裡冰冰涼涼,像玉又不像玉。
“走船的時候江邊灘子上撿的。”船老大吐了口煙,“當地老人說是蛟化龍後蛻的鱗片,可助人提升氣運。”
“這我不能收。”
船老大搖頭,“這東西的煞氣太重,能傷人。我走船多年,身上早已沾染因果,按理說不怕這些。可自打得了鱗片,我大半年都未曾睡過好覺。給你不過是覺得,沒準你可以壓得住這煞氣。”
“我?”
“我這眼力可不比鷺鷥差,刀開沒開刃,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說到這,船老大滿是皺褶耷拉的眼皮抬起,露出一雙鷹眼,“更何況——”
鷹眼定定望向顧雨霖,“刀尖舔血,一個不穩當就會完蛋。但我想,你不會。”
顧雨霖將鱗片收進口袋,“多謝。”
穿過人流,顧雨霖朝江岸相反的方向走去。
“賣報!——”
她的動作一頓。
人群中,一名報童舉起報紙,扯起嗓子吆喝。
與昨日那名死去的報童長相一模一樣。
沒有人察覺,也沒有人表示驚訝。
顧雨霖看了一會,收回視線。
待顧雨霖停下腳步,麵前是家報社的招牌。
走進小報狹窄的辦公室,她以麵試為由找到主編,聊起昨日那場爆炸。
主編一聽她在現場,立刻來了興致,細細追問起當時場景。
兩人說得正起勁,突然傳來敲門聲。
不知是幾個人,胡亂拍打門板。
主編隨便招的小文員睡眼惺忪打開門,被外麵的人推開拍在牆上。
他吱哇亂叫起來,“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架電線偷電的!!!”
黑衣男人舉起槍口,對準了主編的腦袋。
“誰給你的膽子胡亂說話?敢隨意搬弄是非?”
主編舉起雙手,笑得勉強,“真不好意思,我們小門小戶,總要混口飯吃。”
不等他說完,黑衣男人直接將槍口塞進他嘴裡,“混口飯吃?”
主編嚇得涕泗橫流,嗚嗚咽咽求饒。
看見他這慫樣,黑衣男人終於滿意,將槍抽了出來,用桌上報紙擦乾淨。
“你又是誰?”
舉起雙手的顧雨霖哆哆嗦嗦,“小人……就是看這招人,想、想來混口飯吃……”
見她一幅快尿褲子的模樣,男人冷哼一聲,“全部帶走!”
顧雨霖裝作順從的樣子,不等周圍人上來擒拿,跟在主編身後下樓,還乖巧地上車。
直到進入一處大院,車內出現一股尿騷味。
主編尿褲子了。
“趕緊給我下去!”
黑衣男人氣了個半死,讓人把主編直接推下去。
顧雨霖順勢下車。
她一頭金發實在惹人眼,有人上前問話。
“這是怎麼回事?”
黑衣男人瞧見來人,脫帽敬禮,“組長,這人就是那個海城軼事天天說咱們壞話……”
“我說他。”
黑衣男人看了眼顧雨霖,“哦,我們抓人的時候他也在場,說是去應聘,就順便一起帶回來。”
組長問顧雨霖,“身份?”
顧雨霖露出苦笑,“沒有。”
“沒有?”
“沒有。”
組長思索了下,“放了。”
黑衣男人驚詫,“放了?”
組長背過身,“這人看起來不一般,年紀輕輕,萬一是哪個洋大人的私生子。就算現在不認,以後認了怎麼說?出了事你擔著?”
黑衣男人忙搖頭,“不不不,那、那我這就讓人給送回去。”
見他們這種反應,顧雨霖有點可惜。
金發是她前不久剛染,連黑色發根都沒長出來。進入遊戲為了不引起注意,這才特地帶上假發。
換裝雖說臨時起意,但她在第二層一關遊戲中獲得了空間道具,可以裝下不少東西,一直都在準備,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至於昨晚那兩個特務,此刻正被關在裡麵昏迷不醒。
黑衣男人讓手下換了輛車,客客氣氣將顧雨霖送出門。
當車子轉過彎離開前哨視野,顧雨霖假意要方便,讓司機停車,趁其不備將其打暈。
“抱歉,好不容易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歸。”
顧雨霖將人推進路邊溝裡,拍拍手上的土。
“就讓我確認一下,她在不在這裡。”
顧雨霖換上司機的外套和帽子,沿著院牆找到一處警衛的缺口,悄悄翻進去。
院子裡布置不算複雜,正中央兩層高的歐式房屋,一隊警衛在附近巡邏。
顧雨霖如同一隻貓,輕巧來到房屋旁。
她貼著牆,湊近窗邊,聽清了室內的對話。
“……讓你們安排好!就是這麼做的?!一群豬!明天就是行動的日子,這都做不好?!出了任何問題,老板怪的是我不是你們!”
顧雨霖挑起眉梢。
看來她沒猜錯。
通關條件是活過三天,那麼遊戲第三天,必定會發生重要的事情。
等房間的人離開,顧雨霖打開窗戶,悄悄鑽了進去。
她翻開文件,映入眼簾的便是關於明日行動的計劃書。
原來是他們懷疑敵人潛藏在租界,甚至設立了據點,但是礙於洋人,不能明麵上大肆行動,乾脆設了個行動計劃,將所有被懷疑的對象暗殺,清除據點。
所謂被懷疑的對象,可以說除了洋人和身份特殊有背景的人,幾乎都被列上暗殺名單。
這分明是場大屠殺。
顧雨霖隨手合上計劃書,眼底滿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