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蕭倒是在這幾年回京了幾次,你是一次都沒回,這麼多年不見,沒想到你變化這般大,當年還是沒我高的毛頭小子,如今已經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楚相滿意地看著坐在自己左下位的蕭雲煊,臉上是讚許的神色,笑得臉上皺紋都堆了起來。
“家父那幾次是受陛下之命回京,家父一走,百裡原的雲岐軍就要由我暫管,實在是無閒暇時間回京……這五年裡我幾乎都在隨家父四處征戰剿匪,百裡原那邊有好幾個山頭的山匪占山為王,家父與我花了些年才將他們儘數剿滅。”蕭雲煊道,“百裡原的山匪一日不剿滅,百裡原的百姓生活也一日不安穩,陛下早就有意想剿滅百裡原的山匪,也算是解了陛下的心頭之患。”
“嗯,我也在朝中聽聞過百裡原的山匪。”楚相日日上朝,自是聽聞了從百裡原傳來的情報,多都是蕭大都督父子二人今日又剿了哪個山頭的山匪的情報,雖沒見麵,但也在情報中了解了個大概,“果然虎父無犬子,你這年輕輕輕就已立下汗馬功勞,在陛下麵前有了名,今後可是前途無量,將雲國的未來交於你,我和老蕭到了年紀也能放寬心告老還鄉。”
“楚伯伯言重了。”蕭雲煊麵上的笑容得體,謙遜道,“不過爾爾罷了。”
“誒,哪兒有你這樣謙虛的啊。”楚相轉移了話題,“我記得老蕭還在百裡原,那你這次回京後可要再去百裡原?”
“百裡原百姓的山匪儘數剿滅,如今百姓安生,程國也無想再進犯的意思,陛下已召家父回京,過不久家父也會回京了。”蕭雲煊算了下百裡原和雲京的路程,得出了一個大致時間。
“在下月上元節前便可抵京。”
“爹爹。”
二人的談話忽被一道輕柔的女聲中斷,他們皆看向來人。
來人正是一身風雪的楚雪,她體弱,身上厚實的大氅壓在她身上,讓人喘不過氣,再加上她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早已累得氣喘籲籲,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雪天裡凝成一團團的熱霧。
由於她來得急,風塵仆仆,並未撐傘,發間落了片雪花,肩頭也落了幾片,在接觸了大堂的暖氣後,冰雪消融,隻餘一片水漬。
楚相啞然,看到楚雪這副樣子也是坐不住了,忙起身走至楚雪身側,朝楚雪身後張望了眼,見隻有楚雪一人,侍女青桃並未伴於身側,拂去楚雪肩頭的雪,擔憂問道:“阿雪你怎一個人來了?天寒也不多穿點……青桃怎沒跟在你身後。”
“我聽青桃說爹爹與雲煊哥哥在大堂議事,就趕來了,青桃在後跟著,待會兒就到了。”
楚雪喘勻了氣,嘴上回答著楚相的問題,那眸光卻不自覺繞過了身前高大的楚相,落在了那坐在太師椅上,神色風輕雲淡的蕭雲煊身上。
在他們二人目光交彙之際,楚雪軀體一滯,麵上有了明顯的變化。
五年不見,蕭雲煊那原帶著稚嫩的少年麵孔也長開,愈發俊朗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戰火紛飛的百裡原參與了大大小小的戰役後,氣質越發成熟穩重,可仍是掩不住他骨子裡的桀驁不馴。
若讓雲京的貴女看到,那不知會掀起怎樣的一番狂潮。
蕭雲煊自楚雪進來的那一瞬,目光也至楚雪身上,見楚雪也在看著他,他也沒有掩飾地回了楚雪一個爽朗的笑。
當年的楚雪還是個未及冠的少女,如今也出發得沉魚落雁,身上隱隱縈繞著一種文人墨客的書香味,頗有西子捧心之態。
接觸到蕭雲煊炙熱的目光,楚雪不由得臉頰微燙,移開了視線,看向身前的楚相。
他也不避一下。
楚雪心想。
楚相聽到楚雪這一番話,旋即反應過來楚雪來此是為何,轉過身看著蕭雲煊:“原是來找雲煊的,差點忘了,你們自幼便要好,分彆五年之久想必也是思念對方,方才雲煊還在同我念叨著阿雪,你們二人還真是心有靈犀,既想看雲煊那就去吧。”
楚雪知楚相和蕭雲煊在大堂議事,但不知她的突如其來是否叨擾了他們:“爹爹沒有要事要同雲煊哥哥商討嗎?我可等你們事講完再來。”
楚相擺了擺手:“沒有,不過是許久未見,雲煊來丞相府拜訪與我話個家常罷了,無其他要事,你若想與雲煊敘舊就敘吧,不必在意。”
楚雪道:“好,多謝爹爹了。”
此刻一個侍女小步走到楚相身側,同楚相講了些什麼話,也沒避著楚相,楚雪自是聽了個明白,這冬日裡張氏的舊症又複發了,楚相請了大夫來,如今大夫正在外侯著雲雲。
楚相叮囑著下人:“好,讓大夫先去看夫人狀況如何,夫人身體不好,彆拖著了。”
“是。”
待下人離去,蕭雲煊也很明事理地說:“那楚伯伯先去陪著尊夫人吧,待我和阿雪敘舊完,我就自行回府,不必相送。”
楚相回頭對著蕭雲煊道:“那就麻煩雲煊你了。”
“沒有麻煩,我此行來不僅是為了拜訪楚伯伯。”蕭雲煊目光偏移,停留在了楚相身側的楚雪身上,“也是為了來看看阿雪,五年未見阿雪,甚是想念。”
“那阿雪你就好好招待著雲煊,我就先去看你娘親了。”
“好的,爹爹。”
楚相對楚雪自是放心,叮囑了一句後便沒再多說什麼,跟著下人離開大堂。
現這裡隻餘楚雪及蕭雲煊二人,後匆匆而來的青桃拿著油紙傘,在門口處看到他們已經見著了麵,沒貿然闖進打攪,退了幾步,給他們留了充足的談話空間,站在門口等楚雪蕭雲煊敘舊完。
隨著楚相的離開,大堂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楚雪來得急,心裡隻想著見蕭雲煊,卻未曾想見麵之時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明明從前是那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二人,如今相見卻變得無話可說。
還是蕭雲煊率先開口了:“阿雪你先坐下吧。”
“嗯。”楚雪站久了也站累了,走到蕭雲煊身側的太師椅前坐下。
蕭雲煊由上至下看了一遍楚雪:“在百裡原的時候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我的阿雪妹妹如今是什麼模樣了,今日總算是見著了,阿雪與幼時倒是不大一樣,不過與我夢中想著的阿雪倒是沒什麼差彆。”
楚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眸:“你這……五年裡一直都在念著我?”
