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青裕在浴室洗了一個小時。他把身上沾染的信息素洗得一乾二淨,出來時臉上表情平靜得仿佛昨日的夜晚根本不存在。
——[如果我想,也一樣可以了解你。]
顏頌眼神晦暗不明,回憶著這句話。
言外之意,他們關係還沒到需要文青裕了解的地步。換句話說,文青裕對他本人不感興趣,隻是因為顏頌有能讓文青裕主動勾搭的合適的信息素而已。
這場關係的開始就目的不純,之後也必定走不上正軌。
這讓顏頌很放心,文青裕比他遇見過的其他omega都冷靜自持,易感期一過就跟陌生人般,甚至把顏頌當空氣,還有條不紊地做完了早餐。
“吃完就走吧。”文青裕擺好餐盤,抬頭。
顏頌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他顯然是聽到了,但沒動,隻往餐桌這看了一眼。
見對方不搭理自己,文青裕也沒什麼耐心,他自己坐下。文青裕在大多數方麵是個一成不變的人,他十年如一日,早餐隻喝牛奶,補充必要的蛋白質。並且,純牛奶對他來說太膩,文青裕習慣加穀物圈搭配,才能喝得下。
桌上的飯菜飄香,文青裕廚藝還算不錯,但他一口都沒吃,沙發上的alpha也沒有想要過來的意思,兩人處在同一屋簷下,氣氛和昨晚截然不同。
當文青裕喝完半碗牛奶時,顏頌起身了。他拎起沙發靠背上的外套,徑直離開,一句話都沒說,一個眼神都沒再給文青裕。
室內恢複安靜,文青裕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把已經冷了的飯菜都用保鮮膜封好,出門。
他的公寓到工作室並不遠,車程十來分鐘,文青裕打了出租,下車後他站在路邊,抽了根煙。
把爆珠咬碎,葡萄味的。文青裕舌尖抵上細軟煙草,昨夜的情景又洶湧而來。
昏黃臥室,燥熱和汗水,還有唇齒相依的交纏。顏頌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鑽入文青裕耳朵裡,他發現這位alpha和他還真是棋逢對手,拔那什麼無情。
——[想要你對我瘋狂迷戀,死纏爛打,求而不得,哭天喊地啊。]
這話又在耳畔回響。
文青裕嗤笑了一聲,吐出一口煙圈,抽完他熄滅煙頭,丟進垃圾桶,轉身走進工作室。
小運已經在裡麵了。
“老板....”小運是個beta,他看到文青裕的臉色,嚇了一跳,“您還好嗎?”
“好得很。”文青裕說的是實話,“維修工來過了?怎麼說的?”
“吊燈得換,玻璃窗重新構架,樓下三台機器全部報廢,咱們桌子的桌腿也折了,得換.....承辦公司列了個清單給我們,零零散散要二十來萬了。”小運額頭都冒汗,“我們工作室現在除了牆皮還是好的,就沒一台機器能用......”
“單子給我。”文青裕說。
小運抱了台電腦,他工作效率不錯,很快列好發送給文青裕。
文青裕略顯頭疼地看著上麵的維修項目,眼睛一睜一閉。
他找到了通話記錄,發了短信過去。
半分鐘後,電話那頭的人看到了信息。
顏頌坐在會議室裡,所有人都在偷偷用餘光打量他。
[顏先生,那天你說的話還算數麼?這兒有一筆巨款要你賠償。]
號碼顏頌沒保存,但看這話他就知道對麵是誰。
十分鐘後散了會,顏頌站在落地窗前,撥了過去。
“文老板。”顏頌單手插在兜裡,撐著桌麵,語調懶散,“讓我聽聽是多巨的巨款?”
“啊。”文青裕沒想到顏頌會回電話,他以為顏頌連短信都沒看到,“二十多萬吧。”
文青裕瞄著手裡的單子,“你弟弟脾氣真不小。”
他忽然勾唇,“我能報警抓他麼?”
對麵沉默了一瞬,“文老板。”
“開個玩笑,私了吧。”文青裕說。
“是嗎。”顏頌似乎是笑了一聲,“那文老板打算讓我賠多少?”
