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無數個夢境拚湊而成的現實,宛若由無數顆死去的心所築造的世界。
在故事的開頭,她做過一場美妙無比的夢,也擁有過一顆完整的,因他而存活的心。
在故事的結尾,她變得一無所有,變得一窮二白,甚至連擁有記憶也是不被允許的。
從夢開始的故事,在夢的落幕下而結束書寫。
愛所澆灌的世界,在愛意潰決的結局裡被撕爛得破破爛爛,不可複原。
她醒來時,一切美好的夢都已悄然結束。
而身旁生起的火卻讓她有那樣強烈的不真實感。
篝火……是誰幫她生起來的火呢?
她爬起身,喉嚨已乾的冒起了煙。
她眼尖地看到了這個陌生崖角底部的某個草叢放著一個並不惹眼的水壺。
她衝過去,想也沒想地大口喝起了水。
而唇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擴散在她的臉口腔中,跟著水一起滑進了肚子裡。
一股鐵的味道……
血液的味道還是那樣的令她不喜歡。
喝完水以後,她借著唇角掛著的殘留水珠把嘴邊的血擦乾淨,而手上留下來的血水也被她用一片葉子擦乾淨了。
她拉開自己手臂前的衣袖,那個原本呈藍色的胎記,卻有一部分已經被染成了黑色。
“黑了……”
她剛坐回原地,也還來不及多想什麼。
一個帶著幾分清冷氣息的男聲就傳了出來。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她轉過頭。
一個戴著披風,上半張臉都被鬥篷擋住的男人走了過來。
“我……我隻是想找一些東西,想找一些答案與真相,結果一個不小心……”
“一個不小心……就掉到這兒了。”
男人將手中的水果分給了她。
“謝謝。”
“你在找什麼答案?”
她頓了頓,用帶著幾分酸澀莫奈的語氣回答男人。
“我丟失了很多很重要的記憶,現在的
我……想將它們找回來,所以我偷偷地跑了出來,想要一個人找到答案。”
“你為什麼這麼執念於找回那些記憶呢?”
男人的問題將她問住了,她一時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她為什麼這麼執念於找回那些記憶?
是因為那個所深愛的少年是不能忘記的吧,也是因為那份不該被遺忘的深刻之愛吧。
那些美好,那些美麗的故事,本就不該被遺忘。
“因為,我似乎……很喜歡那個被我忘記的人。”
“可你這樣的找他不怕丟了性命嗎?”
“不怕。”
丟了就丟了吧,反正也隻是爛命一條。
從誕生開始這條命就沒什麼價值,也一直不受人所重視,更彆說會在彆人的眼中有什麼價值了。
哪怕她死了,也不會有幾個人注意到的。
這個世界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除了那個叫祁煜的少年,應該也沒有人會去在意她了。
“如果你找不到他呢?如果努力都白費了呢?你不覺得太不值了嗎?”
“值得,哪怕是死,也是帶著那種信仰死去的。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麼值不值的,而且,我雖然遺失了很多很多的記憶,可我還是能清晰地記住我某些痛苦的過往。”
她苦笑了一番,似乎也是在對自己痛苦的自嘲。
無奈,無法改變這一切,也隻能一笑帶之了。
“可能……也是因為太深刻了所以……”
她突然把話收了收,又搖了搖頭:“不,應該是老天爺嫌我不夠慘。”
真論深刻的話,那些痛苦的回憶卻不及少年為她帶來歡喜的深刻。
如果深刻便不會被遺忘的話,那麼有關於他的一切也不會被遺忘了。
男人默聲許久以後從身上取出一個藥瓶與她的筆記。
“這是你的東西吧。”
“是的!謝謝!”