“當然。”蕭雲煊輕笑一聲,“阿雪不信嗎?”
“不信。”楚雪搖頭,認真分析道,“你在百裡原憂心更多的肯定是手下的將士及百裡原的百姓,不可能一直念著我。”
蕭雲煊就喜歡楚雪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可愛得很,就算楚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追著他喊雲煊哥哥的少女,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惹人生憐,成為雲京萬千世家公子的心上人,卻還是這般小正經的模樣。
一點也沒有變。
“阿雪還真是……”蕭雲煊無奈搖頭,“一點也沒有變。”
楚雪心生疑慮,打量著蕭雲煊,說道:“你變化挺大的,方才我都不敢認你。”
蕭雲煊饒有興致地問她:“那阿雪說說我有何變化?”
楚雪的視線在蕭雲煊的眉眼移來移去:“變高了,臉也有些許變化……與從前的你簡直是兩副樣子。”
“五年,想不變都難。”蕭雲煊似是憶起什麼,忽的一下轉移了話題,“那阿雪在分彆的這些年裡可有想起我?”
“當然沒有。”楚雪又在賭氣了,語氣略帶驕傲,“雲京好吃的好玩的那般多,讓人眼花繚亂,饒是每日都在雲京遊逛,五年也是逛不完的,哪兒有閒暇功夫想起你?”
楚雪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笑:“就算是在來大堂前,我想的也是今日帶著青桃去華陵街新開的那家羊肉湯館喝羊肉湯,去去寒。”
“真的嗎?”蕭雲煊目光微移,落在了楚雪手中一直緊攥著的雙魚玉佩上,楚雪攥得緊,但那雙魚玉佩下的穗子還是露了個頭,“既沒想我,那為何帶著我曾贈予你的玉佩出行?”
蕭雲煊轉念一想,戲謔道:“難道是想以物寄情?帶著我一起去喝羊肉湯?”
“隻是恰巧拿到了。”楚雪狡辯著,還把手中的雙魚玉佩往裡縮了縮,不讓蕭雲煊看到。
不過蕭雲煊已經看到了,她再怎麼藏也無濟於事。
蕭雲煊心情極好,語調輕鬆:“那就是恰巧了。”
恰逢這時,一直守在外的青桃步入大堂之中。
“小姐,蕭二公子,宮中來了人,說是陛下聽聞蕭二公子回京,特邀蕭二公子前往宮中一敘。”青桃先是對著蕭雲煊說,後轉頭對著楚雪道,“公主與陛下是一起的,也邀了小姐一同前去,不過陛下說小姐若是身體不適,那便不用勉強前去了。”
楚雪站起身來:“怎的不去?去,我身體不打緊,不過寒天,宮中有地龍,也不會冷著。”
“奴婢方才已為小姐拿了暖手爐,剛裝了炭火,還是熱乎著的,小姐帶上吧。”青桃遞上一個裝了炭火的暖手銅爐。
楚雪接過,放在手心中,用大氅包裹住自己及暖手爐,好讓熱氣不被寒氣奪去。
青桃瞧了眼外麵下得愈發大的雪,擔憂道:“奴婢隨小姐一同前去吧。”
“不必了。”蕭雲煊替楚雪拒絕了,“我會把阿雪送回來,你就留在府吧。”
“嗯。”楚雪附和道,“你留在府替我把我院子裡的雪掃掃,那雪堆得要漫上台階了。”
青桃微微欠身:“是,奴婢這就去掃雪,那就拜托蕭二公子在宮中照看小姐了。”
蕭雲煊接過青桃手中的油紙傘,走到屋簷下展開,這傘恰能容二人,他專為楚雪騰了一個空位。
他對著楚雪道:“走吧。”
楚雪小步走到蕭雲煊為她騰的空位下,與蕭雲煊並排走著:“為何不拿兩把傘?”
“你若要打傘,那手就會受凍。”蕭雲煊也放緩了腳步,傘向楚雪那邊傾斜,楚雪倒是整個身子都被遮住了,他半個肩膀露在外,落了幾片雪。
楚雪沒有注意到蕭雲煊的小動作,隻是自顧自道:“好像是如此。”
“放心,不會讓你受寒,待從宮中出來,我會把你完好無損送回丞相府。”
“皇宮離丞相府本就近,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不會有什麼意外。”
二人一言一語搭著話,跟隨著丞相府外侯著的太監,往那不遠處的宮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