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重生 範五姑娘(1 / 1)

宮門紅牆將整片天空襯得異常的豔紅,落霞紅豔得像是落幕的王朝掙紮著最後一絲的生機,漸漸地消散在時間裡。

地牢裡最後映照著一絲日光,而後迅速被昏黃的燭光所吞噬,天暗得看不清外麵的色彩,全然像是潔白無瑕的白紙被墨潑上般能讓人心逐漸死去。

“罪婦範金嫣,私通外男,以下犯上,弑殺先帝……”關公公手持著一道墨綠色的懿旨,尖銳的嗓音穿透整個牢房,冰冷的牢房正前方一人半倚著身行禮,即便是身著牢服,絲毫不壓一身的皇家威嚴。

頭上全無發飾,如墨色的長發散在肩後,臉上毫無歲月流逝的痕跡,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她行的是後宮之禮,以她的身份本應不該對一介無根之人行禮,可她低著頭,默默地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最後一聲,“賜毒酒。”

她才接過那一道旨意,是太後的懿旨。

關公公滿眼怨恨和不解,他從未想過昔日向來是溫和待人的皇後娘娘會勾結外人來毒害皇上,世人皆知,皇後和皇帝伉儷情深,相敬如賓,後宮被治理得井井有條,前朝被無佞臣作亂,實乃清明之政,百姓之福。

可誰都沒能想到,就是這樣的一個沉穩大氣、受人敬仰的皇後,竟然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接著她緩緩地昂起眼眸直視關公公,範金嫣沙啞得像是一棵幾乎枯萎的樹被風掃過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這是自從她被關進來兩日裡吐出的第一句話,“關公公,多謝。”

背過身的關公公微抬起手拭了拭眼角,最後走到牢門時偏了一眼,他一甩衣袖道了一聲:“陛下明日將在皇陵下葬,皇後娘娘,你若真有心就請送陛下一程吧,陛下生前……。”忽地,他止住了嘴,嘴角顫動顯然是抑製不住心中的情緒。

背過身兩行淚水便嘩然而下,他同陛下一起長大,陪伴了陛下三十五個春秋,陛下從不嚴苛底下的人,即便是對待新入宮的宮人犯錯也能寬待。

如此頂好的人,竟然被身邊的枕邊人所毒害,實乃天妒英才。

可皇後對他也是頂好,不貪慕虛榮,即便是手握權勢她也不曾打壓後宮嬪妃亦或是宮人。

若是子嗣的話……陛下體恤皇後身體孱弱,也不曾給過任何壓力,所以他實在想不出她這樣做的理由。

突然,從外麵傳來混亂的腳步聲,從上邊傳來清脆的兵器聲以及清脆的兵器聲以及嗓子裡傳出的沉悶聲,那是兵器進入沉重肉/體的聲音。隻聽一人高呼:“叛亂,叛亂!!!快逃!!!”關公公立即疾步消失在她的眼前。

範金嫣不急不慢地站穩身形,接著背對身看向那一扇留出的小窗,洋洋灑灑的月光透過道道鐵欄,將明暗相間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臉上。

輕閉雙眼,在她身上仿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與他人格格不入的一種超脫世間的淡然氣質從內心傳到外表,直至蔓延至整間牢房。

身後傳來腳步聲,沉重且混亂。

“嫣兒——,兄長來接你了。”範豪業身著護甲,手持著利刃,刃上帶血。一路上他殺了不少的宮人,毫無疑問,外麵的動靜正是他弄出來的。

一臉掩不住的喜色,想來這一路順暢得很。

“父親已經殺到了萬壽宮,想必現在應該找到玉璽了。嫣兒,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這下我們範家就能登上那萬人敬仰的位置了!!!”獰笑聲從他嘴裡吐露出。

範金嫣微微轉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像是自嘲:“兄長,你究竟想的是登上龍椅就能掌握權勢,滿足自己的私欲?還是為了黎民百姓?”嗓音不似先前的那般乾壓,而是變得流暢許多,語氣重隱隱帶著些許質問。

一股沉寂許久的威壓往麵前的人壓去。

她隻想問一句,登上那個龍椅,真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不惜將自己的妹妹送進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讓她去弑殺皇帝,背負百姓的罵名,甚至是唾罵百世,這是一家人能做出的事情嗎?

“嫣兒,你不過是後宮的女人,你自然不懂得——”範豪業臉上出現一絲詭異的自得,身形被月光拉得極長,仿若下一秒就要被拖拽到地獄體驗十八級煉獄下。

“我不懂嗎?私鹽、鑄鐵、科舉考……是兄長你太貪婪了,而這樁樁件件又有哪件是你獨自完成的?”範金嫣神情微冷,語氣微厲。

這時候他就知道說她不懂得,可件件窮惡之事卻總要借她之手完成,若不是有她,光是他的罪行,殺他千萬次頭都不為過。

範豪業麵色扭曲,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忽然想起什麼,冷冷道了一聲:“我勸你少言,如今父親是當今聖上,而我就是當今太子,至於你,若你能安分守己,自然是我的好妹妹,幽縉的長公主,不然你的下場隻有……”

他瞟向旁邊半滿毒酒,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過就是叛賊,何來天子之稱?即便是史書記載,也是謀權篡位罷了!”

