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他罵我沒腦子，罵我臟東西，罵我是個尿壺嘴兒嗚嗚嗚……”
鬼街辦事處，身材瘦弱臉色青白的男鬼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格外傷心：“他還罵我該死，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坐在椅子上的牛頭鬼差想甩掉抱住他腿的男鬼，發現甩不掉，額頭青筋直跳：“行了，情況我都明白，你先起來安靜會兒。”
男鬼仍舊梨花帶雨：“人家第一次當鬼，還是第一次做導盲鬼，沒什麼經驗嘛，他還那樣凶我，太討厭了～”
牛頭鬼差咬牙切齒地揪起男鬼，狠狠甩出門外，想著總算清淨了會兒，結果沒一秒，那男鬼又在門外嚎喪：“我的命好苦啊，被活人欺負，還要被大人嫌棄——”
牛頭鬼差正要罵，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不由覺得奇怪，來到門邊一看，發現男鬼消失，隻有馬麵鬼差。
“又被退貨了？！”馬麵鬼差聲音不由得提高，“還是那祖宗的？要不然向上級反映反映，這活兒就不是鬼乾的！”
牛頭鬼差哼了聲，為了響應天道“人鬼一家親”的號召，地府開始和人間舉行各種聯動，破解疑難雜案、開發旅遊項目等等，幾個月前，地府又推出一種導盲鬼服務。
導盲鬼，顧名思義，就是為盲人提供需求。由於導盲鬼自帶社恐友好的隱形功能和製冷體質，成本低易指揮，一經推出就大受歡迎。不過訂購導盲鬼需要雇主的功德高，實際上地府的銷量並不高。
兩個星期前，他們收到第一隻退貨的導盲鬼，當時鬼差以為是導盲鬼的原因，好一頓說教，還特意去給雇主道歉，並且派出第二隻精心培訓的高級導盲鬼，結果沒兩天，又給退回來了。
“那祖宗之前是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日子多滋潤，我看他是受不了失明的刺激，變著法出氣，”牛頭鬼差擺擺手，“已經退了七隻導盲鬼，上級下達文件，這次要再讓人家退貨，獎金清零，績效全扣，嗬，攤的是什麼事！”
馬麵鬼差想到那個比閻王還難伺候的雇主，心沉到穀底，上一個做他導盲鬼的鬼生生被氣得變成厲鬼，現在還接受思想教育呢，估計他們再派一個，還是照樣被退回來。
“我就出去瞧瞧，都沒幾秒鐘的，一個活人都沒碰到，這也不行嘛？”
兩鬼正愁著，聽到聲音扭頭看去，見黑無常拎著隻女鬼，麵無表情：“不行。”
女鬼剛開始還掙紮，發現掙脫不了黑無常的手，就放棄，蔫蔫地說：“咱們地府都能讓活人參觀，為什麼人間不能讓鬼參觀？太不公平了哦。”
黑無常不為所動：“你可以向大帝提建議。”
女鬼撇撇嘴，看見牛頭馬麵兩鬼差，立馬笑嘻嘻地打招呼：“哥哥姐姐好，下班咱們去嗨皮啊～”
牛頭馬麵相視一眼，讀出對方眼中的意思，當即上前攔住他們，牛頭鬼差引黑無常到一邊，神秘地說：“老黑，有件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馬麵鬼差環住女鬼的肩膀，小聲說：“小杏仁，你喜歡人間對不對？現在有個大好的機會，可以讓你光明正大待在人間，想不想去？”
寧辛雙眼發光：“真的？當然想！”她說著瞪了眼黑無常，“他肯定不讓我去。”
馬麵鬼差高深莫測：“我們會想辦法。”
“所以，你們想讓她做導盲鬼？”黑無常默了默，“你們莫不是忘記她沒通過測試這件事？”
牛頭鬼差為難道：“可是那個雇主，活人都伺候不了，更彆提鬼，好好的鬼送過去，回來就成厲鬼了，上級又有要求，我們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恰好小杏仁喜歡人間，一舉兩得不是？”
黑無常收到寧辛不滿的視線，輕嗤了聲：“她要是受了委屈呢？”
牛頭鬼差一拍手：“就讓孩子回來唄，連小杏仁都受不了，誰能受得了？到時候咱們向上級反映，直接拉黑那祖宗，耳根子都清淨。”
“怎麼樣怎麼樣？”寧辛撲過來，眼睛亮晶晶，“我可以去人間了嗎？助人為樂嘛，我超愛！”
“是，你製造的恐怖事件有多少起，心裡沒點數？”黑無常拍了下她的腦袋，“想去人間也可以，但是，不能調查你的死亡真相。”
寧辛愣了下，點頭道：“可以啊。”
黑無常就知道她說一套做一套，冷哼聲，在她的眉心敲了敲，隨後道：“我會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去吧。”
“小氣鬼，偷窺狂！”
寧辛皺了皺鼻子，看他要生氣，立馬笑嘻嘻：“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黑無常一甩袖，眾鬼麵前無端起霧，一座沉重冰冷的鐵門出現。鐵門兩扇刻著雲彩，雲彩掩映的是十八地獄刑罰，見者不由通體生寒。
鬼門緩緩張開，威然肅穆。
寧辛等不及它完全打開，就興衝衝地鑽出去，感受到出現在眼前的光明，忍不住歡呼雀躍：“嗚呼，人間，我來了——”
“請問，是新來的導盲鬼嗎？”
唐秋雲語氣遲疑，不確定地看著麵前瘋癲的女鬼，要不是這兩年地府在大眾視線活躍，見鬼是家常便飯，她可真的會嚇得報警。
