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她說“不予,不取” 我有一個……(1 / 1)

她她她她說 四維宇宙 3702 字 2024-05-01

我有一個又敬又怕的人,在我十八歲之前的人生裡,我一共就見過她四次,可奇怪的是,她對我影響極深,多年來在我腦中一直揮之不去,每每在我遇到困難時,想起她似乎就有了力量。而這屈指可數的四次見麵都是在我六歲之前,後來她便消失了,這十二年裡,我一直期待著可以再見她一麵。

可我想見她的這個想法從不敢對任何人說起,因為我所生活的這個家,並不容她。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我們再見麵會在何處,何種情況下,我會說什麼,她會回答什麼,她能否還記得我?終於,我等來了這一天,不成想卻是在姥爺的葬禮上。

我們這個家,怎麼說呢,有點吵,有點亂,更有點令人煩躁,就如同此時我三舅正喪著臉罵罵咧咧,我二姨正向姥姥哭訴著自己現在沒了依靠不想活了。如果可以躲,這一刻我真的想躲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然後看看天上的雲又變成了什麼形狀。

我看著掛在牆上的黑白照片,心中很是酸楚與哀痛,姥爺這個男人雖說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卻是一個好姥爺。他從未打罵過我,苛待過我,甚至可以說很是溺愛了。小時候哪怕我考試成績不好,他也總會笑眯眯的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下次再努力就好,然後給我買個冰淇淋,讓我消除煩惱。相比於姥爺,姥姥對我的愛就少了許多,因為在姥姥心裡,她最愛的始終是他的小兒子,我那個永遠都長不大的三舅。我很清楚隨著姥爺的去世,這個家日後定會更加遭亂,無所謂,反正等我上了大學就可以像我心中那個她一樣,離開這個糟心之地。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心聲,我與她真的重逢了。當她走過來的那一刻,我感覺整個殯儀館的聒噪都戛然而止,她似乎帶來了一束光照亮了這間黑暗的屋子。

她海藻般的秀發高盤著,鼻上架著黑色墨鏡,一身至腳踝的黑色皮衣,再加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全身都在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她和我記憶中的樣子有了些變化,但似乎又沒變,因為她那高昂的頭顱,依舊倔強而無畏。

她叫林北,是我的小姨。

姥姥一臉嫌棄的走到她身邊說“既然回來了,就給你爸磕個頭,道個歉,他泉下有知也會原諒你的”。

她嘴角輕輕一勾,笑了,那是一聲嗤笑,在嗤笑這個家依舊是這個家,一切都和她離開那天一樣,沒有任何改變。我想她來之前或許也在期待著與母親許久未見的第一句會說些什麼,會不會有一些寒暄,會不會有一絲掛念,會不會抱抱她,然而這份等待終究是一場空。

她漫不經心的行了三個禮,然後對姥姥說“葬禮我來了,禮我也行了,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剛想衝上去叫住她,沒想到一句“臭丫頭,你他媽說的那是什麼屁話”搶在了我之前。而發出這刺耳聲音的那個人,便是我最討厭的三舅。

三舅這個人很奇怪,從我兒時見他的第一眼,他的臉就是猙獰的,聲音是聒噪的,形態是乾枯的,就如同此刻,他正像個骷髏般凝視著她。

接著又一句“是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爸當成什麼了,把這個家當成什麼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麼喜歡見縫插針的人定然是那個滿嘴隻有抱怨的二姨。似乎她過活這半輩子裡除了尋釁挑事、煽風點火,就是訴苦老天的不公與所有人的不好,其餘,一無是處。

她摘下一直架在鼻上的墨鏡,了然說道“那你們的意思是我得留下點什麼才能離開了?OK,這一次葬禮所有的費用我包了,滿意了吧,我作為一個被林家拋棄的人,已經很仁至義儘了”

三舅火冒三丈,習慣性的爆著粗口,做著要上前毆打她的姿勢,被來參加葬禮的賓客攔下。二姨則斜著眼繼續附和著“人家現在有能耐了,當然是瞧不上我們這些窮酸的兄弟姐妹了,我們林家沒想到竟養出個白眼狼。”

她並沒有生氣,也沒有理會,隻是不屑一笑,我想在她心中,或許這裡的人,早已與她無關了,當然,也包括我。想到這,一股委屈衝上心頭。她將墨鏡重新戴起,雙手插兜,準備要離開這個嘈雜煩亂的房間,我再一次想上前搭話,卻不曾想,又被人搶先了一步,這一次是我的姥姥。

我跟在她們身後,來到了殯儀館後院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然後,躡手躡腳的躲了起來。