她從男人手中接過筆記與藥瓶以後,把衣袋中的布袋拿了出來,將東西裝了進去。
“這是我剛從市麵上買來的食物,本來打算自己吃的,不過現在看來你更需要。”
男人將手中的食盒交給了她。
“我還有彆的事要去做,先走了,你沿著這條河一路向下走,就能找到出口,那裡居住著一群純樸的村民,你可以向他們問路回去。”
男人的身手十分敏捷,隻是幾眼,他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了。而被留下來的,也隻有這個她自己了。
她努力地回憶著男人的扮相,試圖從中找到些什麼,可思考過後,還是什麼信息也沒找到。
他披著鬥篷,遮了半麵,而她卻在這個人的背影後裡變得迷茫了。
短暫的發呆結束以後,她把那個男人送來的食盒打開,那個食盒裡的食物不可思議地全是她最喜歡的。
“!!!國宴!”
男人給她的食物被她很快的吃光了。
吃飽喝足,她又有了力氣可以向外繼續尋找祁煜。而按照剛才那個人的說法,她隻需要一路向下就可以找到能帶她出去的引路人。
這些村裡人,也許就可以為她找到裡納斯提供一些方向。
她站起身,把自己的衣袖整理好,卻意
外地發現自己手臂上的那胎記又呈現出了完整的藍色。
太好了……
隻要這個胎記還是完整的藍色,那麼祁煜就一定安然無恙……
得到了這個結論以後的她,一路沿著河向下行進,度過了一片綠茵茵的草地,穿過了一叢又一叢萬花爭豔的花叢,也淌過了一條淺而清澈的溪流。
步行5個小時,聽了5個小時河水聲。
時光如梭,如流淌的江水般奔流不息。至於山腳之時,已日落西山。
日暉融暖,陽暉閃耀,流心暖日帶著層層餘溫緩緩退進湖水裡,僅留了半輪暖日為世界留下光亮。
昏黃的傍晚時分,少女的身體上被淋了一層餘暉的拖痕,她走向這個時不時可以聽見幾聲狗叫的村莊,任著身後的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
村裡的人對外來的客人都很熱情,而她也被這個村莊中的鄉民熱情的接待了。
村裡的大娘都爭先恐後地請她去自己的家裡住,大爺也喜歡聽她說有關於外界的事兒。
吃完了晚飯以後,她紮進了大爺大媽的隊伍中。她擠進那村民自發組成的“情報組”以後,她就開門見山的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那個,爺爺奶奶,叔叔嬸嬸,我要問問從這裡去裡納斯該怎麼走?”
正在磕瓜子的大爺,磕瓜子的動作一下停了下來。
“裡納斯?小姑娘你去那鬼地方乾嘛。”
“呃,需要去辦一些事了。”
大媽扇蒲扇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們不知道裡納斯怎麼走,我們對這地兒,也就是裡納斯的認識全部都來自於我們這兒的長老,他見多識廣,你可以問問他。”
她忙向大媽道了謝,這個好久沒了什麼頭緒的裡納斯總算是有了些消息,這對於她而言也就是好消息。
大媽看她這一副篤定了主意要去裡納斯的態度也十分的不解。
“姑娘,長老說那裡納斯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還是彆去了吧,聽說那兒還吃人呢。”
“就是啊,聽說他們不定時地往海裡丟小姑娘,嘖……真是一點兒人性都沒有咯,哪敢去啊。”
“而且長老還說,他們是在選什麼[海神的新娘]嘞,他們給他們說的海神找媳婦,你看看,那裡的人多恐怖啊,真要有什麼海神,哪會希望自家海洋裡死人啊,神明會保護他的信徒,哪有不管他信徒的道理,我和你講,如果海神是真的,他也一定很討厭這種行為。”
大媽的話讓少女的身體向後倒了倒。
犀利……太犀利了……一針見血。
她分析的頭頭是道,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而作為海神的祁煜也確實十分厭煩這樣的行為。
曆代海神下來,他們所統瞎的海域都會被投下特定的少女,這些少女有很多都與那些海神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傳說就要去承擔死亡的結果。
曾經有過數代海神去與裡納斯人溝通過這些事,但這些溝通全部都會以不歡而散收尾。
裡納斯人不相信他們就是海神,更不會接受海神不願迎娶他們的新娘這個事實。
這些有一腔熱血去溝通的海神都會被當成瘋子趕回去,有的甚至還會被當地的某些二流子拿著棍兒驅趕。
久而久之,後來的海神也沒再與這些無藥可救的裡納斯人溝通了,因為那隻是浪費口舌,白瞎唾沫星子。
裡納斯人的海神是自己構想的傳說中的海神,而不是這個利莫裡亞海域的海神。
“嘖……裡納斯人都是瘋子,我告訴你啊……”
大媽仍在喋喋不休地開導這一位想去裡納斯的少女。
而少女想去裡納斯的想法卻並沒有被改變。
針對於裡納斯人的批鬥會結束以後的大媽似乎仍未儘興,仍想再與她交待些什麼。
出於禮貌,她給大媽回應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這個微笑過後,她便開口問大媽。
“嬸嬸,你方便帶我去見一趟長老嗎?”
