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小兒子丟了!”
街道上,揣著娛樂報紙的小販邊跑邊吆喝著,所到之處都掀起一場議論。
程家,首屈一指的商界扛把子,鄉下人不知總統領導人,卻無人不知程家。
隔著窗戶,茶館裡坐著的兩個男人放下手裡嗑著的瓜子,交頭接耳:“程家是不是中邪了,我說”
對麵男人刻意壓低聲音:“他們家大兒子就是害惡疾突然走了,現在小兒子又被人拐跑了,嘖嘖”
說著,男人更靠近了些:“我看是他們家壞事兒做太多,老天都不想給他們留後呢!”
程家彆墅門口停滿了車子,各色各樣的人將彆墅圍得水泄不通。
程家勢力滲透了政、商、工、農、娛樂各個產業,這不,一聽說程家孩子不見了都跑到跟前,刷個臉也有用。
此時,程家男主人,也就是現如今的當家人正在大廳和警察局局長喝茶,而警察局長旁邊坐著的,是當地最大的幫派□□勢力的二把手。
一正一邪,卻相敬如賓。
“局長,我家遠兒的事情調查的怎麼樣?”,程家當家人名叫程文翰,意外地,是個儒雅紳士一般的人物,說話語氣溫溫柔柔的,隻是因為兒子丟了顯出幾分急切。
說著他抬手看了看腕:“遠兒早上吃過早飯就不見了,老師打電話來我才知道,現在都下午三點了,老天保佑。”
現在他不是程家當家人,僅僅是個可憐的丟了兒子的父親。
警長開口:“我們裡裡外外都搜查了,沒有發現外人闖入的痕跡,不能排除……”
“不能排除什麼?”,程文翰手指抬了抬金絲眼鏡,他最煩彆人說話說一半。
“您和貴子最近吵架了嗎?”,警長試探著問道。
“你是想說離家出走!?”,程文翰突然十分生氣,溫柔的桃花眼泛出一絲冷冽,“遠兒平時最乖巧懂事不過了,這種事他絕不會做!”
“既是如此”,警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笑了笑。
“我們的人倒是發現了一些東西”,腦袋紮個小黑辮子的肌肉男挑釁地看了警長一眼,緩緩開口道。
“真的?!”,程文翰臉上的怒氣一掃而空接著換上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轉向小辮子。
“中午的時候,集市上買菜的劉大娘看到一個中年女人領著一個男孩,那男孩穿著校服西裝,背著書包,手裡拿著糖葫蘆。”
“對了,那個男孩還和劉大娘說過話”,說完,小辮子拍拍手,接著,一個瘦高個子抓著一個女人上來。
女人哪裡見過這麼多人,她一下子跪倒,不停地磕頭,連抬頭都不敢抬頭看。
“你把當時情況一字一句說來!”
“是,是,老爺”,女人跪著,聲音有一絲發抖。
“中午11點,我和往常一樣在東市集上賣菜,看到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那孩子和電影裡似的,可水靈,白白嫩嫩的”,說著女人眼神柔和了幾分,聲音不那麼緊張。
“那孩子走過來,指了指他自己的鼻子,您猜是什麼,原來是他提醒我我鼻子上沾了灰,多貼心的一個孩子。”
說著女人眼裡竟不知何時出現淚花。
“然後,那孩子過去牽著婦女的手就往東區走了。”
“那婦女臉上一塊黑痣,就在下巴這邊”,說著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是李姨”,立在程文翰旁邊的侍女彎腰對程文翰說道。
“聽說沒,李寡婦領回來一個小少爺!”,
巷子口大槐樹底下坐著三五個中年婦女,竹編的扇子扇得起風。
“不會是拐來的吧?上層人怎麼肯到我們這塊地上來,你說是不是?”
“我看那孩子跟李寡婦可親了,說不定人家是攀上高枝兒了?”
“不能吧,就李寡婦長那樣,誰家看得上,彆說是整天美女投懷送抱的上層人了。”
“不過,李寡婦那大兒子長得還行,你說,不會是哪家看上她兒子了?叫許墨吧那小子?”
“不會,她兒子聽說染上病了”
“什麼病?”
“還能什麼病”,婦女壓低聲音,“臟病!”