聽上去顏頌態度又比早上好了不少。
“單子上是多少就多少,難不成我還找你要精神損失費?”文青裕反問。
“可以。”顏頌看了看腕表,“工作室被砸了這段時間沒辦法接單了吧,文老板,按你平時工作量,這段時間能賺多少,我都一並給你。”
“......”文青裕實在是沒遇到過這樣的,“顏先生這麼大方麼。”
不過這大方裡多少摻了點維護弟弟的意思。文青裕可以理解。
“叫寶貝。”顏頌說。
“....”文青裕嘴角抽了下,略過這個話題,“單子我發給你,好友申請通過一下吧。”
電話對麵半天沒動靜。
即使沒有麵對著麵,可文青裕總覺得顏頌的低氣壓都能讓人喘不上氣了。
於是文青裕頓了頓,放軟了語氣,補充,“好嗎?”
“行。”顏頌放下衣袖,“我還有會,先掛了。”
文青裕把文件發給顏頌後,將手機塞回兜裡。小運正在掃地,地上還有不少玻璃殘片,他走過去,“小心點,彆紮到。”
“放心吧老板!”小運乾活還帶著笑,“一周之後您再來,這又會恢複原樣了。”
文青裕歎了口氣。後續維修小運都包攬,讓文青裕彆操心,於是文青裕轉了一圈後,離開了工作室。
他對這位alpha確實知之甚少,不過從短暫的接觸裡看,文青裕品出了一點東西。顏頌位高權重,揮金如土,並且,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他說他來者不拒,這話估計也不假。隻要對他態度好,顏頌一般不會駁了麵子,但如果像文青裕早上那樣翻臉不認人,顏頌也不會慣著,走得相當乾脆。
閒著也是閒著,夜裡文青裕接到好友電話,去了酒吧。
蘇歡光著膀子,露出他的花臂,一進來就勾上了文青裕的脖子,“青裕——我想死你了!”
“你看看這圖,我新紋的。不錯吧?”蘇歡亮出他的胳膊。
文青裕掃了一眼,“在彆的紋身工作室做圖。跑來我麵前炫耀啊?”
“你又不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主要是你太忙了,你時間表不都排到年尾了?我著急紋,總不能在你一棵樹上吊死吧。”蘇歡身上有很香的橙子味。他大概剛剛和他老婆廝混了過來,帶著殘香。
這是他的信息素。
“你收著點,這到處都是人。”文青裕扒拉下他的爪子,“還有,彆碰我。”
“哦對,你易感期快到了。”蘇歡摸了摸他後脖頸的腺體,“這次易感期打算怎麼度過?找到心儀的alpha了沒?”
“你家屬知道你嘴上一天到晚掛著彆的alpha麼。”文青裕笑了笑,沒直接回答。
“那又怎麼了。反正我喜歡omega,我怎麼評價彆的alpha我老婆都不會吃醋的。”
蘇歡是優質omega,但他和文青裕一樣,喜歡同類。所以兩人一見麵就惺惺相惜,大有要死同穴的意思。
“嗯。”文青裕應了聲。
“嗯?”蘇歡看他,“嗯是什麼意思?找到了?”
“找到了。”文青裕抿了口酒,低頭在看手機,“你操心好你自己吧。”
他手機相冊裡有幾張圖,都很大,也比較複雜,是文青裕原本安排了這一周需要給客戶紋的,現在工作室遭遇意外災殃,他隻能挨個給客戶道歉,往後延期。
這意味著他下周還得加班,不然根本紋不完。
第一張圖是條龍,客戶要求從屁股縫一直紋到腺體,貫穿整個後背。
“下一個圖要紋這個?”蘇歡瞥見,震驚,“太花了吧。”
“你手臂上那個就不花了嗎。”文青裕笑笑。
“我意思是。呃。紋哪?”
文青裕比劃了下。
“那你的alpha吃醋麼?”蘇歡挑起眉,“之前不有好幾個都覺得你給客戶紋的位置太私密,讓你彆接這種單。”
“所以我一點沒猶豫地把他們踹了。”文青裕淡淡。
蘇歡一下笑起來,拍了拍桌子,直樂,“文老板真是名不虛傳。”
“說實話你這麼快又能找到合適的alpha,我挺意外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帶來見見?”蘇歡放下他的衣袖,周圍已經有人看過來了,都在暗戳戳打量花臂,蘇歡不太喜歡,“他信息素什麼味道?”