“姑娘,你不會還想去裡納斯那鬼地方吧。”
不待她開口,大媽就她點頭的動作服氣了。
“你還真是犟啊,我們可好聲好氣地勸了這麼久啊,姑娘。”
“謝謝嬸嬸關心,但我實在是有些事要去裡納斯解決。”
大媽歎了口氣:“算我服了你了,我帶你去就是,你們現在年輕人還真是讓人不放心,總想去那種鬼地方,也不知道裡納斯好的,讓你居然這麼想去。”
“嘿嘿!謝謝嬸嬸。”
“不過啊姑娘,去那可要注意安全啊,裡納斯的人吃人可不吐骨頭。”
她有些無奈地笑笑,原來她也在那裡納斯待上過整整一年,那裡的人也並不同這些村民說的一樣。
雖說他們整天都圍著自己做一些奇怪的儀式,但隻是生活上卻從來沒有虧待過她。而待遇上,也對她尊重的很。
可悲的是,那隻是一層淺淺的表象,而裡納斯人最終還是會把她丟進海裡,祭祀給海神。
她跟著大媽到了長老的家,敲響房門後不多時,白胡子的老人就走了出來,而一見她,長老就皺了皺眉。
“長老爺爺我想問一下,去裡納斯該怎麼走?”
長老將門打開,把她放了進來。但那一位帶著她一起來的大媽,長老卻要求她先回去。
進了房中,她就準備將自己的困惑告訴長老。
然而長老卻看穿了她來到這裡的意圖。
“你是[海神的新娘]吧。”
她的精神馬上被提起來。
她明明什麼也沒說,這個老人卻一眼將他看穿了。
“是!”
“所謂何事?逆天改命?還是為了尋找誰?”
她目光的中心是正在倒茶的長老,她剛一開口,長老就遞給了她一杯水。
“我想找到一位叫祁煜的人。”
長老泯了一口茶。
“海神,你要找海神?”
哪怕她已在自己的筆記上看見祁煜就是海神的結論,可當這個記在書裡的結果被人提起,她還是免不了被這句話撼動一下。
“是……”
“理由是什麼?”
她撩開遮擋了手臂的衣袖,露出由藍褪為黑色的浪花胎記。
“這個胎記原來是藍色的,可是最近卻褪為黑
色了。”
“哦?”
“最近以來,我總是遺忘很多東西。好多好多有關於他的事我都記不住了,甚至有時候會直接把一整個他遺忘,可有關於裡納斯與天魚星相關的內容我記得清清楚楚,而在天魚星預言中曾說過這是海神與他的新娘的連接與契約,一但褪色,就說明海神也許正深險危難中,而完全褪色則說明海神已死,契約已斷。”
她喝了口水,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長老端上個果盤,示意她吃點,但她也隻是擺擺手婉言謝絕了。
現在的她,又哪有心思吃什麼水果。
“遺忘是天魚星安排的結果。”
長老的話讓她一下挺直了腰板。
“您說!”