寧辛定睛看去，是個穿著乾練的女人，姿態端莊。她環視四周鳥語花香、青山綠水，這才記起自己是做導盲鬼來著，立馬語氣正經：“是的，我叫寧辛，請多多指教。”
唐秋雲放心下來，想著估計是這導盲鬼第一次來人間，還不適應，她禮貌地說：“寧小姐你好，我是見風莊園的管家，以後你叫我唐管家就好。”
“好的，唐管家。”寧辛望向那座氣派的莊園，想著這家人肯定非常有錢，有錢人都有傭人，或許實際上需要她的地方並不多，她就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了。
“這邊請，”唐秋雲說，“寧小姐的雇主是我家四少爺，老爺和夫人都在客廳等候，會向寧小姐說明情況。”
寧辛跟在她身後朝著莊園走，此時正值人間傍晚，天空飄著大片大片的雲層，西方天太陽落山，最後迸射出的金色光芒將臨近的雲層輪廓照得清晰且線條優美。
對於常常是在晚上溜到人間的寧辛來說，這樣的場景非常新奇美麗，她死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早就忘記人間的模樣和自己的過去。
一進門，她就注意到坐在廳堂沙發上的幾人，皆穿著華貴，氣質不俗。
現場氣氛僵硬。
唐秋雲說道：“老爺，夫人，大少爺，新的導盲鬼來了。”
她開口說，那幾人陸續拿起模樣相同的眼鏡——有著古銅色的鏡片和金屬支架，以及青銅色的磁吸耳釘。
寧辛之前見唐秋雲所戴，還以為是她的裝飾，原來是能夠見鬼聽鬼話的東西。
坐在沙發左側的年輕男人語氣淡淡：“女鬼？”
難不成雇主是男的？
寧辛想著，微微一笑：“先生要是覺得不行，我也可以是男的。”
他還沒說話，位居沙發中央的中年男人不耐煩道：“女的男的都行，這是最後一個，他要再找麻煩就滾出這個家！”
“老公！”中年男人身邊的中年女人皺眉喚了聲，“彆這麼說，小心讓小風聽到。”
“我還怕他聽到？要麼滾要麼老實點，我段宇成可沒這個兒子！”他氣憤地摘掉眼鏡，“我活了大半輩子，還能讓個瞎子把氣撒上？”
“小風出現這種事，他心裡也不好受，咱們做長輩的多理解理解。”周之萱也沒辦法，隻能儘量給自己丈夫順氣寬慰。
段宇成哼了聲：“我養他這麼多年都不錯了，還想怎麼順著他？他要不滿意這個家，就趁早滾出去，讓我眼前清淨清淨。”
“爸，話說得過份了。”
最開始說話的年輕男人冷眼旁觀夠，才慢吞吞地說：“你要是不想待在這裡，就讓司機送你回家，沒人攔著。”
段宇成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到底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茶自顧自喝著。
在一邊看熱鬨的寧辛：人間果然有趣！
“寧小姐，既然地府派你來，想必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年輕男人再次看向她，“我叫段以淩，需要導盲鬼服務的是我弟弟，他因為失明，性情反複無常，還請多擔待。”
寧辛說：“那當然，我保證用最大的熱情照顧雇主！絕對讓他開開心心！”
萬一雇主不開心把自己退回去，那她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留在人間了。
幾人正說著，大廳的電梯門張開，傭人推著輪椅走出來。
寧辛回頭看，輪椅上坐著的是個分外漂亮精致的男生，好像易碎的瓷娃娃，像是才哭過的通紅的雙眼讓他更顯得我見猶憐。
“我不要導盲鬼！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我說我不要！讓他滾！還有，我不要吃蘋果，沒有維生素，我是個瞎子，我不要維生素！”
輪椅還沒推過來，他就叫嚷。
周之萱想過去勸告，被段宇成一瞪，就不敢動，隻好說：“小風不要生氣，下次讓他們不放蘋果了，好不好？”
“愛吃不吃，慣的什麼臭毛病！”段宇成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段時風身體明顯一僵，咬著下嘴唇雙手發抖。
段以淩瞥了眼段宇成，起身走過去，半蹲著身握住段時風的手：“小風你聽話，吃水果對身體好，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段時風反手抓住他的手指，表情又委屈又生氣。
“你大哥說得沒錯，吃水果對身體好，”周之萱緊跟著說，“我們又給你請了位導盲鬼，這次的你肯定滿意。”
寧辛看夠熱鬨，聞言主動開口：“段先生你好，我是……”
“你是女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段時風尖聲打斷，“為什麼是女的？不是要照顧我生活嗎？為什麼要請女的？老子是男的！男的！讓她滾！老子是男的！不要女的！”
他大喊大叫，趔趄著要站起來，幾個傭人連忙上前去扶，奈何控製不住情緒激動的段時風，他摔倒在地，又開始尖叫。
寧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