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對聲音和氣味極為敏感。
聽到聲響,她麵不改色的將卷宗塞進胸口,接著便聽到“咻”的一聲,她順勢要躲到書架後,可剛挪了一步,忽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向後拽去,一把飛刀從蘇言眼前飛過,竟直接插進書架內。
雲舟不知何時蘇醒,麵帶怒容,“好心讓你多活一會兒,你不知好歹!”
蘇言卻沒有看怒氣騰騰的雲舟,而是偏頭用餘光看身後。
雲行就站在她身後,右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麵具後的那雙眼是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
雲舟這會兒才留意到雲行,氣焰弱了幾分,“你這是……”
“你去休息,”雲行收回手,看著蘇言,對雲舟說道,“我自有打算。”
雲舟攥著匕首氣了會兒,最後也隻能乖乖聽話,重新躺下。
——好歹有地方睡。
蘇言慢慢向前挪了一步,脫離雲行掌控的範圍。
她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臉,擺出苦瓜臉來,回頭楚楚可憐地瞧著雲行,“你們能不能放過我,我真的不會亂說話。”
蘇言把神情、語調都揣摩到了極致。
她甚至自己都相信,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可憐的人了。
隻不過——
蘇言的內心:“故意將如何離開的方式透漏給我,又故意在書案旁休息,明顯是要支開雲舟。藏在密室多日沒有離開,恐怕和雲舟已經離心,他是故意要放我走。”
蘇言很確定,雲行一定有自己的盤算。
她不相信雲行會有什麼善心,但她很確定,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雲行的目的是有利於她的。
雲行神色未變,拂起衣擺在書案前坐下,“死人不會開口,最保險。”
蘇言立刻堆起笑容,“您看您說得,我就是仵作,我能不了解死人嗎?死人不會開口,但也是最誠實的,您還不如相信我的人品。”
雲行淡道:“你可知我們是何人?”
蘇言恨不得將耳朵捂住。
這樣的秘密她可不敢知道,一不小心連命都會搭進去。
雲行見她似乎受了驚,倒也沒逼迫她,隻是說:“去箱子裡取繩子,綁好。”
蘇言自然明白,他要綁的人是自己。
雖然有些屈辱,但眼下除了聽從,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
蘇言慢吞吞挪到箱子前。
裝睡的雲舟聽到聲音後偷偷睜開眼,翻了個白眼。
早先雲行便是從箱子裡取出麻繩的,蘇言沒有多想,直接將蓋子翻開。
看到箱子內裝的東西後,蘇言卻吃了一驚。
這箱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製作而成,箱體上刻著吉祥如意紋,做工精致。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奢華箱子,裡麵竟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器具。
有鐵鏈,有皮鞭,甚至還有幾根細長的針丟在角落。
這些東西上或多或少帶著血跡,蘇言不敢想象它們的用途。
蘇言聽到雲舟幸災樂禍地低笑聲,她明白這東西一定是成文山的。
雖然早知他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但真的見到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蘇言心中還是驚駭的。
一個人竟作惡到如此地步,實在令人膽寒。
蘇言睨向雲行。
他是故意讓她看到這些?為何?
他和雲舟,究竟是什麼人?
成文山與陳日勾結,陳日又是大太監趙明德的人,雲行與雲舟是來鏟除成文山的,難不成……他們也是趙明德的人?
除此之外,蘇言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蘇言望向雲行。
他為何要她取繩子,是為了讓她看到這些嗎?他究竟想做什麼?
蘇言雖不害怕,但一想到成文山手下可能還有冤魂,便不太自在,她挑了沒有血跡的麻繩。
她到底是沒法將自己綁起來的,雲舟也不會相信,最後還是在雲舟的“幫助”下才將自己捆結實。
捆好後,雲舟將蘇言踢到角落,沒事人似的回到榻上繼續休息。
折騰一夜,蘇言著實有些累了。
她靠著屏風,困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睡著前,還在思索逃出去的方法。
將希望都放在雲行身上實在太過冒險,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短時間內她應該還是安全的。
蘇言的眼皮愈來愈沉。
密室內分不清白晝與黑夜,更不知時辰。
蘇言是被人推醒的,睜眼時,趙捕頭正用匕首割繩子。
暖風拂過蘇言的臉頰,蘇言的手觸碰到堅硬的青石板路,她這才發覺此處已不是密室,而是在成文山院落前的池塘旁。
池塘中荷花風華依舊,卻又有什麼不同了。
幾名捕快圍著蘇言,不遠處還有幾名學子。
狄鈞、許漾、文緒風等關鍵人物都在。
蘇言看著這三人陷入沉思。
他們誰會與那名關鍵的女子有關?
愣神間,趙捕頭已經割斷繩子,將綁在她身上的麻繩儘數取下,一邊取一邊嘮叨,“昨夜不見你回去,可急壞我了,以後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你畢竟是個女子。”
且不說趙捕頭與蘇茂是舊識,單說蘇言,雖然總會揭他的短,但是確實是個實在的孩子。她是仵作,驗屍是她的工作,她本可以不去冒險,是趙捕頭將她叫來參與案子,她若出了什麼事,他如何對得起蘇茂?