這裡是東區,鼎鼎大名的窮人聚集地。
最底層的,出死力氣,每天和牛耕地似的閉著眼睛數著日子乾活的人,都擠在這個臟亂不堪,臭氣熏天,摩肩擦踵的地方。
對於他們而言,唯一的娛樂就是說八卦聊家常。
還有村頭空地每周一次的電影放映。
李寡婦家裡
“遠少爺,咱們快回家,回家好不好?”,李寡婦坐在炕上,看著兩個孩子玩鬨,第三次開口道。
“媽~,讓小思遠在咱們這兒多玩一會兒不行嗎?哥哥走了之後好久沒人陪我玩了”,小孩臉上灰撲撲的,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再說,思遠哥哥身上可香呢,我喜歡”
程思遠身上的西裝皺巴巴的,還埋頭繼續綁彈弓,抽空他伸手拍了拍旁邊小孩兒的肩膀,大哥大似的說道:“你下次去我家,我拿給你我媽媽的香水!”
“少爺,不能再呆下去了,老爺他……”
聽到老爺這個詞,程思遠一下子聽下了手裡的動作,整個人似乎都沉靜下來,立刻變回平時的少爺。
他緩緩站起身來,不笑時那雙遺傳了父親的桃花眼也能看出幾分薄情寡義來。
他點點頭,將口袋裡的糖葫蘆遞給還在地上的小孩:“這串糖葫蘆送給你,大哥肯定不喜歡”
“大哥是誰?”,地上小孩將糖葫蘆放進嘴裡,囫圇地說道。
“和你哥哥一樣”,說完,程思遠轉身離開,李寡婦急忙追了上去,“我送你,現在晚上,路看不清!”
“嗯”,程思遠情緒不高回應著,快到程家彆墅時,他突然開口,“李姨,你彆進去,我自己說,你直接回家,照顧生生,她應該還沒吃晚飯呢”
“不行!”,李寡婦心裡擔心急切著喊。
“沒事兒,這多大的事兒,你快回去吧!”
剛一邁進大廳,程思遠借著燈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又整理了下褲腳,臉上揚起微笑。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沙發上,是程文翰的身影,旁邊沙發的美貌婦人一看到程思遠便站起身飛快地跑過來,緊緊抱住程思遠。
“遠兒,你嚇死媽媽了,我跟你爸爸還以為你被壞人抓去了呢?”
“沒有,媽,我和同學約好去爬山,我們都沒帶手機,沒辦法打電話。”
“你啊,做事還是這麼衝動,小調皮鬼”,婦女攏了攏沒來得及打理散著的長發,捏了捏程思遠的鼻子,“下次再這樣,你的寶貝愛犬就不用要了。”
“不要啊,媽媽天下第一大美女”
“你先回去,我和遠兒說幾句”,程文翰開口。婦女點了點頭,揉了揉程思遠的頭發,轉身回房。
“不允許再有下次”
沙發上的人沒有轉過頭,隻見他伸手端起茶杯淡淡喝了一口:“你是我們程家未來的當家人,不能總想著玩兒,知道嗎?”
程思遠沒有說話,這是一個孩子最大程度對自己父親的抵抗了。
但是沙發上的父親似乎沒有讀懂,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歎了口:“你啊,終究比不上你大哥,那孩子……”
“爸爸晚安”,程思遠打斷了沙發上那人的回憶,徑直走向漆黑的走廊。
“媽,我們可以離開這兒了!我有……”,夜半,徐墨正準備翻牆看到大開的門,心裡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媽?”
漆黑的夜裡,徐墨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徐墨蹲下,點燃一根火柴。
是弟弟,小小的臉蛋被什麼砸出一個大坑,已經看不出麵容,徐墨像是被雷劈一般呆愣在原地,他伸手整理下弟弟的衣領:“生生,生生,咱們能走了,你,你快起來,我們去外麵,你……”
黑夜裡,徐墨哭得撕心裂肺。
第二天,東區的人照舊議論著新發生的事情。
“李寡婦得罪人了,連她小兒子都……”,說著婦人做了個割脖子的姿勢。
“不會吧?不是說李寡婦攀高枝兒要飛黃騰達了嗎?”
“誰知道呢,要我說,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呆著,非要上趕著貼,你看,報應了吧,誰知道她犯什麼事兒了。”
“但李寡婦的屍體不知道去哪了?”
“那東西誰想見,沒有正好,可能被狼叼走了也可能”
那一年,徐墨8歲,他失去了一切。
那一年,程思遠5歲,不知道他隨意的任性可以如此輕易地毀掉一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