“在天魚星的神話中,無情,才是最高的境界。而作為[海神的新娘 ]的少女,也要在結局遺忘海神,大部分的海神與[海神的新娘]不會有一點兒關係,因為她們都並非是真正的[海神的新娘],她們的存在也不受天色星的認可。”
“而你是天魚是選定的真正的[海神的新娘],是天魚星設置給海神的考驗與磨難。而讓海神的愛人遺忘他,拋棄他,天法愛上他,是天魚星對於海神最大的考驗。”
“我……”
長老又喝了一口水:
“難道你沒有發現嗎?你是不是隻忘記了有關於他的內容,而那些與他以後的人的回憶卻從未受到影響。”
她細細地思考起來。
她記得有關於裡安的一切,也記得那段沒有祁煜的日子裡所有故事。
唯獨祁煜,她卻想不起來了。
那些有關於他的一切正在不斷地淡出她的生活,淡出她的世界,那個才被祁煜改變的生活,現在又漸漸的回歸於那個沒有祁煜的世界。
“這是宿命的安排,你是真正的天魚星選擇之人,而你,也將在某一段的來生,承受著無情的結果。”
“我不明白……”
“這與你的今生沒有關係,你不明白也沒關係。”
長老隨手拋給她一件破舊的鬥篷大衣。
“明天我要去一趟密比亞,但是我會去裡納斯送一次靈草,你可以自行下去。如果你想進裡納斯的話,我還可以給你安排身份。但你……”
長老收住聲,喉嚨上下滾了滾。
“有沒有那個膽量與勇氣去裡納斯承受結果,去替海神找到拯救他的辦法?”
“我有!我一定會去。”
“那明天就穿上這件鬥蓬,跟著我走,我帶你去裡納斯。”
“至於結果,全看你了。”
“好!”
長老揉了揉亂糟糟的胡子,似乎也有些乏了。
“那長老,那個胎記……”
“你想的沒有錯,他遇到危險了。”
他像是又突然地想到了什麼。
“這是這幾十萬年以來,唯一一位為了愛人去逆天改命,是抗天意的海神。”
“也是唯一一位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去拚的海神。”
幾十萬年以來的唯一一位……
逆天改命,違抗天意。
似乎聽起來便逆行上意的話,被一位少年一堆到了一起。
他對她的那份愛,原就比她所沒想的還要高得多。
“如果可以落得一個好的結果,在事情結束以後,就與他好好生活吧,脫離世俗,脫離苦難,隻做彼此的愛人。”
她在長老的那些話中沉默了很久,沉默過後,她在長老的安排下住到了一間客房中。
她枕著硬床板,在窗外滿天星辰的夜空裡,似乎又看見了那張帶著麵具,雙目深邃的臉。
她伸出手,下意識地想抓住那一晃而過的臉。
“你是誰呢?”
她翻開那本筆記。
『祁煜的長相是紫色頭發,他總穿著一件紫色的皮衣,帶帽子,還總戴麵具,但是他的眼睛很漂亮。』
筆記上所書寫的樣貌與那張在她眼前一晃而過的容顏所重合在了一起。
她一睜眼,那張臉就在眼前閃過。
一閉眼,那張臉又在大腦中印了出來。
“祁煜……”
那個她所從筆記裡知道的,深愛她的海神。
那所反複出現在眼前的臉。
那顆注定會因為他而瘋狂的心,終究會在翻起的愛意中被刻進靈魂。
【等我回來陪你過生日。】
【你的十八歲生日。】
……
她的大腦中再一次地浮現出這句話,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那些從他嘴裡所說出的熟悉的話,就這樣一遍一遍的慢放在她的腦海裡。
“抱歉,我無法迎坐視不管。”
“無法就這樣停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