範豪業再怎麼愚蠢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留了什麼後手?!皇帝沒死?!不可能,我是親眼看著他死的,此事絕無可能作假!”腰間的劍橫豎在她麵前抵住頸脖處。

當日,他明明見皇帝服下毒藥,而且是他處理的屍體,她根本不可能有造假的機會。

隻見她避而不談,反而是笑得張狂,“兄長,你生得好啊,嬌寵於一身,姊妹皆被父親用作你的前途,連我也不過是父親下的一枚棋子,有大把人因你而死,有大把人為你而死。若不是我爭氣些坐到了後宮之位,還能為你們帶來些價值,想必現在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井裡了吧。”

腦海中浮現一具具泡得發白的屍體,以及被大雨衝刷後染著鮮紅的階梯。

“嫣兒,我們範家需要你,爹爹需要你——。”

昔日的哄騙點點侵染心尖,隻餘疼痛。

範金嫣大笑,笑得眼角的淚水直流,“兄長,“你比我好一點的不過是多了這二兩肉,論才華,論心計,你又有哪個比得上我?!”她句句擲地有聲,臉色煞白。

她活不久了。

從她一開始相信了他們,為他們做事的時候,他們就留了後手。而慢性的劇毒就藏在了他們每一次的相見。

她似乎絲毫不畏懼般,主動上前一步。但他卻害怕了,猛地後退一步,眼眸閃爍著一絲畏懼,沒由來般,像是證實了她先前那番話,他什麼都比不上她。

卻又什麼都比她好。

範豪業惱羞成怒,強烈的自尊心迫使他一把上前扼住她的頸脖。脆弱的頸脖被掐著,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範金嫣忽然感覺一陣疲憊湧上全身,多年明槍暗箭讓她的身心俱疲,加上日積月累的劇毒,這副身子早已脆弱得不堪一擊,任憑多少稀缺藥材都無法挽回。

她微紅的眼角淌下一絲悔恨的淚水,“若能重來,我寧可範家毀於一旦,也絕不受擺布。”若能重來,她不願做後宮之主,不願困於後宮城牆之中,不願陷於權勢的沼澤之中。

與此同時,在範豪業的驚恐目光下,整座王宮陷於爆炸聲中,眾叛軍被炸飛。

最嚴重的當屬這件牢房,景象被快速扭曲,牆體被炸裂開,塵土飛揚。

一切歸於原地。

*

又是一年櫻花盛開的三月,聽聞吏部侍郎範大人家尋回舊日淪落至民間的五姑娘,外人喜稱為範五姑娘。

“五姑娘,您的廂房在這裡。稍後為您梳洗打扮後,就得去前廳拜見老爺和夫人。”位於前方的婢女見原本走得好好的五姑娘突然定住,以為是初來乍到有些惶恐,於是暗暗提醒著她回神道。

婢女是大夫人身邊的,名為翠綠。

被稱為五姑娘的人,臉色煞白,似有些沒見過眼前這般景象般露出一絲怯怯的眼神來。府邸諾大,隨處可見的光景都是她這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見到,活水來回滾動在腳底下,肥美厚大的鯉魚擺動著悠長的尾巴,好似一副美如仙境的畫麵。

轉過廊榭,映入眼簾的便是熟悉的光景,這將會是她在未及笄前住的廂房,裡麵的擺設和印象裡一模一樣。

而“範金嫣”這個名字將會是在及笄日那天,範芝皋,她名義上的父親,給她的取名。

現在的她,隻是範家的範五姑娘。沒錯,範金嫣重生了,重生到被找回範府的時候。範金嫣掐著手心,掌心裡留下深紅的痕跡,不斷傳來的疼痛讓她大腦清醒,往日的一切儘數歸零。

什麼反叛,什麼鑄鐵案,什麼鹽案,什麼皇後統統與她無關。無論如何,她都隻想為自己而活。這一次,她不是皇後範氏,不是範家的五姑娘,她隻是她,範金嫣。

“五姑娘?”翠綠湊近問了一身,見麵前的五姑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不斷打鼓,不會是個傻的吧,回想了下她來時的模樣一舉一動呆板得不像個正常人,該不會真是個傻的吧。

如此一想,翠綠恨不得此刻插上翅膀回去告知大夫人,她此次來的目的可不單純,不僅要打量一下這個五姑娘的具體來曆,還要看看能不能拉攏一下這五姑娘。

不過現在看來,恐怕有些難度,誰都不想要個扯後腿的。

範金嫣眼眸落在翠綠身上,想起了她上一世的結局,自從大夫人被扳倒後,所有的罪責都被推到她一人身上,受儘折磨後落得個亂葬崗的下場。

如此回憶後,她扯開笑容,滿眼笑意:“翠綠姐姐,我不懂這裡的規矩,日後還得您多提點提點。”

府裡個個都是人精,翠綠怎麼會聽不出眼前的人在阿諛奉承她。“姑娘彆開玩笑了,日後您可是主子,奴婢不過是奴才,照顧姑娘是應該的。”

範金嫣身後的包袱裡有半兩銀子,這是她全部的家當,不過她不打算打賞出去,就這半兩銀子她不放在心上,但出手得有價值,若賞了出去,依照翠綠的性格不過就是聽了拿了就完了。心底不會有任何波瀾,指不定還會覺得她人傻。

所以,她乾脆不提賞賜。用嘴感謝,誰都會,但得看有沒有發揮最大的效果。若是上一世,她定會哄得眼前的人樂嗬樂嗬的,但這一世,她不想乾了。

打發走翠綠後,範金嫣環視廂房,比不得她上一世及笄後的廂房,她換過兩次廂房,一次在及笄時,另一次就是選秀的時候。

廂房一次比一次奢華,位置也變得越來越居中,這些不免讓她以為父親重視她,疼愛她。現在回想起來,他的手段的確高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所有人對他服服帖帖的。