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芹澤克也。”
霧島露娜努嘴做思索狀,“唔。”
他重複:“芹澤克也。”
霧島露娜聳肩,敷衍:“知道啦。”
芹澤克也對她好脾氣地憨笑一下。
夜色已深,霧島露娜坐在燒光的灰燼邊,打著哈切,困得要死卻怎麼都不肯離去。
“你走吧,露娜呆在這裡等天亮。”
芹澤克也要送她回家。
“都跟你說了很複雜,露娜不想回家啊。”
她說完,就勢躺下。
地麵遍布紮人的沙礫、奇奇怪狀的石頭,霧島露娜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陷在了石頭堆的地裡。
芹澤克也勸道:“在這裡過夜會感冒的……”
“露娜有打火機。”
芹澤克也又說:“環境很危險。”
“就讓野狼吃了露娜吧!”
芹澤克也失語,城市裡哪來的野狼。
“那會有河童嗎?這裡是河邊。”她問。
他深深地捂臉,對霧島露娜作出了讓步:“去我那裡吧。”
芹澤克也低頭朝地麵看去,霧島露娜像河岸上合得緊緊的貝殼,手臂疊在一起,側臉靠在手背上,雙腿彎曲,縮在肚子旁,同樣疊在一起。她看起來就如貝殼肉般的柔軟。
河風很涼,石頭很冷,她微微打著寒顫。
霧島露娜以這樣可憐的樣子,對芹澤克也得寸進尺起來。
“反正露娜沒力氣了。”
說實在的,就算好脾氣像芹澤克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的聲調平穩,沒有感情。
“我來幫助你吧。”
話出,霧島露娜立刻發覺自己身體變得不受控製,肉和骨頭都在垂直向上走,和自己站起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霧島露娜保持蜷縮的姿勢,在距離地麵一米的半空裡浮了起來。
懸空的感受很可怕,更可怕的是她無法動彈,無法反抗。
她聽見造成這現狀的男人說:“你不可以一個人在這裡過夜。”
然後,芹澤克也轉身,走向坡道上的馬路。
他太困了,隻想趕快回家睡覺。
身後,霧島露娜像被主人牽引的狗,不想回家,卻不得不跟在主人身後。
路燈下,光線打在芹澤克也身上,背後投下寬大的陰影,將霧島露娜籠罩。
黑魆魆,沉甸甸,黑暗像棺材一樣徹底吞噬了她。
霧島露娜目及所視全是黑影。
恐怖,她想。
霧島露娜囁囁嚅嚅說:“露娜錯了,你放……”
“放下嗎?”芹澤克也問,“你會聽話嗎?”
霧島露娜不再被詭異的力量束縛,她蹲在地上發抖。
在這之前,她可能是裝的,現在則是真的失力。
她顫抖著聲音說:“動不了了,沒力氣。”
芹澤克也罔知所措,很想回家睡覺。
“背。”
霧島露娜仰頭看他。
霧島露娜裝了可憐,便被芹澤克也從地上掐著腋下站起來,接著就心滿意足地趴在芹澤克也蹲下的後背,手摟住他的脖子。
她勾起嘴角,心情愉悅。
沒什麼可怕的,即使是這種人,也一樣。
芹澤克也感覺背上的霧島露娜極輕,是薄紙做的人,不過他沒有背過彆的女孩,不知道這種重量感是否合理。
輕飄飄的聲音從耳畔傳來:“你為什麼對露娜這麼古怪?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很凶。”
她的氣息呼在他的皮膚上,引起一片微小的戰栗。
芹澤克也略略尷尬,他沒想到自己方才會克製不住情緒,對方隻是個普通人……更脆弱,他不該強硬地應對她。
“因為你愛著露娜嗎?”
剛還在反思的芹澤克也停滯,“蛤?”
真摯無比的發問。
霧島露娜不在意,自顧自說:“你愛露娜吧,露娜也會愛你,愛到沒有你就會死掉的那種,恨你愛你,隻有你,你要拯救露娜嗎,可以喲,隻要給露娜愛,真正的愛,無窮無儘的愛,求求你救救露娜吧。”
她前一會還不記得自己求救人的名字,這會就找這個人要愛,並說一些很可怕的話語。
芹澤克也:“抱歉。”
霧島露娜不能得償所願,於是惡狠狠拔他後頸頭發。
“乖一點,露娜。”
芹澤克也把霧島露娜的手重新圈在脖頸。
霧島露娜要甩開他,被摁住,又輸不起,翻臉要用尖牙啃人脖子。
結果差點嘣掉了牙齒。
一張名片突如其來地出現,擋在了她咬下的皮膚處。
名片上印著:靈類谘詢所,職員,芹澤克也。
她愣一下,隻見那張紙迅速落回了芹澤克也的胸前口袋裡。
霧島露娜不知道想了什麼,一下子又變乖巧了。她安安靜靜地摟住芹澤克也,在他扭來扭去找位置,好讓自己更穩當。
表麵上鎮定自若的男人在苦惱:不想被當街捅死啊,而且作為大人和這麼小的孩子談戀愛,不僅不合適而且觀感很惡心。
人生不咋正常的芹澤克也有著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他是要奉獻社會,而不是又變社會危害。
還有,雖然芹澤克也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但他能感覺到霧島露娜並不像她口中的那樣需要愛。
光是愛能拯救一個有偷竊癖、扭曲觀念的小女孩嗎?
常識告訴他,這不可能。
可芹澤克也不忍心。
“我當露娜朋友,可以嗎?”
霧島露娜撇嘴,不開心地埋臉,在他厚實的肩頸裡。
他們回到芹澤克也的住處,芹澤克也撐著疲憊的身心換了床單被套。
“你睡臥室,我睡沙發。”
安排完,他快步幾下躺鋪了舊床被的沙發裡,倒頭就睡。
霧島露娜出了臥室,平靜地站在沙發旁邊,盯著熟睡的男人,全神貫注。
她俯身,頭發落在芹澤克也的臉上,弄得他很癢,於是卷著被子往沙發靠背方向翻身。
像毛毛蟲。
“搞什麼啊?”
霧島露娜作出了決定,她邁腿,跨上裹得嚴嚴實實的芹澤克也的身體。
然後趴了下來,也閉上了眼。
天光大亮,芹澤克也迷迷糊糊醒來。
他感覺很不對勁——
自己睡在沙發上……哦昨天撿回家一個小女孩把臥室讓出去了,那麼不對的點不是這裡;下巴毛渣渣的……太累了胡渣也冒得比希望更快;身上蓋被的觸感……也是昨天臥室床上換下來的,應該沒問題,可是……
不對勁的點似乎是從被窩裡傳來的。
芹澤克也掀開被子,裡麵鑽出一顆黑長發的腦袋。
是能突破被窩屏障的女鬼伽椰子嗎!
芹澤克也差點嚇死。
“早上好呀。”
她把覆蓋的頭發剝開,露出一張紅潤、細膩的臉。
眼睛笑著,聲音甜美,與他緊貼著的身軀熱烘且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