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才秦縣令的話有誇張的成分,但有一點他沒誇張,若是找不到殺害成文山的真凶,他的烏紗帽一定戴不牢。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給上麵,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至於這交代是真是假,反而不太重要。
秦縣令交代完後,又朝蘇言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仿佛在特意表明,他方才訓的是趙捕頭那群人,絕不是她。
待秦縣令離開,蘇言拉過趙捕頭,欲言又止。
趙捕頭道:“都這會兒了,有什麼就說什麼,再拖下去,我的腦袋都保不住。”
“與案子無關,”蘇言苦惱道,“我已經奇怪很久了,為什麼秦縣令從不訓斥我?”
趙捕頭傻了一會兒,問:“你不知道?”
蘇言困惑地搖頭。
趙捕頭說:“你再好好想想,你真不知道?”
蘇言嘗試揣度秦縣令的心思,“難道是我看著聽話乖巧?我也知我看著是乖巧了些,縣令不忍心責備?”
趙捕頭:“……”
想想那些年藏點兒銀子的辛苦,趙捕頭欲哭無淚。
趙捕頭委婉地點撥,“會不會是他……誤以為你抓住了他的把柄?”
蘇言堅定地搖頭,“不可能,我怎會有縣令的把柄?”
再者說,秦縣令無非就是貪財了些,與商戶交往過密,官商勾結,再就是瞞著發妻養了外室,沒少往裡搭錢……
她雖然瞧出來了,可卻深諳“職場法則”,從未透露半句。
蘇言長歎一聲,“隻怕秦縣令是笑裡藏刀,日後我還是要更謹慎些。”
趙捕頭:“……”
“更”字從何而來?
秦縣令不在,趙捕頭愁眉苦臉的去尋那兩名刺客,書院內能說得上幾句話的隻剩下蘇言。
留下來的捕快們正在書院內尋找成文山的屍身,楚風和幾名學子也在其中。
他們神情凝重,茫然地跟在捕快身後,似乎想做些什麼,可此時此刻又不知該做什麼。
所有人幾乎都紅著眼眶,明明該是最朝氣蓬勃的人,此刻卻是死氣沉沉。
秦挽月聽到消息後瞞著秦縣令趕了過來,一直跟在楚風後麵,想方設法安慰他,楚風都充耳不聞。
蘇言看了片刻,深知自己此刻能做的也隻有找到凶手而已,她又回到成文山的廂房。
成文山的死,與尹元明顯不同。
雖然同是將頭顱置於方桌上被人發現,可尹元的頭顱至今還未找到,以至於蘇言一直留了個心思,而成文山丟失的卻是屍身部分。
對凶手來說,隱藏頭顱和隱藏屍體的作用是一樣的?
還是說,成文山的死,對凶手來說是有變數的?所以沒能做到和殺害尹元時一模一樣?
蘇言想到了昨夜行刺的男子。
即便她已記不得男子的容貌,卻對他的麵具記憶深刻。
對凶手來說,或許這二人就是變數。
在其他人尋找成文山屍身時,蘇言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成文山的廂房。
廂房內布置得雅致卻不奢華,牆上所掛字畫皆屬一流,落款又是蘇言未曾聽聞的名字。
楚風說,成文山雖喜字畫,卻不追求所謂名家之手,隻重視字畫本身的水準。
他接濟過不少窮困潦倒的書生,這些字畫雖不出名,卻也花了一筆不小的銀子,大多是為他們貼補家用。
這些都是楚風對成文山的描述,蘇言本是想看到不一樣的成文山,可就如楚風所說,成文山的生活隻在教書、讀書和照顧慈幼莊的孩子中打轉,除此之外,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既然如此,成文山為何要支走捕快?他昨夜究竟想做什麼?
蘇言坐在成文山的書案前,看著已經翻閱過無數遍的經書,目光轉向身後的博古架。
楚風說,成文山房中唯一值錢的,就是這些瓶瓶罐罐。
蘇言不懂這些,隻知道有些是瓷器,也有青銅器。至於究竟價值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蘇言瞧著那一排排造型精美的瓷器,腦中迸出一些畫麵。她正想去看看瓷器內部有沒有玄機,秦挽月提著裙擺“咚咚”跑了進來,“人都過來了!”
蘇言回頭看去,秦挽月剛巧帶著楚風幾人進門,這幾人都是尹元遇害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
大約是走得急,秦挽月麵色潮紅,但清透的眼底隱隱透著一股興奮勁,也不知為何高興。
她看著蘇言時,眸光鮮亮得很,似乎在盼著蘇言對她說些什麼。
蘇言的目光淡淡掠過了秦挽月,看向狄鈞。
秦挽月:“……”
蘇言已經見過狄鈞與文緒風,二人容貌清秀,看起來都是老實人。
許漾的年紀最小,個頭也偏嬌小,一直躲在文緒風身後,麵色不安,不敢直視成文山的廂房。
鬱天材是監院,比許漾要淡定得多,但臉色同樣不太好看。
“狄鈞、許漾、文緒風還有鬱天材,凶手就在他們幾個人之中!”被忽視的秦挽月沒有氣餒,她拿出大小姐的架勢,趾高氣昂地看著四人,“你們老老實實地招了,我可以讓我爹給你留個全屍!”
許漾嚇得臉色慘白,囁喏道:“真的不是我,我怎麼會殺尹先生和堂主?那天我隻是不太舒服而已……而且楚先生也有嫌疑。”
“楚風才不會殺人,”秦挽月毫不猶豫道,“他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蘇言,你說是不是?”
秦挽月一句話,引得所有人都看向蘇言。
鬱天材的濃眉先擰了起來,“趙捕頭為何不在?”
蘇言道:“趙捕頭有要事要辦,鬱監院尋他有事?”
“他不在,叫我們來此處做什麼?”鬱天材負手而立,不願正眼瞧蘇言,“我們隻是無法證明自己的去向,誰能說我們就是凶手?他怎能如此戲弄我們?”
蘇言聽出他的不滿,耐心解釋道:“辛苦鬱監院了,是我想見見各位,秦小姐才幫我將你們尋來。”
“你想見便見?”鬱天材的語調更是古怪,“真是怪了,衙門裡怎會混進女子?竟要我們聽一個丫頭片子的差遣。”
秦挽月聽得刺耳,“女子如何?誰有本事便聽誰的,你若厲害,你去找凶手,你去驗屍,你行嗎?”
鬱天材更是不悅,可又找不出話反駁,畢竟他不會驗屍。
蘇言見狀,主動打起圓場來,“罷了罷了,辦案要緊,鬱監院也是想儘快破案。”
大周朝女子地位尚可,但也隻是同以往朝代相比而已,女子地位是遠不如男子的。
蘇言是普通老百姓,又是人人厭棄的仵作,早已習慣這一點,倒是沒有太多想法,仍舊保持和善的笑容。
這笑容看得秦挽月很是不爽。
鬱天材將話說得這般難聽,都欺負到她頭上去了,她竟也不反駁一句?著實讓人生氣!
就在秦挽月忍不住要替蘇言罵上幾句時,她忽然瞧見鬱天材的臉色變了。
臉色很好,比那雨後陽光下的彩虹還要花裡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