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班級裡與眾不同。
不，也許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們生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就好想有人試圖把
冰棒插在甜筒裡一樣，肉眼可見的奇怪和不倫不類。
是他們的外形不夠好看？是他們的性格不夠有趣？還是問題出在人群上，整個集體太差勁了？原來都不是，但他們身上就是永遠圍繞著淡淡的疏離感，沒有濃烈到足以衝出世俗，隻是剛好讓人覺得孤獨。
想接近他們，那孤獨感卻總讓人們躊躇不前。想遠離他們，但還會在心底反問自己一聲，他們應該被遠離嗎？也不該。
所以他們自己選擇在人群外徘徊。
兩個人，足夠孤獨，他們都有自己彆人無法踏進的世界。
兩個人，也不夠孤獨，他們被最後一根細繩輕扯著，無法滑入深淵裡。
——
“現在是半夜三點。”
她背靠著粗糙茁壯的櫻花樹，坐在並不舒服的枝乾上。沒有去看樹下的客人，而是吐出一口煙後繼續透過斑駁的花瓣欣賞月亮。
“在樹上抽煙不會很奇怪嗎？”
櫻花綻開，春寒料峭。站在櫻花樹下背著月色的小少年掛著白色的圍巾，但從他已經凍紅的鼻子可見圍巾起到的更多是裝飾作用。
她不會回答他的。她的思緒早就走到了誰也看不見的遠方。
所以她說“半夜三點，應該去爬山。”
一陣大風刮過，下起了粉色的瓢潑大雨，讓下麵的人看不清樹上的人影，直到她在他麵前站定為止。
花京院微微動了動指尖，發現被凍僵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複了知覺。
——
“今早的風景嗎？還不錯呢。”
花京院給前桌了一個橫磨兩可的答案。當學生們開始陸續出門時已經下起大雨，所以隻有深夜爬山而遲到的兩人知道太陽在今天是否短暫的出現過。
兩人是一起在辦公室接受教育的，但回了教室的隻有花京院一人。也許她是去找了個地方睡覺了。
前桌同學感慨到她就這樣消失簡直再正常不過了，隻是下節課的老師又要頭疼了。
他不再理會前桌說的話，低頭把她今天要用的書從書包裡拿出來放到鄰座的桌子上，等待那個人補完覺來上課。
——
他們房間的窗戶剛好麵對麵，想要進到對方家裡再簡單不過。當然，他們平時還是正常通過鑰匙開門來串門的。
在通常情況下。
她趴在窗戶邊，身上還有剛洗完澡的熱氣在。通過拉上的簾子她看見了晃動的人影。她想他現在應該也剛洗完澡。
“也許你可以用綠寶石給我遞一下我的冰牛奶？”
她本想洗完澡舒舒服服來一杯冰牛奶，拉開冰箱的時候才想起來下午放學路上買的牛奶一直放在了花京院的書包裡。
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他會記得給她冰好的。
果不其然，她話音還沒落，明亮的綠色卷著她的冰牛奶到了手邊。
不管看多少次，她還是很喜歡綠寶石法皇的顏色，剔透、明亮的綠色。閃閃發光，十分美麗。
在她發呆的時候對麵的窗簾被房間的主人拉開，春寒幾乎吹走了他身上僅存的熱氣。
“法皇今晚不會過去的，他得陪我打電動。”
“哦，我也沒說要綠寶石過來玩嘛。”
但她現在已經想邀請綠寶石過來一起看看電影了。
“你可以讓她過來。我們就扯平了。”
“...算了吧，她可不喜歡打遊戲。”
“是這樣嗎？”想起這裡還放著她熬夜通關的遊戲記錄，花京院覺得他這把勝算很大。
“是這樣的，我要睡覺了，晚安，綠寶石。晚不安，花京院。”
好吧，他也覺得她可能不想打遊戲了。
現在要個‘晚安’的好兆頭還來得及嗎？
——
夏天的時候，她喜歡坐在樹蔭下小歇，青蔥的綠色在眼皮上晃動，這讓她心情很好。
她困意朦朧，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時候會有一瓶冰可樂出現。
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瞬。