蘇言抬頭瞧了眼太陽,知道現在大約不過辰時,她已經在密室中度過整整一夜。
蘇言抓住趙捕頭的衣袖,急急地問道:“你們是在哪裡找到我的?”
“哪裡?”趙捕頭略有困惑,“就是在此處找到你的,我倒是想問你,是誰將你綁起來的?”
看來趙捕頭並沒有找到密室,她是被雲行和雲舟丟出來的。
蘇言幼時沒心沒肺,但爹娘慘死後,時常夜不能寐。
丁點動靜都會將她驚醒,可對於她是如何被丟出來的,她竟毫無記憶,他們定是用了其他手段。
蘇言來不及解釋,“趙大哥,成堂主的廂房內有密室,行刺他的二人都藏在密室中,成堂主的屍身也在裡麵。”
“他們果真是凶手?!”趙捕頭抓起佩刀,“你帶我們過去,我這就將他們捉拿歸案!”
話音剛落,卻傳來“噗通”一聲。
喧嘩打破寧靜,狄鈞推開捕快,驚慌失措地跑到池塘前,驚叫道:“許漾落水了!”
方才還要去密室的趙捕頭立刻丟下佩刀,與幾個捕快一同跳入水中。
蘇言跟著起身,晃了晃酸麻的手腳,站在岸邊焦急地等待。
池塘已經有些年頭,平日很少有人過來,沒人知道究竟有多深。
許漾撲騰了幾下便往下沉,池水很快將他淹沒。
“這池子淹死過人!”不通水性的狄鈞站在岸邊乾著急,“而且那女鬼在此處消失了,這裡……我們都不敢過來!”
蘇言相信所謂的“女鬼”真實存在,更相信這“女鬼”是凶手製造出來的幌子。
隻是女鬼竟在此處消失?為何是這裡?
下水的幾名捕快都是練家子,熟悉水性,池塘雖深,但幾人齊心協力,很快將許漾撈了上來。
許漾用胳膊緊緊摟住捕快的脖子,似乎受到驚嚇,目光直勾勾的。
留在岸邊的人迎上去,互相攙扶著,將精疲力儘的幾個捕快都扶了上來。
文緒風取出手帕為許漾擦拭著,“怎麼會掉到池塘裡去?太不小心了。”
天氣雖暖,但許漾畢竟在冷水裡走了一遭,此刻渾身都在顫抖。
趙捕頭隻以為他是嗆了水,怕了,便出聲安慰道:“你放心,已經好起來了,彆怕。”
許漾卻是牙齒打顫,瘦小的身子縮在文緒風身旁,一隻手緊攥著他的手臂。
幾聲清脆的鳥啼從樹梢傳來,暖風吹散陰霾,許漾終於找回些許神智,他抓住趙捕頭的手,磕磕巴巴道:“頭、頭……底下有頭!”
許漾嚷得眾人一頭霧水。
文緒風輕輕拍著許漾的背,“彆擔心,你已經上來了,不會再去下頭了。”
“是人頭!”許漾麵露驚恐,“是骷髏頭!”
許漾的話引得大家夥兒議論紛紛。
大多數人是不信的,他們更傾向於許漾是落水受驚,開始說胡話了。
狄鈞拽著他便要走,“走,去醫館看看。”
唯有蘇言與趙捕頭察覺出異樣,趙捕頭吩咐道:“小孫,帶上幾個水性好的兄弟,下去看一看。”
池塘的水稍有渾濁,水麵又有荷葉遮擋,僅憑肉眼無法看清池底究竟有什麼。
蘇言水性不錯,也想跟著下去,但因為剛被綁了一夜,被趙捕頭製止。
等待的過程,蘇言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趙捕頭聞言大亥,“你是說成堂主他……這不可能!”
文緒風與狄鈞更是顧不得照料許漾,情緒激動道:“成堂主不可能做這種事情!什麼鐵鏈什麼麻繩,你究竟想說什麼?!即便有密室的存在,也不過是他存放東西的地方罷了!”
蘇言既想帶他們去密室,又惦記著池塘底部的骷髏頭,情急之下碰到胸口,忽然想起昨夜被她藏起來的卷宗。
蘇言忙把卷宗取出來,“這是我從密室中帶出來的,內容與陳侍郎有關。”
趙捕頭神情凝重地接過卷宗,盯著這泛黃的紙張不語。
成文山的死已經造成轟動,若是再牽連出地位更高的官員,彆說是秦縣令,恐怕郡守來了也無濟於事。
趙捕頭一時竟沒有勇氣翻開卷宗。
倒是臉色奇差的狄鈞將卷宗接了過來,迅速翻閱幾頁後,他的唇色漸漸褪去,亦如方才被嚇到的許漾,“他、他……他死在了寺廟那場大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