姥姥先是神情落寞的望著她,沒過幾秒,眼淚便順臉而流,開始訴說“你爸爸心梗走的,之前雖然買了一份保險,但保額很少,這次葬禮也沒收多少份子錢,好多人通知了但都沒來,大概是知道你爸走後就不會再來往了,還真是人走茶涼啊。”接著歎了口氣,繼續道“這之前家裡的積蓄都給你哥做了創業投資,可大環境不好,公司沒融到資,所以這錢啊也就瞎了;你也知道你二姐本來就文化不高,現在年紀大了,隻能去彆人家做保姆,他們家的兒子又得了自閉症,這生活彆提多難了;這麼多年家裡就靠你大姐在幫襯,可是最近她酒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差了。。。”

說實話,這哭的梨花帶雨的姥姥我也是第一次見,姥爺去世時都沒見她哭的這麼傷心,我有點佩服姥姥這能屈能伸的演技了。

意料之中,她製止了姥姥繼續的表演,淡然道“所以呢,彆繞彎子了,你想要怎麼樣?”

姥姥握上了她的手,哭訴著“小北啊,雖然你之前說是要脫離這個家,給了我們一些錢,但畢竟我們還是一家人啊,現在你爸爸走了,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生活了,你哥還得結婚,現在要是沒房,沒彩禮都沒有女孩願意嫁的,你二姐自己的家還得拮據的生活著,這個家總不能全都指著你大姐一個人啊。你看你現在有名氣了,隨隨便便寫個書就能賺我和你爸攢了一輩子的錢,既然有能力了,總得幫一下你的媽媽還有兄弟姐妹啊”

我聽了姥姥的話都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她究竟是怎麼可以說出這些話的,怎麼可以!

她甩開了姥姥的手,冷漠問道“我憑什麼要幫他們啊,我應該沒這個義務吧。對你,還有林向遠,我該還的都已經還清了。麻煩請您牢牢記住,我是一個早已和林家脫離關係的人”

姥姥瞬時臉色大變,就連聲音都提高了許多,指著她的額頭,大叫道“那你也依然姓林,是我和你爸爸給了你生命,這是你做女兒應儘的義務,你就應該孝順我,就應該幫襯你的哥哥姐姐,就應該為這個家儘一份力”

我想這每一句的‘應該’都會像一把把利刃在穿刺著她的心。我看著姥姥那猙獰的表情,皺紋都在臉上加深了許多,我後背發涼,汗毛直立,姥姥不就如同那個給白雪公主送蘋果的婆婆嘛,見公主不吃,便暴露出了本性。

她輕蔑一笑,說“彆拿血緣和親情來捆綁我,我早已不是那個任由你們無視、欺負、像垃圾一樣被丟棄的林家小女兒了。現在的我,隻屬於我自己,我的錢,我有權決定給誰,不給誰。而且我早就說過,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應該與不應該,你付出才會有回報,沒有付出,又憑什麼要回報,不予,不取”

姥姥搖著頭,歎著氣“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以這麼無情,這麼冷漠啊。我是你媽媽,他們是你的兄弟姐妹啊”

她已然有了些煩躁,道“我為什麼會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們的幫忙啊。好了,如果你叫我來隻是為了說這些,抱歉,我很忙。這次葬禮的費用我會安排公司的財務與你對接的,而且隻按發票數額實報實銷。多一分,我都不會給的。”說罷,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繼續跟著她,看到她扶住了路邊的一顆樹用作於支撐,弓著背,一些苦膽汁從她口腔而出,果然,她並非如此平靜淡漠,她是在乎的,很在乎。其實這一次葬禮她本可以不用來,葬禮費更是沒必要全攬下,但她依舊這麼做了,我想,在她的內心深處,一定也是期盼著這個家會有個人思念她,希望她能回來,可這個家。。。我不禁發出了一聲恥笑,我沒有去打擾她,或許她現在並不想見到我,畢竟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大門外,她撞見了我的媽媽。

“來了”媽媽先打著招呼。

“嗯”她輕輕應道。

“這些年,好嗎?”至今為止,這是這個家第一個問她好不好的人。

我知道,媽媽心裡是記掛著她的,小時候媽媽和我提起過幾次有關於她的事,也表現過悔意,那個時候我和媽媽還像個朋友似的無話不談,可從三年前開始,媽媽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與我越來越疏離,還把我送到了姥姥家,每次見麵也不過是寒暄幾句,不知是否是少年的叛逆,不知不覺,我的心裡對她生起了一些厭惡感。

她傲嬌的兩手一攤“如你所見,我好得很”。

媽媽低頭沉默了一會,輕輕道出“有時間,常回家看看”

她沒有回任何話,或許是她不知該回些什麼吧,畢竟這個家對她來說已是陌生的存在。

我躲在一棵樹後,看著她開啟了一輛藍色小跑,很紮眼,隨著一聲震動心肺的轟隆聲,藍色小跑肆意暢行於這條馬路上,就如同她那不受拘束和自由倔強的人生。

這一次,我沒能和她說上話,但沒關係,來日方長,我還會找機會與她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