接下來可樂被放在了她手上。習慣手上冰涼的觸感後，困意又回了來。
等下午她睜開眼睛，公園已經空無一人，手裡的可樂已經變得溫熱。
以及手邊的書包早已被人帶回了家。
——
她站在湖邊看裡頭遊動的小魚。
綠色的湖水微微蕩漾。
“花京院，現在是夏天。”
她扭頭看向旁邊一年四季穿著秋裝的小少年。左手指向湖水，他也定定回望過來。
嘴上說著“讓我們聞一下夏天的味道吧。”，她一邊脫下鞋和襪子。
一瞬後，他隻看見了飛濺的水花。
他也脫下自己的鞋襪，脫下略顯厚重的校服外套，義無反顧的飛入好像油畫作品一樣漂亮的湖水中。
兩朵水花一前一後打破了這幅夏日森林圖的寧靜。
他入水後卻沒看見另一個人影，他有些慌張。直到有人從後麵握住了他的手。
她帶著他往前遊去，遊到他意識已經開始朦朧，他覺得水麵下的世界已經隻有他們兩個活物。
他們從水麵上探出了頭。水麵上停著一艘無主的木船。
‘不對’他想，這艘船屬於這個湖*。
他們在船上歇息了好久，久到他們覺得自己已經被世界遺忘了。他們讓小船自己輕輕去蕩，蕩到了他們覺得已經逃離了這個世界的地方。
他們一起躺在船上仰頭數著星星，今晚的這裡看不見月亮。
這時候花京院才發現，原來初春的那個晚上沒有一顆星星。
——
快要天明的時候，他們從貼有禁止入內的鐵網內翻了出來。他們沒有找到自己的鞋襪和外套。小小的少年少女灰頭土臉、滿身泥巴、心情愉悅的踏著朝霞回了家。
趁著家人的指責還沒追上他們，他們準備再逃跑一會。
——
秋天，花京院從紅色的落葉中找到了那個自願被埋住的人。
‘很舒服嗎？’他不太明白。
還在思忖，但有人沒給他思忖下去的機會，從他手上傳來一股拉力，把他拽了下去。不過他是自願的。
他聽見他躺下後舊的葉子被壓碎的聲音，他體會到背部壓著新的葉子的柔軟感。
對他來說是一種不算壞也不算好的體驗，但他決定在這個和平常一樣寧靜的日子和她躺一會，去感受大地和彼此。
——
那天他們睡到了日落西山，一起慢悠悠的回了家。母親看見他們又玩了一身狼狽，並沒有出言指責，而是笑彎了眼角，讓他們各自先去洗澡換衣服，她給他們準備好了很適合秋天的晚飯。
雖然母親一直沒能很好的理解花京院，但母親很開心，自從她出現，給他們這個沉悶的家帶來了很多笑容。儘管他們玩在一起後母親和父親總是憂心忡忡，總是擔心這兩個不著家的孩子出現意外。
——
吃完晚飯後她準備從正門回到自己家，但是她想起來了進門時花京院母親的笑容。
她從書包裡掏出一片完整的樹葉，遞給母親。
母親有些驚訝。
“這是今天的秋葉，雖然你來不了，但是我們想給你看一看。”
雖然母親不知道她‘來不了’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但母親很開心，這就夠了。母親準備把楓葉做成標本後今晚和父親小酌一下。
——
冬天了，他們拿到了母親織的圍巾。都是白色，如果下一場雪，和雪會很般配。
今天她會賴床，花京院感受著窗外的溫度，在繼續回去睡覺和叫醒對麵的人兩個選擇之間徘徊。
花京院想了想，準備自己去上學，她是不想被吵醒的，而他又不想錯過今天的早餐，他今天可以一個人吃兩份。
他到教室時看見鄰座上睡覺的身影感到很意外。
用圍巾墊著頭的人慢慢睜開眼睛，解釋說自己後半夜醒來睡不著後，就來教室找睡覺的感覺。除了現在腰酸背痛以外，她睡的很香。
他想到今天他們得拚桌上課了，他沒有帶另一份課本來。
——
新的圍巾和雪果然很配。
還有仙女棒。
他們蹲在她的院子裡放仙女棒，看著煙火慢慢掉落。
又滅了一根後，她繼續拿出一根，並用另一隻手上夾的煙點了起來。
今年就和煙花一樣，要在時間的流淌中緩慢燃儘了。
“你說什麼是生活呢？”
“……”他很難回答。他也依舊對自己的生活抱有疑惑，他們半斤八兩。
“我們現在算在生活嗎？”
他也不明白，但他想著這煙火要是能不會熄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