“不清楚。”文青裕說。
“不清楚??”蘇歡震驚,“不清楚你就要跟人家上床?”
“事實上。”文青裕笑,“已經上過了。”
蘇歡下巴差點掉在地上,他和文青裕多年交情,以他對文青裕的了解,就算是真的著急要應對易感期,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找個alpha的,得試探,得篩選,得了解。
“上過了還不清楚?”蘇歡憋了半天,隻道。
“他的信息素....不是尋常的。”文青裕皺眉,“這種氣味我沒聞到過,所以沒法和你形容是什麼味,硬要說的話,像一杯私人訂製的特調酒。”
“市麵上沒有的那種。”
蘇歡“啊”了一聲,吸了口氣,“.....文老板,這分明是很高的評價吧。”
“是吧?!”蘇歡瞪大眼睛,“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其他alpha的,你應該充滿不屑地評價他們臭,臟,亂來,把你搞得一身傷......”
“但他不這樣。我總不能違心吧。如實評價而已。”文青裕笑起來。
“.....還真是見了鬼了。”蘇歡無奈,也笑,“行吧。你的私生活我就不多插手了,有個事情我得和你說一下。嵐山醫院那要擴建,環境不錯,你考慮把院長送到VIP病房麼?”
“最近情況怎麼樣?”文青裕一下認真起來。
文青裕這人就是這樣,他笑時處於放鬆姿態,對什麼都和和氣氣的,因為長相明豔漂亮,時常被錯認為omega。但如果他認真起來,氣場活脫脫是位不好惹的alpha。
“你放心。”蘇歡拍了拍文青裕肩膀,“一切都好。院長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護工都很照顧他。你給的錢夠多,沒人會不放在心上的。”
蘇歡是嵐山醫院的護工,文青裕也是在那和他認識的。福利院院長在一場車禍後成為了植物人,這些年都是文青裕在幫忙打理福利院,也儘力幫助院長治療。可惜天不遂人願,院長一直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文青裕拚了命工作,能安排的紋身他都接,私密位置也不拒絕,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照顧好院長和福利院。那是他長大的地方,那是培養了他的恩人。
“好,謝謝。”文青裕又有些想抽煙,他伸手摸了摸兜裡的煙盒,“價格不是問題,能給最好的環境就給最好的吧。”
“那我明白了。後續可以換病房我會打電話聯係你。”蘇歡安撫地捏了捏文青裕的肩膀,儘管文青裕是個alpha,alpha天生體格強大,一巴掌就能把偏瘦小的蘇歡給掄到牆上貼著。
但顯然文青裕不會這麼做,不觸碰他底線的時候,文青裕是個溫和體貼的好老板,好友人,甚至可以是好的床伴。
蘇歡今晚有客人要見,簡單告彆後,文青裕走進酒吧外搭建的吸煙區。這會兒沒人,安安靜靜的,空落落,文青裕站著,從兜裡摸出火機,點燃。
橙色火焰點著了煙屁股,文青裕深吸一口,過肺,緩緩吐出。
窗外樹杈上站了隻烏鴉,全身黑。文青裕下意識地捂了捂小腹,他指尖夾著煙,彈了彈煙灰,又吐出口煙圈。
易感期其實沒有完全過去,文青裕了解自己的身體,不過他攝入的信息素夠多,即使不用再近距離接觸,也能幫他順利撐過去,隻是體內略高常溫的熱讓他有些不舒服。
文青裕歎了口氣,看到手機進了新消息。
打款到賬,文青裕數了數後頭幾個零,半晌,輕笑了聲。
對方出手確實大方,但文青裕沒多稀罕。
除了信息素,顏頌沒有其他特彆的地方。
在文青裕眼裡,所見的任何人都隻是白描,甚至不如樹杈上的烏鴉。
——而烏鴉的美麗不用全世界欣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