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村裡的第一隻大公雞開始打鳴,嘹亮渾厚的嗓音引來陸陸續續的回應。
住在永福村山角下的李鐵棍揉了揉眼睛,在被窩裡嘟囔了一聲,胡亂的穿好,便走向西邊的屋子,喊他兒子。
父子倆走到院子的水井旁,鞠了一捧水,潑在臉上。
“寶兒,咱們再加把勁,再采一段時間的菇,到時候賣了攢點錢,好給你娶媳婦”
“嗯”,李大寶許是沒睡醒,含糊的應答著。
“對了,寶兒,你彆和王家那寡婦走的近,你彆瞧著她長的俊,對她勾勾搭搭的,村民們可都看著嘞”
“這有啥,我就是看人家一個人也不容易,順手幫個忙就是了,咱到你嘴裡這不中聽呢”
李鐵柱那乾枯的像樹皮一樣的臉,此時皺的更緊了,“你不知道,她,她不祥著嘞”
但李大寶還沒聽他說完,便上山了。
“唉,寶兒等等我”李鐵柱步履蹣跚的追上去。
“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淩晨寅時,永福村內一小屋響起陣陣歌聲,婉轉淒涼。
隔壁屋的王翠花猛得從床上彈跳起來,天還有些混,她摸索著到廚房拿起一根擀麵棍,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她男人一把拉住了她,“你乾啥去”
“那個死賤蹄子,以前就咿咿呀呀的在那唱,被我收拾了,歇了一兩年,這會兒又在這哼了”
“這會兒非得給她一個教訓,看她平時那風騷樣,那些男人就跟狗見著骨頭一樣往上湊”
“孩她娘,你可小聲些”,王有財囁啜著提醒著。
“咋滴,你個老不羞的,是心疼她了是不,早看你看她的眼神不對,說是不是被這個狐狸精勾了魂了”說罷,使勁擰著王有財的耳朵。
痛的王有財叫喚起來,“輕點,輕點,我哪能呢,你不是知道她是我”
“爹,娘,走吧,上山采菇”,王進從屋內走出,半大的少年,身材修長,容貌清俊。
“我叫你小聲一點,是怕吵著進兒,昨兒跟著李師傅後麵忙活了一天,今天采菇就不叫上他了,讓他多睡會兒”
“那你怎麼不說隔壁吵呢,一大早咿咿呀呀的,跟叫魂似的”
“你那嗓音比人家響多了”王有財小聲嘟囔了一下
“什麼”
“我是說走吧,進兒,既然起了,就和我們一塊上山”
王翠花撇撇嘴,“當學徒哪有不累的,走吧”
出了院門,看著隔壁的草簾子隱隱透出些光亮,王翠花狠狠地啐了一口。
“明個兒要是再唱些勾欄裡的下作詞,老娘定把你的臉抓花”
將近卯時,村裡家家戶戶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有的已經背上背簍出發上山了,有的還在穿衣。
永福村臨靠大山,村裡人主要靠耕作水田營生,但偶爾也去山裡采摘些山貨,販賣到鎮上來賺點錢補貼家用。
前幾天,田大力家的大兒子去鎮上賣山貨,祥雲樓負責采買的管事照常收購野菜,看見簍子中還有一些菇類,便一起收購了。
後來田一再去該酒樓時,那管事問還有上次采摘的菇嗎,他願意出高價收購,有多少他就收購多少。
據說這菇十分鮮美,不管是炒菜還是放入湯羹都味道極佳。
回村後,田一便把這事告訴村長,聽罷,村長便動員全村的人一起上山采菇,能多賺點總是好的。
當然,田一回家後,田王氏對著他好一通責罵,罵他是個榆木腦袋,這麼好的事不先緊著自己家,非要讓全村人知道,這麼多人采菇,那自己家還能采到多少。
氣不過,罵完之後竟嚶嚶地哭起來了。
田一說“這是照拂全村人的好事嘞”
田一說的話是村民從田王氏口中聽來的,也是,她估計恨得都牙癢癢了,但事情已經做了,好歹博一些好聽的聲,在村裡做啥事能有一個便利。
到了卯時,天還沒有徹底亮透,山上便出現許多人影在尋覓著什麼,李鐵柱看著背簍裡淺淺的一層菇,果然山外圍的菇已經被采的差不多了,再找也找不到多少了。
這些時候了,大寶咋還沒回來。
“李大爺,大寶哥呢”清脆的聲音從林間傳來,董雲兒走到此處,看見李鐵柱獨身一人,便問到
“是董家丫頭啊,大寶去山裡邊采菇去了,還沒回”
“大寶哥去山裡麵啦,那可有吃人的大蟲,大寶哥一個人去不要緊嗎”
聽她這一說,李鐵柱有些慌,他也勸過大寶,他不聽,非常執拗的要去山裡邊,說是深山沒人敢去,他去定能采到許多菇。
最後還是由著他去了
“沒事,董家丫頭你先走吧,我在這等大寶,或許他一會就回來了”
董雲兒沒多說什麼,隨即走了。
估摸辰時的時候,林間已經很少有人聲了。
日頭逐漸上升,山裡的溫度卻很低,李鐵柱的汗止不住的流。
山間傳來一聲野獸的低吼,李鐵柱突然向山下跑去,急急忙忙地跑向村長家。
村長王有福看見趴在門邊呼哧呼哧的李鐵柱,還沒開口問,這邊已經昏過去了。
李鐵柱睜開眼,便覺得頭腦有些昏脹,發現自己的上衣都濕了。
等到視線對焦到村長,才想起李大寶。
“村長,快救救大寶”
“鐵柱你彆急,慢慢說,大寶咋啦”
“村長這哪能慢說呢,大寶跑到深山去采菇,現在還沒有回,我這不著急找你嗎,快帶人去山裡找大寶”
王有福聽完生氣地嗬斥到“胡鬨,你咋能讓大寶一個人去”
“哎呀,村長你先帶人找大寶,找到了再來罵”
“唉,走吧”
村長想,大寶估計是凶多吉少了,村裡以前也有人想去深山裡去尋覓一些值錢的玩意,若是找到山參,那一家可就能吃上一段時間的肉了,最後還不是被抬著回來。
更有甚者,找到時,屍體被咬得殘缺不堪。
大寶,這是糊塗啊
村長召集了一些人,朝著山裡找去。
直到天色昏暗,陸陸續續傳來野獸的嘶吼聲,村長對一臉慘白的李鐵柱搖搖頭,該回去了。
李鐵柱張了張口,想說啥,喉間發出一絲顫音,點點頭
“回吧”
夜幕已深,李鐵柱一人獨自回家,他家在山腳,方圓幾裡就他這獨一戶。
家中院子種這一顆棗樹,小時候李鐵柱他娘種的,現在已經長的有院子高了。
夜裡風一吹,葉子沙沙的響。
打開門,棗樹上不知何時掛了塊布,夜色模糊也看不清。
李鐵柱心中驚疑,難倒大寶回來了。
但四周靜悄悄的,沒個聲。
一陣風吹來,那塊布晃動的更大了。
李鐵柱將手上的火把湊上去一看。
正好對上一張血淋淋的皮子,還有那一雙沒了眼球的兩個裂口。
“啊”
李鐵柱暈倒前看見那張人皮的嘴,裂開著,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